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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接班人……”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繼承革命前輩的光榮傳統,愛祖國,愛人民,鮮豔的紅領巾……”
鈴聲斷了。
“喂!”
“媽的,奇白石,你怎麽在睡覺?周一你不上班嗎?”
“我周一休息。”
“哦!對哦,原來如此,我忘記了。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打籃球。”
“去哪裏打?”
“上體。”
“太遠了!”
“怕什麽,我下午開車來接你。今天我們公司跟兄弟公司的比賽,你作為外援,可得給點力。”
“你這不是作弊嗎?”
“誰說我作弊了?你本來就是我們公司的一員,隻是你不願意而已。”
“操,還是作弊。”
“好了好了,別提這事了。今天除了比賽,還有福利。”
“怎麽了?礦泉水換成營養快線了?”
“瞧你這點出息。晚上來了自然揭曉了。下午四點我去接你。裝備準備好。你現在再睡會。”
電話掛了。
奇白石將電話一扔,翻過身來,仰麵朝上。被蕭隸這嘰嘰呱呱的一吵,早就睡不著了。
奇白石翻身坐了起來,把電視打開。中央五台正在放湖人隊的比賽。
看了一會,奇白石歎了一口氣。
為什麽,連自己最喜歡的湖人隊,科比的比賽,自己都感覺索然無味呢?
難道真的老了?
媽的,放屁,這畢業不才半年不到嘛?
他將電視轉到了英文頻道,聽著裏麵兩個主持人坐在那裏高談闊論。
蕭隸每次都說他這是在裝逼。
奇白石也隻是笑一笑,從此以後,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的時候才看英語頻道。
奇白石租的房子在虹口區,靠近地鐵站,走十來分鍾就到了。三室一廳的房間,奇白石占了最大的一間,裏麵有電視和獨立的衛生間,一個月要一千八。不過,還好他占了一間有獨立衛生間的,因為另外兩間房租給了兩個女生。要不是見奇白石長得麵善,那兩個姑娘也不太願意跟一個男生住在一間房中,畢竟大家都剛剛從大學畢業,對男女共處一室這種事情,還沒有像幾年後那麽自然和坦然。
隻是除了偶爾在客廳見過幾次麵,打過幾次招呼外。其餘的時間,奇白石跟這兩個女生沒有什麽交集。他的工作都是從下午一直到晚上九點,然後從周二幹到星期天,每周一隻能休息一天。
奇白石想起剛來上海的時候,蕭隸到火車來接他。他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眼睛都不夠使了。
蕭隸熟練地開著車,一邊開車,一邊說道:“你先別急著找工作,我帶你在上海好好玩玩。”
奇白石笑道:“不都是城市,長得有什麽不一樣嗎?”
蕭隸笑道:“那可不一樣。這裏是上海,是跟全國其他地方都要區分開的上海。上海人出了國門,都說自己是上海人。”
“不還是中國人。”
“你打算找什麽樣的工作?”
“不知道。有機會,都試試唄!”
“哎呀,要我的意思,你也別找什麽工作了,就跟我著我幹吧。在上海做旅遊公司挺好的。每年,甚至每一天,都有成千上萬的遊客來上海來旅遊,我們不說別的,光坐在上海接待全國其他各個地方來的遊客,就差不多夠吃飯了。再通過做出國旅遊和接待國外遊客,總不會餓死你的。”
奇白石皺了皺眉,他感覺蕭隸跟原來上學的時候有一些不一樣。但是具體有哪些變化,他也說不清楚,就是有些話聽到耳朵裏覺得挺衝。
當然,最大的變化。是蕭隸的身材已經完全走樣了。
在大學的時候,他還不能被稱作胖,壯實是更合適的名詞。但是畢業近兩年了,他的體重飛速增長,腰圍直追他旅遊公司門口擺的關公像,臉上也呈現出酒肉過度的浮腫,臉頰上的肉鼓了出來,將眼睛擠得快沒有了位置。奇白石在上海火車站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差點沒有認出來。他拍了拍蕭隸的大肚子說道:“你這變化也太嚇人了。”
蕭隸笑一笑,說道:“沒辦法,出去跑業務,煙酒少不了。你來了,籃球又可以重新撿起來了。哈哈。”
一個星期後,奇白石還是住在蕭隸那裏。
工作不好找,連上海市本地大學畢業的大學生都在上海擠破頭,何況奇白石這種連學校名字都有很多招聘單位不知道的二類院校。
一個月後,工作仍然沒有著落,奇白石的耐心幾乎都被摧毀完了。各種公司人力資源部的主管們那輕蔑和漠然的眼神讓奇白石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有時候,他真懷疑自己來上海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漸漸的,奇白石明白了自己在上海人力資源市場上的價值定位,他放棄了自己的野心,眼睛不再盯著公司的名氣和聲譽,而是靜下心來專門盯著與自己專業和教育背景相關的工作。最終,經過了層層麵試,他在一家教育谘詢公司找到了一份教育谘詢員的工作。
浦東新區的教育主管張萌臉形瘦削,披肩長發,戴著黑框眼鏡,大眼睛一閃一閃,她坐在奇白石的對麵,穿著整整齊齊的黑色小西服套裝,白色的襯衫,皮膚細膩的脖子上麵繞了一根黃金項鏈。她扶了扶了眼睛,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奇白石,奇白石剃著小平頭,濃眉大眼,坐在那裏挺直了背,眼神平靜中略顯緊張,偶爾在椅子上動一下,似乎對穿著西服襯衫打著領帶有一些不適。
張萌知道這是一個菜鳥,她心裏笑一笑,對奇白石說道:“你的簡曆令人印象深刻,不過,你了解我們教育谘詢公司的運行和管理方式嗎?”
奇白石搖了搖頭。
張萌笑道:“沒有關係。我們教育谘詢公司我這一片的主要業務就是為中小學生進行培訓。”
奇白石心道:“培訓?不就是補課嗎?”
他點了點頭。
張萌繼續說道:“上海市的中小學生要求都很高。這裏是中國最早開始實行素質教育的地方。除了常規的語數外物理化學補課外,因為很多孩子希望在高中階段或者高中畢業之後就出國,所以我們有專門的英語考試培訓。”
“托福嗎?”奇白石也算是考過一次,不算是處男了。
張萌點了點頭,說道:“托福當然是一種了,還有雅思,還有GRE,還有SAT。”
“原來還有這麽多種考試。”奇白石心道。
張萌繼續解釋道:“教育谘詢主要分兩塊,一是谘詢員,就是一開始的時候接待來我們校區的家長和學生,通過對學生學習情況和學習能力的評估,給他們以最合適的培訓建議,設計出培訓方案,簽訂培訓合同。”
奇白石不敢笑,他輕輕說道:“就是相當於業務員?”
張萌有一些不滿,她解釋道:“我們跟普通的業務員不一樣,我們招攬的是正在成長中的學生。這裏不像是賣產品,賣了就結束了。我們主要是靠自己的服務質量吸引學生,為學生將來的成長打下更堅實的基礎。”
奇白石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趕緊點了點頭。
“等簽訂了培訓合同之後,教育谘詢員就將學生引導到教務專員。由教務專員接手,給學生安排合適的老師和合適的時間,培訓任務就開始了。”
奇白石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張萌繼續說道:“其實,我們教育谘詢培訓行業是陽光產業,將來的父母更加注重孩子的教育問題,我們給他們提供了更多選擇的機會,也更能夠幫助孩子全麵成長。所以,將來的發展前景也是非常好的。”
奇白石搓了搓手,他就喜歡陽光這個詞。先不管怎麽樣,快兩個月了,花自己的錢喂飽自己才是要務。
張萌又翻了翻他的簡曆,說道:“你大學的成績不怎麽樣,但是好像在籃球上獲得了好多的證書和獎狀,可見也不是一個死學習的學生。”
奇白石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他這裏,哪有死學習,隻有死不學習。
“我把你簡曆留下來,一個星期後通知你是否錄用你。隻要你肯幹,將來發展是很快的。我今年才是第二年,已經是這邊的教育主管了。你是一個男生,相信隻要努力幹,一定可以幹得更好。說不定不久的將來,你也可以升為片區的業務主管。”
奇白石也希望經過自己的努力,自己能夠很快在上海證明自己。雖然自己隻是一個不知名院校的曆史專業畢業生。
樓上忽然響起了裝修時電鑽打牆的聲音,刺耳的聲音一下子鑽進了奇白石的耳朵裏,打斷了他的回憶。
上海的房子不停地裝修,迎接著南來北往的租客。特別是懷揣著一份夢想的大學畢業生們。
奇白石坐起身子。一翻身滾到地板上,自己買了一個瑜伽墊,專門用來鍛煉身體。
電視裏說著英語,他開始做俯臥撐,從見到蕭隸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決心,一定不要變成他那個樣子。
在蕭隸家住了個把月,奇白石一接受這份工作,他就開始在網上找房子,虹口區的房子稍微便宜一些,他跑了兩天,敲定了這一家。
蕭隸說道:“媽的,你是急著跟我分家是嗎?”
奇白石笑笑說道:“再住下去,我就讓你養著了。”
“我又不是養不起。”蕭隸笑道。這個奇白石,還是像大學的時候那樣,什麽事情都喜歡分得一清二楚。
奇白石笑道:“你家裏已經養了一個,再養個小白臉,吃窮你。”
蕭隸笑了笑,不再說話。自己在上海之後,很快找了一個女朋友,就是他們旅遊公司的一個旅遊主管,沒有兩個月,兩個人就住在了一起。奇白石一個單身男人住進來,自己倒沒有覺得有什麽,但是自己老婆已經或明或暗地提了好多次。
做完五百個俯臥撐,奇白石累得趴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裝修的刺耳聲充斥著整個房間,電視裏麵發出的聲音倒是一點也聽不到。
休息了兩分鍾之後,奇白石翻個身仰麵躺在地板上,將腿放平,開始做起仰臥起坐。
來到上海後,天天找工作,根本就沒有時間打籃球。找到工作後,除了周一能夠休息以外,其餘的時候也實在沒有時間打籃球。
人隻要不想做一件事情了,總會有千百萬個理由。人要是想做一件事情了,完全不需要理由。
隻剩下在房間裏麵的鍛煉身體,奇白石一直還在堅持著。
做完鍛煉,奇白石洗了一個澡。
一個人住一個房間,有獨立衛生間的好處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光著屁股做。
回過身來,奇白石坐在床上,盯著電視屏幕發愣,聽不見聲音,他又把頻道調到了中央五套,看著湖人隊的比賽。他隱約想起大學時候跟同學一起逃課在學校食堂看比賽的場景,雖然也就是四個月前的事情,卻感覺已經很遙遠了。他甚至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是跟劉華逃課看比賽的次數多,還是跟吳遠卓逃課看的比賽多。
熟悉的場景一去不複返,就感覺自己離開那裏已經好久好久了。
其實他心裏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跟王雁嵐一起看的比賽更多。
他隻是努力讓自己不要想起這個名字。隻要一想到,就像有人在自己的心上麵劃了一刀,雖然刀口不深,卻是撕心裂肺的疼。
“楊過中了情花之毒之後,是不是每一次想起小龍女,也是這種痛苦的感覺?”奇白石不知道楊過的感受,但是自己心痛的感覺卻是真真切切,痛不欲生。
“比賽到了第四節,又回到了科比時間。”電視台的解說員在科比進了一個高難度的後仰跳投之後,興奮地說了一句。
2006年到2007年的湖人隊,正在經曆最痛苦的低潮期,大鯊魚奧尼爾去了東部之後,湖人隊變成了科比一個人的球隊,在2006年4月創造了單場81分的奇跡之後,科比的個人得分突飛猛進。隻是湖人隊的整體戰績跟以前相比,隻能叫做慘不忍睹。
奇白石苦笑道:“難道這是上天的安排?我外號小‘科比’,難道現實的命運也跟科比一樣進入低穀了嗎?”
奇白石不相信命,可是這也實在是太巧合了。
“不行,以後一定要去NBA跟科比當麵請教請教,讓他談談這兩年球隊處於低潮期時自己的真實感受。”
“這算不算自己要去美國的理由?”奇白石自己都覺得好笑起來。
這也太扯了。
減少思念痛苦的一種方式,就是找點事情做,讓自己的生活規律起來,讓自己在規律的生活裏麵不用動腦思考,不動腦筋,人自然就麻木了起來。
奇白石穿上衣服,帶上鑰匙和錢包,走了出去。客廳裏麵隨便擺了兩張沙發,一張掉了漆的破桌子擺在廚房的位置,上麵還擺了昨天晚上吃飯後沒有洗的碗筷。
“其實女人也挺不愛幹淨的。”奇白石忽然又想起王雁嵐,想道:“王雁嵐每次都是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出現在我的麵前,她的房間不知道是不是亂七八糟的。”
奇白石趕緊走了出去。
太陽光刺得眼睛疼,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倦意又重新湧了上來。
又困了,感覺每天都睡不夠。
走出小區,奇白石沿著安靜的街道向前走著,不遠處的拐角,有一家小炒店。
“嗨!小夥子,好久不見了。”餐館的老板已經認識了奇白石,這個小夥子每次來都會點一份油潑辣子麵,然後點一盤小青菜。
“今天還是老樣子?”老板熱情地打著招呼。
奇白石有一些不自然,他不是那種自來熟。
他點了點頭。
吃完飯,他走了出來,沿著安靜的街道向回走。
上海每天最安靜的時候,就是下午。
隻有下午。上午的時候擠著地鐵公交開著車去上班;中午的時候擠著餐館餐廳去吃工作餐;晚上下班之後擠著地鐵回家或者去酒吧喝酒,或者去卡拉OK唱歌;半夜的時候擠著去吃大排擋宵夜,這個不知疲倦的城市就這樣一直鬧騰著,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又重新開始一天的喧鬧。
下午五點鍾左右,奇白石背好行李,站在小區門口等著蕭隸。
過了半個小時,蕭隸的車才到。蕭隸一臉抱歉地說道:“哎呀,下班高峰期,太堵了。”
奇白石張口就說道:“要知道你要花半個小時,我應該在房間等。”說完這話,他才對著副駕駛室坐著的一個漂亮姑娘點頭打招呼:“嫂子,你今天也來了?”
被奇白石稱作嫂子的姑娘名叫田甜,是蕭隸旅遊公司的旅遊主管,專門負責上海市內遊。蕭隸畢業之後接手老爹的旅遊公司,田甜迅速抓住戰機,將蕭隸的心和身體緊緊抓在自己的手裏,成功上位。雖然她跟蕭隸還沒有結婚,但是兩個早已經被實名認證,公司的員工都喊她“嫂子”,這稱呼讓她很受用。
隻是奇白石每次叫“嫂子”的時候,田甜總感覺怪怪的。後來才發現,奇白石每次叫自己嫂子的時候,眼睛裏麵沒有一絲的尊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這個混小子,在我們家白吃白住一個多月,連喊聲嫂子都不知道看著人喊,別人還以為喊別人呢。”田甜實在不明白,蕭隸這個油嘴滑舌八麵玲瓏的人,怎麽會跟這個悶葫蘆成為朋友。
“上車吧!”
奇白石點點頭,打開後門,忽然愣了一下。
後麵的座位不是空的,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坐在後座上,正在微笑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