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餘誌堂商號本家胡同大院。

    &esp;桌邊圍坐著餘誌堂商號的各鋪掌櫃，賬房，還有中間那位當家老板餘誌堂，這幾位今天全都臉色陰沉，氣氛格外的凝重。

    &esp;原因，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esp;餘誌堂商號與朝廷內的人勾結，本來牢牢控製住了京城的煤價，但萬萬沒想到，最近出了岔子，先是京城各個分煤鋪的煤賣不動了，差夥計一去調查，發現一些窮老百姓家裏居然都用上煤了！若隻是窮老百姓還沒事，反正他們也買不起煤，不是煤鋪的主要的目標顧客，但連窮苦老百姓都用上了，他們原本準備收割的那些，稍微有點積蓄的八旗子弟，工商業從事者，吏目之類，自然也都有煤了。

    &esp;這還得了？！餘誌堂商號急了。

    &esp;這筆生意，他們做的就是壟斷，就是發國難財，這個冬天京城隻有他們手裏有煤，所以才敢隨便定價，為此不惜下了血本，又是炸煤井，又是封山，又是賄賂朝廷要員，拉攏九門提督，出了多大的血！

    &esp;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

    &esp;如果能把這些煤賣出去，那皆大歡喜，除了他們許給朝堂上那些官宦們的利益分成，餘誌堂商號自己也有賺，但如今，眼看著京城百姓人人有煤，他們的高價煤賣不出去了，囤的這些煤若是真砸在手裏，那可就不止是虧錢這麽簡單了。

    &esp;這些人哪裏來的煤？！

    &esp;查！去查！

    &esp;查賣煤的人是誰！查他們賣多少錢！查出來給他們來陰的陽的都行！一定要控製住煤價！不然商號恐將大禍臨頭。

    &esp;餘誌堂商號差人穿上打補丁的衣服，臉上抹了煤渣，偽裝成窮苦老百姓，混入坊間探查，然而最後反饋來的結果卻是……

    &esp;什麽？煤是拜神拜來的？

    &esp;餘誌堂商號的當家聽到這個消息時，人都抖了抖，他們最擔心最害怕的事發生了，若是對方開門做生意明碼標價的賣還好，有數有價有攤子，他們有一萬種方法對付，但現在，什麽都沒有，對方甚至不求錢，免費送煤，怎麽應對？何處使力？

    &esp;等幾天，對方的煤或許不多，這樣發，沒幾天就發完了，你還能養全京城的人過冬不成？那得多少錢？

    &esp;然而，一天兩天十天二十天，再等冬天都要過去了！餘誌堂商號的煤，一塊也沒賣出去，降價都賣不出去，人家白送啊！

    &esp;直到今日，商號骨幹開會，門突然被踹開，九門提督下的城防官兵來拿人，給出的理由嚇人，懷疑勾結白蓮教反賊，危害大景江山社稷。

    &esp;完了！

    &esp;餘誌堂商號當家知道，這是眼看他樓塌了牆倒眾人推，朝中官宦們落井下石準備徹底撇清關係，推餘誌堂商號出來抗罪。

    &esp;操控煤價一事動靜頗大，必然達天聽，但萬歲爺一直沒動他們，一是因為朝中有人掣肘，一是因為京城煤業受到商號裹挾，所以敢行此拆屋開窗之策，意在鋪墊往後京城煤價，事若是成了，朝中獲利者眾，餘誌堂商號也將飛黃騰達，朝堂中利益關係者將結成聯盟。

    &esp;但如今，這事沒成。

    &esp;現在京城人人有煤，他們囤的煤廢了！

    &esp;京城煤業脫離了商號裹挾，利益關係崩塌，朝中的人急於撇清關係，開春後，萬歲也正需要為這事給老百姓一個交代，一拍即合，餘誌堂商號所有人，都得掉腦袋！

    &esp;他們背後的靠山，要拋棄他們了！

    &esp;“罪首商號當家餘誌堂，妖言惑眾，罪大惡極，令就地誅殺！”

    &esp;刀起人頭落！

    &esp;沒半點拖泥帶水，商號裏不少人當場嚇哭，誰能想到這拿人的時候就砍了一個。

    &esp;商號裏其他人全都拷上帶走收監，從今天起，這坐擁地主階級壟斷，哄抬煤價，令百姓活活凍死的餘誌堂商號算是完了。

    &esp;但明眼人都知道，這隻是一個餘誌堂商號的問題嗎？百尺之木有蟲蛀，斷而方知中空腐朽，餘誌堂商號不過是腐朽大景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蟲蛀而已，少他一個，根本無傷大雅。

    &esp;消息密函一路傳遞，進了親王府。

    &esp;親王府裏，煤燒的暖和，當朝萬歲爺的兄弟，親王九千歲，正窩在榻裏看戲。

    &esp;九千歲愛看戲，家裏專門養著個小班給唱戲，尤其愛看“老虎戲”。

    &esp;人看戲的偏好各有不同，粗到愛聽二黃還是西皮唱腔，細到愛看武生短打還是旦角念白，單愛聽哪一場，哪一幕，哪一句，不過就算各有偏好，徽班京劇生旦淨醜的行當，大家夥也主要愛看這生旦名角兒。

    &esp;但九千歲不，他就愛“老虎戲”。

    &esp;什麽叫老虎戲？

    &esp;武鬆打虎裏有一演老虎的見過麽？

    &esp;嗯，九千歲看戲的口味就這麽獨特，就愛看這披著虎皮，演老虎的“老虎戲”。

    &esp;親王府還為此，特地專門置辦了一身好虎皮，找人排了一個老虎當角兒的戲，叫“虎倀吃人”。

    &esp;民間傳說，這老虎會養人模樣的倀鬼，讓倀鬼去把人騙來自己山洞裏吃了，老話講為虎作倀，這個詞就麽來的。

    &esp;九千歲這“虎倀吃人”的戲就是，演有個大老虎，養了一堆倀鬼，演它怎麽吃人，這一幕幕的……這要擱外人看，瞎胡鬧麽。

    &esp;但九千歲就好這口，喝！老虎吃人，愛看極了！見天的讓小班演給他看。

    &esp;今兒個，九千歲就正在府裏看這出戲呢，身邊的長隨，接了張字條，打開看了一眼，湊到王爺耳邊小聲說道：

    &esp;“九千歲，那餘誌堂已經讓他閉嘴了。”

    &esp;“那嘴閉的夠嚴實麽？”

    &esp;“應該是夠嚴實，要有人想問他點什麽，得先去跟閻王爺要人。”

    &esp;九千歲聽了一樂，擺擺手，長隨把那密信字條，扔進火盆裏，燒了個幹幹淨淨。

    &esp;這時台上那戲正演到，一個虎倀被一幫村民辛辛苦苦給鬥倒了，正高興著以為天下太平了呢，然後，大老虎就帶著身邊大幾十個虎倀登場，村民們絕望的發現自己鬥倒的那一個虎倀，微不足道罷了，最後，村民們被老虎把血肉吃了個幹淨。

    &esp;“好！好！賞銀錢！”

    &esp;九千歲鼓著巴掌，給戲班賞錢。

    &esp;不會真有人以為，朝中沒有老虎罩著，一個民間商號敢行此造次之事吧？

    &e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