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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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已是傍晚,蘇雲落正拿著剪子,細細地打量著自己親手種的茉莉花。嚴寒的天氣,茉莉花被養在暖室內,被養得好好的,此時正有幾個飽滿的花骨朵,這幾日便預備要開了。
彩霞隻來得及喚一聲“大爺萬福。”外間珠打的簾子便發出聲音,趙棟的一雙細長鳳眼,已直勾勾地盯著蘇雲落。
蝶舞蝶來朝趙棟行了禮,垂首走了出去。
蘇雲落將剪子放下,淨了手,含笑道“大爺玩得可開心?”
趙棟打量蘇雲落完畢,哼了一聲,徑直撩起長衫,在羅漢榻上坐下,自己倒一杯花茶,聞了一聞,又嫌花茶的味道太膩,又放在小幾上,冷笑道“你倒是休閑自得。”
蘇雲落也落座,將趙棟倒的花茶端起,輕輕呷一口,笑道“全憑大爺在外頭遮風擋雨。”
因天氣暖和,蘇雲落早已換上去歲的春衫,上頭是一件蓮花色紗衫,下係一條百折湖色羅裙,春衫輕薄,將她姣好的身材顯露無遺。春衫的顏色更是將她的臉色襯得極好——趙棟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落在小幾上的一碟南瓜子上,南瓜子顆顆飽滿,看得出是精心挑選的。
趙棟越發的不滿。
他到底是開了口“玉丹聽說你管家有方,特地求了我,要跟在你身邊學管家。”說完,似是覺得不好,又趕快道,“她雖是長在南洋,但往上數幾代,祖上是從我們渭城出去的,是以對渭城的一切,分外的感興趣。”言下之意,楊玉丹不過是好玩,對無聊的管家權並不感興趣。
蘇雲落笑道“既玉丹想學,便盡管讓她來。不過,大爺回來好幾天了,是不是該去探望探望其他人了?”
趙棟敷衍地道“你看著辦。不過,這幾天玉丹水土不服,又有些思鄉,我得多陪著她。”
蘇雲落隻笑“大爺對玉丹,倒是與眾不同。”
趙棟沒應她,徑直起身,正要撩珠簾出去,忽而又回過身來“哥兒姐兒們都大了,須得每人配上一個人了。”
珠簾被重重放下,珠子相激,發出清越的聲音。
盡管沒有枕頭風,七姨娘的話仍舊是傳到了趙棟耳中。
蘇雲落沒有應,隻低頭呷了一口花茶。
須臾,蝶舞蝶來進來。
蘇雲落抬頭“方才大爺的話,你們聽著了。”
蝶舞有些忿忿“太太,大爺整日在外頭,不知您的勞苦……”
蘇雲落麵色淡淡“蝶舞。”
蝶舞低下頭。
蘇雲落纖細的指尖輕輕刮在茶盞上,她一向用的是厚胎黑底的茶杯,濃鬱的茶湯在黑色中並不顯。
“去年歲末,受雪災最嚴重的是哪裏?”
蝶來道“是離渭城五十裏外的村鎮。”
“你親自去辦這件事,盡量挑一些機靈又踏實的,價格……不高不低。”蘇雲落的指尖沾了一些茶湯。
“是。”
蘇雲落看向蝶舞“你將這幾年的帳薄搬到求索閣。而後整理一下,好讓十三姨娘查看。”
蝶舞應下“是。”
趙棟按著輪值表,在其他姨娘院子裏歇了幾晚,很快又找了個藉口,帶著十三姨娘往西北去了。這一去,便是一個多月。
便是連十四哥兒的滿月,都沒有回來。
九姨娘終歸年紀小,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幾轉,堅強地沒有掉下來。
蘇雲落給十四哥兒辦了熱熱鬧鬧的滿月席,賞了純金打造的長命鎖,以及二十兩銀,九姨娘的臉色才好看些。
天氣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新做的春衫還沒有穿幾回,夏衫又要做起來了。再加上半月前蝶來給各個哥兒姐兒采買了小廝與丫鬟,各苑的姨娘們忙著調教下人,做夏衫,吃冰乳酪,對趙棟的期待表現得也沒有那麽熱切了。畢竟,趙棟在家的時間並不多,她們仰仗的,是太太蘇雲落。
趙棟與十三姨娘,是在五月末的時候回來的。
趙棟在西北談了幾筆不小的生意,意欲在六月初的時候再渡南洋。
他依依不舍地和十三姨娘纏綿了好幾日,眼看大船開拔在即,不得不又踏進春綠苑。天氣悶悶的熱,春綠苑內還沒有用冰,比起十三苑要熱一些。
蘇雲落仍舊在喝花茶。
這女人,倒是一年四季俱不怕熱。
玉丹是個性子爽快的人,見了冰乳酪的神情嬌憨可愛,一張嘴兒時常吃得紅豔豔的,倒惹得他時不時想要去咀裏頭的芬芳。
隻可惜,這次不能再帶她去。
趙棟是一個在上永遠不會止步的男子。
十三姨娘雖好,但外頭的野花更香。
他斟酌了一會,說“不日我便要下南洋,之前我與你商量玉丹的事,你盡量做好。”
蘇雲落應道“自是全聽大爺吩咐。”
“我倒也沒有什麽吩咐的,這些年,你打理得極好。”趙棟挑著話兒,“玉丹若是學會了,以後說不定還能替你分擔一二呢。”
蘇雲落的櫻唇便輕輕一彎“先謝過大爺了。”
趙棟有些生氣,她還是那副老樣子,似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他舔舔嘴唇,將視線落在窗外的綠芭蕉上“你有什麽不滿,盡管說出來。”
蘇雲落驚訝地瞪大眼睛“大爺為何如此說?”
“我娶了你,本應和你行夫妻之禮……”趙棟的話還沒有說完,蘇雲落便起身“大爺,時候不早了,您該回十三苑了。”
趙棟越發的生氣“是我對不住你,但我對你,著實下不了手。”
蘇雲落沒有再說話,隻看著他。杏眼裏沒有一絲波瀾。
麵對這樣的蘇雲落,趙棟沒有再說話。但他也沒走。
夜幕漸漸降落,不知趣的知了鳴叫起來。更惹得人的心煩躁不已。
該說的,不該說的,血淋淋地戳著蘇雲落的傷口。
那年洞房花燭夜,他解開她的婚服,看見大片的疤痕從她的右肩上蜿蜒至胸口,至右臂。觸目驚心。
趙棟嘔吐起來。
那一年的洞房花燭夜,冷冰冰的。
盡管蘇雲落是因救了趙母才受的傷,但趙棟說,對不起,我真的無法與你躺在同一張床上,享受魚水之歡。
但蘇雲落是趙家的救命恩人,趙母至死,都拚著最後一口氣,讓趙棟不要辜負蘇雲落。
七年了,趙棟尊著蘇雲落的太太之位,掌家之權,卻不碰她,隻不斷地往家中納姨娘。
而今,他終究還是想動她的掌家之權。
蘇雲落忽而笑了,柔聲道“大爺累了,還是趕緊回十三苑罷。”
她麵容光潔,端莊美麗,儀態萬方,不管嫁入哪一家,都是好妻子、好媳婦。
但她身體有缺陷。
趙棟盯著她,最後還是走了。
他走後,蘇雲落讓蝶舞傳了一碗雞絲涼麵,專心地吃起來。醋放得有些多,散發在屋中,有些發酸。
是夜,蘇雲落沐浴後,半坐在榻上,發了半晚的呆。天氣熱,她隻罩一件紗袍,半濕的秀發濡濕了紗袍,隱隱約約露出凹凸不平的疤痕來。
蝶舞和蝶來,醞釀了半晚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夜微涼,知了歇下,螢火蟲忽忽地飛在夜色中,有一種孤絕的美。
大船開拔次日,十三姨娘頭戴遮陽帽,帶著丫鬟四青,踏進春綠苑。
蝶舞將她帶至求索閣。
十三姨娘看著一摞摞,疊得整整齊齊的帳薄,一張明豔的臉兒也有些訝然“都說太太管家有方,原來每日裏這麽勞苦。”
蝶舞正要應話,十三姨娘話兒一轉“若是我,倒是要調教幾個機靈的幫我看帳呢。如此便能陪著大爺了。”
蝶舞氣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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