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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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條上的字被水汽暈濕了少許,卻仍舊能清楚地看出上頭規規矩矩地寫著幾個蠅頭小字“衛香,黃家,蘇掌櫃獨往,巳時過不候,死。”
紙似是極為隨意從隨便一處撕下的,邊緣不齊,字寫得卻極為規矩。
蘇雲落的眼簾闔了下來。
這是要用她的命去換衛香的命了。
詠春沒能看到紙條上的內容,見自家娘子麵容沉靜,也猜到了幾分。她回憶著方才去買餃耳的經過“娘子,可要回去尋那店家問個清楚?”
蘇雲落搖頭“不用了。”
頓了一下又道“去尋毛瑟瑟回來,先回堪園。”
夜色沉沉,折園的主子們還沒有回來。
堪園的飯菜卻是取走了。張三娘將飯菜放在鍋中熱著,自己肚子餓了,便與狄嫂子一人拈了一塊桂花糕吃了,先墊著肚子。
忽而聽得堪園門口有響動,便猜是東家回來了。算著時間,二人正預備揭蓋將飯菜取出來,詠春撩簾走了進來,麵色焦慮,取了食盒隨便拿了幾樣菜便要走。
張三娘注意到,詠春隻拿了一個人的份量。
狄嫂子與詠春相熟些,見狀便打趣道“詠春,你可是拿少了?”
詠春的眉頭蹙了蹙“大爺尚未回來,太太在堪園吃。”
堪園是李遙住的。
張三娘心思一動,瞧著詠春走遠了,便與狄嫂子道“我去去便回。”往日裏張三娘上茅房便是這般與狄嫂子說的。狄嫂子亦不在意,隻顧做自己手上的事。
張三娘站在暗處,看著毛瑟瑟等人進灶房,才悄無聲息地直奔堪園。
堪園裏燈火通明,本來要伺候蘇雲落用飯的詠春詠梅卻站在門外,垂著頭,安安靜靜的。一同在門外站著的,還有小瓜小果。
難不成,是出了什麽大事?
李遙的臉臭得像夏日裏的鹹魚“你瘋了?莫要說我了,便是你家顧老師,也定然不會讓你去冒險。”
蘇雲落麵前擺著幾樣精致的小菜,麵對李遙的質問,她麵不改色地夾了一筷箸銀芽絲送進嘴中,優雅地吃著。
李遙胸中一團火氣越發的大“你不會武,去了不過是白白送死。”
“今兒是衛香,明兒說不定便是旁人了。此人,應是謀劃許久。”否則也不會趁著明遠鏢局的人都去救災,才擄走衛香。
李遙仍舊火氣騰騰“不準去。那勞什子黃家,我尋人進去,圍剿了他。這人故弄玄虛,說不定隻有跳梁小醜兩三個。”
蘇雲落沒說話,仍舊安安靜靜地吃著飯。
吃完,她用帕子拭了嘴角“若是他回來,好生勸慰他。”
李遙別過臉去“我可沒那等本事。我先告訴你,你若死了,我可不會去替你收屍。我還要到老師墳前,數落你不孝。”
蘇雲落嫣然一笑“我走了。”自從那晚之後,靈石鎮太平靜了,平靜得差些讓她忘了,他們的頭上,仍舊懸著吳王這一把利刃。
時間還很充足,蘇雲落的馬車到黃家的時候,還差一刻鍾才到巳時。
詠春看那黃家黑漆漆的大門,安靜得仿若沒有一絲活的氣息。她擔憂地看向蘇雲落,卻見自家娘子麵色平靜無波。
蘇雲落提著一盞琉璃珠燈,望向那兩隻在風中輕輕擺動的氣死風燈。微弱燈光中,那兩盞許久無人照料的氣死風燈,看著似是有些破敗。
毛瑟瑟從院牆繞了一圈回來“東家……”這黃家占地廣闊,院牆高聳,不要說夜裏了,便是青天白日,東家一人孤身進去,也難以保全。
蘇雲落製止他“不用多說。我意已決。”
她輕步上前,推了推那兩扇巨大的木門。紋絲不動。
正疑惑,忽而有人在裏頭笑道“蘇掌櫃果然不是一般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省得在下是該讚賞蘇掌櫃勇敢大義,或是感激蘇掌櫃愚蠢呢?”
“擄走孩童,以孩童生命威脅,你等小人竟然還敢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不覺得可笑嗎?”
那人也不惱,仍舊笑道“蘇掌櫃不愧是學堂先生,說起話來直擊人心。不過嗬,在下是無心之人。”
蘇雲落道“衛香何在,將她交出來。”
“那胖姑娘吃得好睡得香,卻是不省得她的命竟是這般值錢。”那人說著,忽而語調一變,“巳時到了,請君入甕!”
他話音才落,方才那兩扇紋絲不動的大門忽而隨風而開。
巨大的照壁下,兩盞燈籠映著地上的一個小小的人兒。竟是衛香。她躺在地上,睡得正香。
蘇雲落極目望去,卻見除了衛香,那說話的人不知隱在何處。
她心中有些駭然,倘若這人果真是吳王的手下,那麽吳王的本事深不可測!
毛瑟瑟咬牙“東家!”
春風帶著冰冷,卷起蘇雲落的披風。蘇雲落緩了心神,跨過門檻“勞煩送衛香出去。”
那人又是一聲輕笑“蘇掌櫃入了前門,毛瑟瑟便可以進來將她帶出去。”
毛瑟瑟吃驚,這人竟是連他的名字也省得!
毛瑟瑟看著蘇雲落提著的琉璃珠燈緩緩轉過照壁不見了。
他疾步走進去,將衛香抱起,便要急步跟著轉過照壁。忽而一支箭破空而來,射在他的鞋頭前。
“毛瑟瑟,請回吧!”那人的語氣冷了幾分。
毛瑟瑟駭然,抱著衛香才跨過門檻,那兩扇大門忽而又隨風而合。詠春詠梅呆呆地站在原處,早就嚇得失了魂。
毛瑟瑟抱著衛香鑽進馬車,對上李遙的臉。
李管事的臉向來溫潤如玉,如今在昏黃的燈光中,卻似墜了千斤的石頭那般嚴厲。他撩起簾子,看著方才還漆黑一片的黃家大宅上空,忽而浮起綺麗的燈光來。
春風暗送,拂起桂花的香味。
別人是蓮步生花,她是蓮步生燈。每走一步,那兩旁便燃起燈來。她從照壁不過才走了幾十步,那兩旁的燈便燃了上百盞。
精致美麗的花燈在春風中搖曳,將夜空映得綺麗萬分。
更為可怕的是,她走了那麽久,燈亮了,卻空無一人。
那人的笑聲變得極輕“蘇掌櫃走得蓮步生花,讓人豔羨。”
蘇雲落止步“費了這般功夫讓我來,不會是讓我賞燈的罷?”
“長夜漫漫,光聊正事空虛寂寞,美人既來,自然是要討美人的歡心。”那人嬉笑道。
“我累了,不想賞燈,若是無事,我便回了。”蘇雲落說著,正欲假意轉身,忽而在一盞燈旁,瞧見了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女人。
更確切地說,是酷似衛碧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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