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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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掩得極為嚴實的門略微開寬了一些。有士兵偷偷轉過頭來,這回清清楚楚地瞧見了,阿元端著一個紅漆小盤,上頭是一碟子炒羊肚絲,一碟子香韭煎雞蛋。菜不過是平常小菜,那一碟子香韭煎雞蛋顏色搭配得甚是舒服,有些像久別的故鄉中阿娘做的。淋淋春雨,唯有韭菜一茬接一茬地長著,最是相宜的蔬菜。瞞著阿娘從剛抱窩的母雞底下挖出兩顆雞蛋來,蛋殼還是溫熱的。冒著春雨割了韭菜,攪上兩個雞蛋,挖一小塊豬油,輕輕抹了鍋底,呀……金黃的雞蛋在熱油滋滋成片,鮮嫩的韭菜在熱油中煸出濃鬱的香味……

    有幾個士兵偷偷的咽下口水。

    偏生陳樓夾了一筷子香韭煎雞蛋,還盛讚道“此時吃春韭最是香甜。”

    幾個士兵恨得牙癢癢的。

    衛英壓低了聲音“陳大哥,外頭的兄弟們……”

    陳樓毫不在意“軍令如山,便是美酒佳肴在側,也不能相讓半分。”他又夾了一筷子炒羊肚絲,也壓低了聲音,“待以後不幹了,我也尋上這麽一個廚娘,好好給我做幾頓飯。”

    衛英笑道“此前還沒有問過,陳大哥仙鄉何處?”

    陳樓道“河原府。”

    衛英一怔愣“小弟也是河原府的。”

    忽而有幾個士兵異口同聲道“我們也是河原府的。”

    衛英忽而興奮起來,將方才說話的那幾個士兵從人群中拉出來,團團坐下,又叫阿元按人數拿來碗筷,又張羅了兩壇子花雕,又差阿元讓新來的廚娘多做幾道菜。一時門後的小桌熱鬧非凡,說笑聲不斷。

    幾壇花雕吃得差不多了,衛英麵色便不好了,開始大吐苦水“想當年,我與我長兄逃難時,壓根不省得往哪裏逃,一路上俱是逃難的,哪裏有吃的?便是山上樹木的樹皮都被人剝了個精光。當時心中便想,若是哪裏有好心的人施舍半餐粥水,便心滿意足。”

    陳樓與其中兩個士兵也是逃難出來的,一時心有戚戚“衛小哥說得甚對。”

    衛英歎了一口氣“陳大哥,如今我家主子見流民可憐,便熬了兩鍋稀粥,蒸了些饅頭,你們可能行個方便,讓我們在門口支個攤子,給流民施粥?”

    陳樓有些猶豫。將軍之所以派他來坐鎮,便是覺得他對顧聞白等人知根知底,若是他們耍些花招便能輕易識破。

    不過……倘若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施粥,也沒什麽要緊的罷。

    他還沒有想完,沒被拉下吃酒的士兵們早就蠢蠢欲動了。不過是看兩座小小的院子,何必動用五十人?聽陳樓的語氣,與這家的人還十分相熟。既是保護將軍的熟人,那便沒有必要盯得太緊。更何況,那些流民見了他們,早就兩股顫顫了,定然不敢生事。是以有幾個膽大的便大聲道“施粥是善舉,有何不可?”

    事情便拍板定了下來。

    不過粥還沒有熬好,五十個看守兩園的士兵倒是輪流坐下來,與衛英都碰了杯,吃了淺薄的交情酒。

    那位新來的廚娘手藝的確不錯,一個個平常的菜肴具備她做出別樣的風味。阿元開始還忙得過來,後來腿都快跑細了,又換了小瓜小果來端菜倒酒。

    如此吃了半個多時辰,稀粥終於熬好了。裝粥的大鍋端出來,士兵們還十分熱情地幫著支起大鍋,架起棚子來。

    衛英又有些猶豫“不知各位可否行個方便,幫著施粥?”

    由來施粥是富貴人家做的事,哪裏輪得到他們這些窮苦人家的孩子?一時士兵們竟然爭相著要掌勺,好過一把施粥的癮。

    本來五十士兵圍在蘇家鞋襪鋪,那些流民便退避三舍,但此時見那些士兵竟然在幫著施粥,麵容和善,很快便有流民大著膽子,前來討粥吃。

    粥少人多,很快熬的一口大鍋粥便分完了。

    沒吃到粥的流民十分失望,紛紛離開。還沒有過足施粥的癮的士兵們十分失望,正想催促衛英再熬一鍋粥來,忽而又有人捧著兩個大蒸籠出來。這回是蒸得結結實實的大饅頭。大饅頭雖是無餡,卻蒸的十分香甜。

    這廂熱熱鬧鬧的在施舍饅頭,那頭灶房裏早就忙翻了。張三娘將饅頭麻利地放進上了汽的蒸籠,一雙纖纖玉手忙得飛快。

    李遙撩簾走進來,尋到張三娘忙碌的身影,語氣淡淡“這回張三娘做得甚好,賞銀十兩。”

    張三娘將蓋子罩上蒸籠,走到李遙身前,一雙眼兒亮亮“李大管事,三娘不要賞銀,三娘隻要李大管事一個保證。”她確信忙碌過後的她,麵容如霞。她的頭發今兒還抹了頭油,今早她向辛嫂子確認過,盡管頭發包裹在頭巾中,但是仍舊能聞到頭油的香氣。

    過份了。

    這叫張三娘的是不是抹了什麽東西,聞著怪難聞的。

    不過李遙向來對下人是十分寬厚的。他鼻子雖然聞著難受,麵上卻不顯,仍舊溫潤如玉“你要什麽保證?”

    張三娘將頭垂下來“若是三娘以後犯了錯,還請李大管事不要趕三娘走。”

    這個要求很奇怪又很平常。很多下人在做錯事後,舍不得東家大方,便多會哀求東家,讓其留下。張三娘是個廚娘,難保以後做菜失手。是以李遙沒有多想,隻道“好。”

    張三娘便笑了,愉快地回到灶口添柴。

    她沒注意到,一向溫潤如玉的李大管事深深地吐了一口濁氣。

    真難聞。

    蘇家鞋襪鋪的第二鍋饅頭出籠時,衛蒼得到了蘇家鞋襪鋪在施粥的消息。

    他麵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做工精美的木匣,正濕答答地往外頭淌水。氣味腥臭難聞。衛蒼的手狠狠地攥緊。吳王,竟然不顧他的警告,將姐姐的屍體給剖了。

    前來稟告蘇家鞋襪鋪在施粥的士兵偷偷地看了一眼衛蒼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他垂著頭,不敢動。

    衛蒼也沒有叫他退下,一張臉隻緊緊繃著,難看至極。

    寧如水穿著輕薄柔和的春衫,捧著新采的荷葉進來。黃家的湖仿佛一夜之間,在水上支起了許多幼嫩的荷葉,她無聊至極,便伸手采了幾枝,打算插在春瓶裏,練習丹青的時候比對著畫。

    她進得門,衛蒼仿佛醒悟過來,揮揮手,叫那人將木盒端走。

    木盒仍舊濕答答的淌著水,腥臭難聞,讓人作嘔。

    寧如水掩著鼻子“將軍,那是何物?竟然這般惡臭難聞。”

    衛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姐姐的屍體是寧如水的親娘剖的,她的親娘如此惡毒,那麽作為女兒的寧如水……

    他忽而又笑了,朝寧如水招招手“如水,過來。”

    寧如水乖乖地走過去。

    衛蒼攬了寧如水細幼的腰肢,感覺到她的身體驀然繃直,不禁笑道“好孩子,今兒快樂嗎?”

    快樂?她怕是許久不曾快樂過了。寧如水乖巧地點點頭“今兒新采了荷葉,心情尚可。”

    衛蒼唇角噙了一抹笑“是嗎?那我便讓你去做些更快樂的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