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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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大活人竟然眼睜睜地從他們麵前消失,著實可怖。

    蘇雲落追了上去,可夜色蒼茫,哪裏還有一絲影蹤?

    “三郎,三郎。”她沙啞的嗓子喚著,可無人回應她。隻有不停搖晃的樹木,在嘩嘩作響。

    她臉色白得嚇人。

    孫娃娃也目瞪口呆“這,這一招,似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鬼影無蹤啊。”竟是連孫娃娃這般身手的人也歎為觀止,可見那人功夫之可怕。

    蘇雲落不管不顧,拖著病弱的身子繼續追了幾步,跌坐在草叢中。詠春詠梅趕緊跑過去,將她扶起來“太太!”

    衛英聞得動靜走了出來,四下望了望,尋不著自家的大爺。

    “衛英,三郎被人擄了去!”蘇雲落喘著氣叫道。

    衛英唬了一跳,朝四下瞧去,一點兒線索也沒有。一直在外沿守衛的毛瑟瑟與毛茸茸走了過來,語氣歉然“東家……”他們一點兒動靜都沒發現。

    李遙在一旁,臉色難看。

    他方才就站在顧聞白麵前,可竟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不見了。而蘇雲落,半句話都沒有與他講,這是在責怪他?他沒說話,隻是朝著他認為的方向追了過去。

    才追了幾步,一道紅影出現在眼前“李大管事莫急。”是孫南枝。

    她亦似一道幽魂,飄蕩在森森的山林中,差些將李遙唬了一跳。

    差些忘了,他們還有孫南枝。

    孫南枝的腳尖輕輕落在樹枝上,一搖一晃的“那人的身手比我略勝一籌,我現在也暫無線索。不過,我聞到那人身上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待我尋著那味道追去,應是沒有問題。”

    蘇雲落由詠春詠梅攙扶著過來“南枝。”

    孫南枝從樹枝上下來,朝蘇雲落輕輕行禮“東家莫急,南枝定當竭盡全力尋回大爺。東家,你的麵色不好,還是快快歇息罷。南枝這就去了。”

    說完,紅影翩翩,已悄然遠去。

    孫南枝一走,周遭靜悄悄的。

    孫娃娃走過來,瞧著蘇雲落的臉色道“半個時辰,才能確定那解藥能不能用。大孫女,你還是先歇著罷。”

    李遙的臉色照舊很難看,默默地回到臨時支起的帳篷裏。何悠然睜開雙眼,虛弱道“你回來了。”

    是在早晨的時候發覺不對勁的。原來以為邪毒被解,何悠然有些高興。她長期昏睡,忽而有了精神,卻逢許媽媽過世,何悠然便想著多替許媽媽抄經。她心急,連抄了兩個時辰不停歇。李遙不得不將她手中的筆拿走,強製她吃了一碗粥。

    粥熬得極香,她自己也有精神,便坐在小幾前用著,不多會便將粥吃得幹幹淨淨。她笑著,才將調羹放下,就覺得一股熱潮從鼻子流出。她趕緊捂了鼻子,卻還是止不住那股熱潮。李遙卻駭然,連忙扯了一方帕子“然然,你流鼻血了。”說話間,那鼻血竟然將一方帕子洇濕了,不得不換了另一方帕子。

    這鼻血卻是止了好久才止住。

    止了鼻血,她卻是再無力抄經了,隻覺得頭昏腦脹,隻想沉沉睡著。饒是如此,她還顧著蘇雲落“你快去瞧一瞧,落落可是還安好?”

    自是不好。蘇雲落隻覺喉嚨難受得緊,咳嗽個不停,咳著咳著,竟然咳出血來了。

    那藥,哪裏是解藥,分明是催命藥!

    衛英一刻不敢耽擱,立馬去了回春堂。阿慶正懨懨地坐在櫃台後,一見衛英走進來,便一臉的驚惶。衛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下拎著阿慶的衣領吼道“你竟敢毒害我家太太!”

    阿慶哭喪著臉“是有人逼我的……自打給你撿了藥,我便吃不下睡不著,我,我可從來不曾幹過這等傷天害命的事!”

    衛英看他眼底青黑,一臉惶惶,便暫且信了他。問他“是何人給你的方子?”

    阿慶描述著“年紀也不大,娃娃臉,從來沒在靈石鎮上見過他。那人甚是狠辣……”

    娃娃臉,手段狠辣,那便隻有吳王身邊的那個娃娃臉了。

    吳王還真是鍥而不舍地要害他們。

    取得解藥已經迫在眉睫,若是生生到吳王或雅夫人麵前去討,自然是得不到解藥的。或許得來的,仍是假的解藥。隻能用計威逼雅夫人將真的解藥拿出來。恰好在此時,他們得到消息,吳王將要出城,葬下衛碧娥的屍身。吳王的目的,自然是太子弘。而太子弘,恰好在顧家。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可到最後卻出現了變故。

    李遙對顧聞白有了成見,顧聞白還被一個鬼魅給擄走了。

    李遙默默地在何悠然身旁坐下。

    山林寂靜,方才他們的爭執何悠然聽了個模模糊糊。她斟酌著,與李遙道“顧老師之所以離京,說不定便是與他父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用不著責怪他。當年我出事的時候,顧老師還是個孩子呢。”在京城中,太多人身不由己了。或是因著家族的榮譽,或是因著榮華富貴,或是因著兒女情長。顧聞白能抽身離開,在鄉野之地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老師,是極為難得可貴的。

    李遙也省得自己衝動了。但顧聞白到底還有多少事隱瞞著他們?李遙最痛恨的便是沒法子坦蕩相交的人了。再說了,顧聞白到底是顧家的獨子,或許將來有一日,顧長鳴來尋回他呢?蘇雲落已嫁給他,若以後顧聞白受了誘惑,要回到京城中去,那蘇雲落是不是又要參與到那些勾心鬥角當中?他可是不止一次聽說,顧聞白的母親,向來是不疼愛顧聞白的主。

    李遙有一種讓蘇雲落與顧聞白和離的衝動。天底下兩條腿的蛤蟆沒有,但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這世上又不是沒有比顧聞白好的男人!之前他在外頭應酬的時候,可是看上了不少俊秀的男子。待蘇雲落與顧聞白和離,大局安定下來,他就逼蘇雲落天天相看男子。

    何悠然等了許久,卻見李遙仍舊沉著一張臉,沒有回應她。她在心中默默地歎了一聲,輕輕地閉上眼睛。她與李遙終究是分離了許多年,那些契合的心思,或許早就改變了。陪伴在李遙身邊多年的,是蘇雲落。李遙看重蘇雲落,也無可厚非。

    心中正有一絲惆悵,忽而右手被人握住,額上似是被羽毛拂過一般。男人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罷,我為何要操心他們。以後大不了,我們尋一個隱秘的地方定居,再也不管他們了。”以往蘇雲落對趙棟可沒有那般上心。要是他勸她和離,怕是蘇雲落要與他翻臉。蘇雲落雖是個女子,但倘若她下定決心做一件事,那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何況,他的力氣可沒有九頭牛的力氣大。他還不如將力氣省下來,多陪陪然然呢。

    這是將事情放下來了。

    何悠然沒有睜開眼睛。美麗的唇邊卻悄悄爬起一絲笑容。她便省得,她看中的男人,肚中可撐船。

    蘇雲落的頭疼得厲害,不得不回到帳篷中。雅夫人由著衛英押進來,見了蘇雲落,嘴角上浮起微笑,叫人看了總覺得她在想什麽壞念頭。

    方才在外頭,她那番真真假假的話,至今蘇雲落還在琢磨。

    這般有心思的女子,怎會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朱大豐呢?

    據沈大夫描述,朱大豐不過是一個十分憨厚的男子,應是靈石鎮下村落的人。但在雅夫人的描述中,卻是陰險狡詐之徒。倘若果真如此,那朱大豐應當比雅夫人更為小心行事才是,怎地就輕易被雅夫人給毒死了呢?

    蘇雲落垂下眼簾,看著雅夫人。

    雅夫人忽而道“我的孩子呢?”

    蘇雲落用手指輕輕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輕輕一笑“自然是在她們的娘親身旁。”

    雅夫人的目光惡毒“你們敢拿我的孩兒來騙我,以後不得好死。”

    到底是什麽,讓雅夫人成了這般滿腹皆是怨憤的人?蘇雲落隻看著雅夫人,沒有言語。與雅夫人這種人說話,說不定什麽時候便被她真真假假的話給繞進去了。

    是以蘇雲落憐憫地看了雅夫人半響,雅夫人惡狠狠地看著蘇雲落,二人皆沒有出聲。

    詠春詠梅站在一旁,覺著二人雖然沒有說話,卻是在無形較量。依她們看來,太太雖溫和卻有魄力,而那雅夫人是敗寇,此時又狼狽不堪,哪裏敵得過太太?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詠春再瞧向太太,卻見太太眼皮早就闔上,哪裏在看雅夫人?說實話,折騰了快一天一夜,她們也累極了,恨不得就地躺下歇著。太太身子不好,還硬撐著到這個時候,已是很不容易了。

    倒是那雅夫人,又嗤了一聲道“你們膽子可真小,竟不敢吃我的解藥。”

    沒有人應她。

    詠春詠梅早就疲憊不堪,當下也合上眼睛假寐起來。

    雅夫人其實也累極了。自從來了靈石鎮,日日緊緊地繃著,她沒有一天能好好睡過覺。也不對,自從她跟著父親在外頭飄蕩,便沒有睡過完整的覺。或許有過那麽一段日子,她是睡過安穩覺的……進了吳王府後,鎮日勾心鬥角,更是沒有睡過囫圇覺。

    而眼前這些人,對她而言,絲毫沒有威懾力。

    是以,雅夫人也幹脆合上眼睛,假寐起來。

    夜過了大半,再過兩個時辰天便見曉了。此時正是人最放鬆、最困倦的時候,也是最麽意防備心的時候。

    阿慶的頭猛然一點,清醒了過來。睜眼一看,他還活著,不由得又鬆了一口氣。自從那日受了娃娃臉的威迫,他的的確確睡不好,生怕顧家的人隨時衝進來,將他活活給剮了。

    而自從那日後,他也沒再敢去過後麵的院子。

    此時,除了在微微晃動的燈火外,沒有旁的在動。阿慶又鬆了一口氣。

    鬆了兩口氣,忽而覺得肚子餓了。而灶房,在靠近後院的地方。阿慶忍了又忍,但肚子一餓起來,便不管不顧,直將他餓得眼冒綠光。

    罷!便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阿慶下定了決心,拿了油燈,腳步輕輕,往灶房而去。

    才撩了簾子,走了兩三步,便聽到似是有重物落地的聲音。阿慶嚇得當即吹滅了油燈,捂著自己鼻子,緊緊靠著牆壁,不叫自己發出一點聲息來。

    周遭寂靜,阿慶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支起,打起十分的精神來聽著。

    續那聲動響後,四周又陷入了寂靜。

    阿慶絲毫不敢放鬆。

    忽而,有男子的聲音淡淡道“你到底想做什麽?”咦?這聲音怎地有些耳熟?阿慶越發支起耳朵聽著。

    但又聽有女子的聲音道“自是想你呀。”那聲音竟然帶著一絲矯揉造作的嬌媚,活活將阿慶嚇出一身的寒毛來。

    嗤,到底是哪裏來的野鴛鴦,偷情竟然偷到他們回春堂的後院來了。阿慶想著,氣憤不已。前兩日受的恐嚇此時變成了怒氣。回春堂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那男子仍舊淡淡道“惡心。”

    阿慶挑了挑眉,原來還是一出霸王硬上弓的戲碼。這女的,也太霸道了。是靈石鎮上哪家的姑娘或太太?

    不過,這男的怎地不反抗?這男子的聲音似是在哪裏聽過……

    既然可能是熟人,阿慶的膽子大了起來,腳步輕輕,往裏走了幾步。近了,近了……

    那女子仍舊笑道“顧公子,我哪裏不好,哪裏配不上你,哪裏不比她好?論權勢,我乃善心教教主;論財富,我如今雖沒有富可敵國,但你若願意,揮霍無度也是可以的。”待她與衛蒼主宰了這世間,這普天之下的錢財還不是她的?

    顧老師?!竟是顧老師!阿慶似被一道雷劈成了焦木。顧、老、師竟然要被人霸王硬上弓了!

    蘇掌櫃可是省得嗎?想起溫婉靜嫻的蘇雲落,阿慶頓時怒氣衝衝,這什麽善心教的教主,也太惡心了!不行,他要到顧家去,告訴蘇掌櫃。

    阿慶正想走,忽而一道身影攔在他麵前,那人淡淡道“你要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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