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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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天高皇帝遠,便是那太子弘迫不及待地登基,與他們也沒什麽相幹罷。當初他們隻不過是幫他在流民中建立了威信而已。

    衛英卻奉上一個錦盒來。

    顧聞白將錦盒打開,從裏頭取出一方明黃色的錦帛來。

    李遙變了臉色。

    這明黃色的錦帛,竟是聖旨。

    官家崩天了,太子薑弘順利成章繼承了皇位。此前他大刀闊斧的改革,將不少反對他的大臣給或貶或殺,一時朝野空虛,大量人才缺乏,這新鮮出爐的聖旨,便是將李遙任命為兵部侍郎、顧聞白任命為戶部侍郎。

    太子弘,不,如今應該稱他為官家了。可真是讓人抓狂。

    聖旨上說了,若是二人在兩個月內不進京赴任,那便是抗旨。抗旨倒也沒有別的後果,不過是株連九族而已。

    李遙恨得差些咬碎了後槽牙“喪心病狂!”

    他壓根不喜歡做官,也不想做官,這薑弘,卻偏偏喜歡將他架在火上烤。他總算能理解薑弘走的時候,說他在京城寂寞得緊時,那意味深長的表情了。

    整一個老狐狸!

    從京城到靈石鎮,便是快馬加鞭,千裏馬不停歇地跑,也要上好幾日的功夫。想來是薑弘在處理那些人的同時,還不忘暗算他們。

    顧聞白的神色已是恢複了平常。

    李遙問他“東家可是省得了?”

    顧聞白搖頭,落兒身子不好,哪敢讓她知曉。

    “那你的意思是……”

    顧聞白神情肅然“既如此,那便進京去,瞧瞧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天氣熱得緊。

    一絲風也無。

    便是高闊通風的雲起學堂,也熱得不得了。

    蘇雲落一邊搖著蒲扇,另一隻手一邊握著朱砂筆,在學生們交來的功課上圈圈點點。流民們安定下來後,學生們多了一倍的數量,雖然多招了一位女先生,但人手還是不夠。原來顧聞白並不同意她再來雲起學堂授課,但新雇的另一個女師還在路上,她答應在女師來了之後,便回家休養身子。

    那一次的試藥,雖然最後試出了解藥,但對她的身體,卻是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時不時的,她便會覺得頭昏腦脹,要吃上一顆孫娃娃特製的蜜丸才緩解。

    似是有人在注視著她,蘇雲落微微轉頭,卻是看到詠春正在擔憂地看著她。

    這小丫頭,定然是得了顧聞白的囑咐,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她朝詠春婉然一笑,仍舊低頭批改課業。其實日日躺在家中,還挺無趣,還不如來雲起學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下課了,朱蓁蓁之前便與她打過招呼,說是幾人在涼亭中聚上一聚,說些女人家的悄悄話。

    新蓋的涼亭中擺了冰鎮過的紅豆羹,最是解暑。蘇雲落卻是不敢貪吃,隻吃了兩口便放下調羹。

    紅豆羹是朱蓁蓁命人熬了冰鎮過帶來的,熬得極爛,又香又甜。

    朱蓁蓁吃了一碗,一雙眼睛四顧著“方才我還邀請了劉先生,怎地此時還不見她過來?”

    劉先生便是新雇的女師,也算是朱蓁蓁的熟人。

    柳芽兒吃了一口紅豆羹,笑道“你快別管別人了,還是快和蘇先生說了罷。”

    聽二人的口氣,卻是有什麽事瞞著她。蘇雲落拈了一塊紅豆糕,疑惑地看著朱蓁蓁。

    朱蓁蓁神情略略有些扭捏,卻還是大大方方的說了“其實沒有別的事,便是我看上了顧老師身邊的衛護衛,想請蘇先生做個中人。”

    衛英?!

    蘇雲落手上的紅豆糕差些沒滾到地上。朱蓁蓁的麵色紅得似天邊的晚霞,但仍舊鼓著勇氣說“我打探過了,衛護衛還沒有成親,也沒有婚約。”

    眼前的朱蓁蓁,落落大方,嬌俏的麵龐飛著紅霞,眉眼間瀲了一絲姑娘家的羞澀。

    想不到啊想不到,那衛英竟然有這般的豔福。朱蓁蓁可是家有恒產,既有貌又有才。蘇雲落也顧不上吃紅豆糕了,直看著朱蓁蓁問“衛英,衛英還不錯,隻是他,對你可有意?”

    朱蓁蓁扭著手指,仍是鼓起勇氣道“應是有的罷。”自從那晚之後,她們雖然陸陸續續又見過幾麵,但瞧他的眼神,應該對自己是有意的罷。姑且便算他對她也是有意的罷。這一回,她是大膽地,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既然有意,為何還讓姑娘來提?蘇雲落想了又想,恨不得即刻家去,將衛英提來見朱蓁蓁。如是想著便有些氣憤了“這衛英,可真不像個男子漢,怎地叫姑娘家親自來說這事呢。”說著便要起身,氣勢洶洶地要家去。

    朱蓁蓁嚇了一跳,連忙嗔道“蘇姐姐,你莫怪衛英,他,他還不省得這件事呢……”

    蘇雲落瞧著朱蓁蓁一副為著心上人著想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好妹妹,八字還沒一撇呢,這便護上了?”

    朱蓁蓁卻道“倘若衛英不願意,姐姐也別強求他。”聲音卻低了下去。

    蘇雲落心底是歡喜的,衛英年歲也不小了,總是孤單伶仃的,她是曾有意替他打探過幾個女子的,但俱沒合適的。沒成想,珠玉在側,倒是衛英天大的福氣了。她此時看著朱蓁蓁,越看越歡喜,便握了她的手道“衛英那人粗魯,不識得愛惜妹妹,你以後可要擔待些他。不過,若是他犯了渾,也別讓著他。”

    朱蓁蓁便低低的應了一聲。

    柳芽兒在一旁看著她們,忍不住揶揄蘇雲落道“明明是這般如花年華的年紀,卻操起了祖母的心。我看衛英機靈著呢,沒有你說的這般不懂事。”

    蘇雲落睨了她一眼,笑道“我卻有一個主意……”

    朱蓁蓁不由自主地支起耳朵,一臉的擔憂。

    蘇雲落氣得直道“瞧瞧,還沒有怎麽樣呢,這便護上了。”

    朱蓁蓁這回倒是害羞了,捂著半張臉笑了起來。

    天暗得極遲,天的那邊掛了月亮,那頭的日頭還沒有落山。日月同時出現在天空中,黃昏的風熱熱地吹著,蘇雲落回得房中,先用帕子浸了溫水洗了臉,才覺著自己沒有那麽汗津津的了。

    詠梅提了冰塊進來,又將窗戶打開,夜風吹進來,總算有了一絲涼意。外頭閔嫂子在點艾草驅蚊,空氣中有一股新艾草的味道。

    前些日子,明遠鏢局從江南府運了好些醒骨紗回來,蘇雲落讓人用醒骨紗新裁了好幾件衣衫,顧聞白很是愛穿。她則是覺得太薄,出門在外倒是不穿,隻在屋裏穿。

    洗了臉,換上醒骨紗,吹著涼風,總算又舒坦了些。

    詠春轉了一圈兒回來,悄聲與她道“太太,大爺與衛英在堪園呢。方才我已經告訴大爺傳晚食了。他們很快便過來。”

    蘇雲落坐在桌前,點點頭,與詠春道“你們待會,便按照我在車上囑咐的去做。”

    詠春詠梅便掩著一臉的笑意去了。

    天熱,吃的是十分簡單的水飯,外加一碟子春卷,一碟子酸王瓜。

    飯擺好了好一會,顧聞白才進來。屋中還亮著,蘇雲落也沒叫人掌燈,她合上書,迎向顧聞白,卻發覺他一臉的肅然。

    她不禁一怔,詢問道“可是出了事?”

    靈石鎮不過才平靜了幾個月,他們可是再也禁不起折騰了。她中了邪毒,雖然後來解了毒,卻留下了動不動便咳嗽的毛病。至於顧聞白,被餘曜曜傷了五髒六腑,養了差不多將近兩個月,麵色才堪堪與常人一般。

    顧聞白拉著她在桌邊坐下,笑道“便是天大的事,也要吃了飯再說。”

    有道理。

    二人靜靜地,各自吃了一碗水飯。蘇雲落沒甚胃口,隻夾了兩塊酸王瓜便放下筷子,瞧著顧聞白用飯。看他胃口甚好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麽大事。

    她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將朱蓁蓁看中衛英這件事告訴顧聞白。畢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不過,朱蓁蓁也說了,她父母雙亡,希望衛英可以入贅朱家。在民間,招贅婿是很普遍的事,衛英應當也能接受。隻不過,以後衛英怕是不能總追隨在顧聞白左右了。她在考慮,要不要將小戰從京城召回來,跟在顧聞白身旁。唔,孫娃娃替她培養的戰士還是太少了。

    是以她見顧聞白擱下筷箸,便道“朱先生看上了衛英,預備將他招為贅婿,你看此事如何?”

    顧聞白最後一口酸王瓜嗆在喉嚨中,差些沒被噎個正著。朱蓁蓁看上了衛英?這二人,似乎是風牛馬不相及的人啊。

    蘇雲落急急替他撫背,嗔道“衛英有這麽不堪嗎?”

    到底是跟隨了自己多年的護衛,顧聞白想了想,下了一個十分中肯的評價“尚可。”不過,自從上回他被擄走之後,衛英越發變得似驚弓之鳥,恨不得時時貼在他身旁。啐,衛英他自己是孤家寡人,他可不是。想不到那小子的運道還不錯,朱先生……顧聞白努力想了想,記得朱蓁蓁好像是黃盛福的表妹,不僅知書達禮,還有幾分膽色,上回不是還與衛英合擒了一個賊嗎?這樣的姑娘,配衛英綽綽有餘。

    不過,他疑惑道“朱先生看上了衛英,衛英沒看上朱先生?”

    蘇雲落捉狹道“等下便知真章。”

    她在車上的時候,便與詠春詠梅二人說好了,裝作不經意地將朱蓁蓁要嫁人的消息傳給衛英,看他有沒有反應。

    雖然朱蓁蓁看上了衛英,但也要看衛英有沒有那個意思嘛。

    不行的話,便讓朱蓁蓁霸王硬上弓?

    思想齷齪,思想齷齪。蘇雲落趕緊搖搖頭。

    見蘇雲落一臉興趣盎然的樣子,顧聞白將湧上舌尖的話語又咽了下去。罷了,還是明兒再說罷。

    衛英自是與平時一樣,捧一碗水飯,蹲在外頭茂盛的芭蕉叢下吃著。外頭涼快,他塊頭又大,吃起飯來汗流浹背,還是在外頭舒坦。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黑朦朦的有些看不見了。

    衛英吃完飯,正要起身,忽而聽到詠春詠梅在說話。他本不在意,卻隱隱約約的聽到朱先生幾個字。

    他心中一動。

    朱先生,說的是朱蓁蓁?

    那晚合力擒賊之後,他們似乎又見過幾麵。不過,那晚的朱蓁蓁與他後來見的,不大一樣。那晚的朱蓁蓁英姿颯爽,頗有幾分俠女的味道。可後來的朱蓁蓁,是嬌柔的,知禮的……衛英心中閃過幾分煩躁,朱蓁蓁怎麽樣,與他何幹?他這等粗人,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得到像朱蓁蓁那樣的人的青睞。

    詠春在說話“……朱先生可是要嫁人了?”

    詠梅道“可太太說,那男子頂頂不好。吃喝嫖賭,樣樣俱精通。隻可惜了朱先生那等花容月貌的女子。”

    衛英聽到這裏,皺了皺眉頭。不過幾個月,她便定下婚事了?他怎地沒聽說?明明那晚,她對他,很是不同。若是沒有發生後麵的事,那晚之後,他,她……

    衛英越發的煩躁。他到底在想什麽。

    詠春詠梅卻沒再說話了,二人提著燈籠,像兩尾小魚兒,輕輕地走進了耳房。

    衛英有些茫然,他腳步虛浮地進了灶房,將碗筷擱在木盆中,而後主動地洗碗筷。辛嫂子走過來,瞧了瞧他“衛護衛,你還是快快將碗放下罷。”

    衛英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辛嫂子歎了口氣“你洗得一點都不幹淨。”

    衛英乖乖地將碗放下,似幽魂一般地走了出去。方才,方才,他在想什麽?要是朱蓁蓁真的嫁給了那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那以後的生活會怎樣?是不是一團糟?是不是她再也沒法像那天晚上一樣英氣勃勃地射箭了?或許,她氣得將那男子射成刺蝟……

    園中燈籠被次第點燃的時候,衛英候在主房的門外,澀澀地道“太太,衛英有事相求。”

    顧聞白眉頭上挑,原來他家的小護衛衛英,並不是個憨的嘛。

    衛英進得門來,仍舊垂著頭,不敢看自家太太,更不敢看自家大爺。他隻是猛然一咬牙“太太,朱先生,萬萬不能嫁與那樣的男子。”

    蘇雲落卻是吃驚道“衛英,你莫不是糊塗了?朱先生的婚姻,我哪裏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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