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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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喚他“顧老師!”
隻有靈石鎮上的人才會這般喚他。顧聞白側目,站住腳步,竟是瞧見一張熟悉的桃花臉。卻見黃三著了一身鵝黃的衣衫,衣衫上頭繡著大朵盛開的牡丹花,襯著她一張委屈的臉兒。
顧聞白不由得往後麵退了兩步。他神情冷然“竟是你。”冰窖血戰後,李遙去黃家搜查,卻是遍尋不著黃三。原來她竟是來了洛陽府。
黃三見狀,一張桃花臉皺成了欲凋零的樣子。她顧不上那麽多了,卻是撲通一聲跪在聞白跟前“顧老師,以前黃三做了許多壞事,對不起你們……可,可我都是受了那喻明周的蠱惑!他一次又一次的騙我……這次,這次若不是我不情願,死的便是我了!”
她說著說著,越發的委屈起來。明明她那麽愛喻明周,恨不得將心窩子都掏出來。可自從黃家出了事,爹爹失蹤,她將身上僅有的錢財都給了他,喻明周就變了臉。
淚珠不斷地從她的眼中流出,黃三委屈得哭成了淚人。
顧聞白又往後麵退了兩步。雖說是喻明周蠱惑的她,可倘若她本性中還有幾分良善,又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這一切不過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她,張伯年又怎麽會死?他厭惡道“你這是要作甚?”
黃三吸了吸鼻子,咬了唇“喻明周想我死,我卻偏不如他願!顧老師,你萬萬不可到京城去。那喻家,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你自投羅網。”
顧聞白聞言,神情仍舊冷然“你告訴我這些,想要得到些什麽?”
黃三的神色卻是一喜“我想脫離喻明周的鉗製……”她緊緊地攥著拳頭,神色苦楚,“他竟是將我賣給天下居的東家為奴……我如今,是奴籍……”是以她才動彈不得。
顧聞白挑挑眉。天下居的東家,也會是與喻家相勾結的人嗎?想不到喻家在這些年,竟是結交了這般厲害的人物。他記得,天下居的東家,以前曾是赫赫有名的皇商。再往上數一百年,卻是出過一位皇後的。隻不過那皇後短命,才入主東宮不過一年,便香消玉殞了。
見顧聞白沒有直接拒絕,黃三揚著一張臉兒,眼中還噙著淚珠兒,滿是期盼地看著他。
“抱歉,我無能為力。隻能告訴你,自己種的因,自己結的果,隻能自己去解。”他說完,便絕然而去。對於曾傷害過他們的人,他可沒有那般仁慈。
黃三跪在地上,看著顧聞白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有士兵攔著他,他似是掏出了什麽東西,那些士兵便點頭哈腰地將他放行了。
明明,明明,他是有能力的!
黃三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了。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模樣!黃三竟是連顧聞白也怨恨起來。
顧聞白自然沒想到,世上有些人,竟是這般的無恥。他隻一心想著,速速回客棧去,陪他的落兒。
老方很憤怒。
他將手握得吱吱嘎嘎的響。
自從江南府那一場謀殺後,怪毒物死了,他與老諸,不得不從汴京離開,落在這洛陽府消沉度日。從此之後,江湖上再也沒有他與老諸的名號。
而這一切,俱是拜眼前的這個麵具人所賜。
盡管他清楚地知道,幕後那個人,並不是他。
麵具人氣息沉沉“方大俠,你且聽我說。”
老方將牙咬得嘎嘎直響“還有甚好說的?!且去黃泉路上與孟婆說罷!”說完,手一揚,一枚細細的寒針直飛麵具人。
他功夫雖然折損了一部分,但要殺死麵具人,綽綽有餘。
電光火石間,那枚細細的寒針在堪堪抵達麵具人的眉心前,一顆圓滾滾的葡萄從旁側斜斜飛出,恰與寒針金風玉露一相逢,齊齊落在地毯上不動了。
麵具人的後背,生生嚇出了一層冷汗。縱然他見過世麵無數,但這一幕,還是將他嚇了一哆嗦。娘咧,不帶這麽玩的!
老方斂眼,看著在地上的那顆圓滾滾的葡萄,沉著嗓子道“想不到你又尋了不少江湖好手。你的狗命,竟是這般長。”竟然能用一顆葡萄抵擋住自己的寒針……
卻又是揚起一手的寒針。
麵具人苦哈哈的喊道“方大俠,你且聽我說啊。”
老方眼一眯,那一手的寒針卻是嗤嗤飛向方才葡萄的出處。
這回對付寒針的,不再是圓滾滾的葡萄,而是一隻圓滾滾的哈密瓜。中了寒針的哈密瓜滾在地毯上,砸中了方才的葡萄,濺起小小的汁水,洇濕了地毯。
等等……
老方眯了眼,歐陽烺不是說這裏淨是嬌滴滴的娘們嗎?怎麽還有武藝高強的敵人?!偏偏那喜歡用水果作武器的,還不肯現身。
他不得不問麵具人“你方才要說什麽?”
麵具人“……”
他道“我是來……勸降你的……”為了成為擁有主動權的人,他容易嗎?不過按照方大俠如今喜怒無常的性子,怕是懸了。唉,主上啊,您自求多福罷。怪隻怪那些個女子,說一套,卻是做一套。
老方慢吞吞道“假若我不願意呢?”
“她們,便會殺了你……”麵具人如實告知。當這句話從蘇雲落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意外。那歐陽亨,他後來聽說了,就是因為對她起了色心,死了之後竟然還被雕成了菊花。唉,顧聞白何其福氣,才娶得這般暴虐性情的妻子。
天方夜譚!就憑用一顆葡萄和一隻哈密瓜擋住了他的寒針,就以為能勝過他嗎?雖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老方卻是不懼的。放眼洛陽府,能打過他的人,還沒有出生!便是那些賭坊討債的,也要給他幾分麵子!
老方臉一沉,手上再拈了一把寒針,嗤嗤飛向那處。
卻見方才垂垂的帳幔忽而動了,被人擰成一團,將那把寒針通通攬入。
有趣。棋逢對手,老方越發的興奮。
方才那團攬了寒針的帳幔,忽而又散開來。有冷冷的聲音道“還給你!”
竟是清柔的女子聲。老方又是一怔。聽聲音,這敵人竟是年紀不大的女娃娃。
伴著聲音,帳幔舞出好看的樣子,寒針則順勢朝老方飛來。
老方輕輕一側身,寒針篤篤地飛進碗口粗大的柱子中。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老諸出了一身汗。那女子的功夫,竟然絲毫不亞於老方。什麽時候江湖中出現了這般厲害的人物,他們竟是不知。
老方的鬥誌卻是被完完全全地激起來了。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要全力以赴的投入戰鬥,忽而聽得有人厭惡地道“呀,惡心死了,竟然隨地吐痰。”
麵具人、老諸、老方“……”
老方狠狠地撲向那嬌滴滴的聲音“老子橫行江湖的時候,你大概還沒有出世!竟然敢嘲笑老子!”他這一發狠,卻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如天雷地火一般轟向那處。
在他原來的預料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應該是藏在此處,便是她武藝高強,受了他這一掌,應該也差不離了。
方才重重的帳幔隨著他的掌風猛烈地波動著,燈火暗暗滅滅間,老方……竟然撲了空!沒等他意識過來,他整個人已經直直地朝樓外飛了出去。倘若他方才沒用十成十的功力,還能堪堪收回腳步,可他自身巨大的力量帶動著他,竟是似離弦之箭,再也收不回來了。
老諸便眼睜睜地,看著老方飛了出去。
麵具人喃喃道“我早就勸過你了,這幫女子,不是一般普通的女子……”
老諸如大夢初醒,手上捏了短劍,便直撲麵具人“我殺死你這個背信棄義、狼心狗肺的東西!”
他才堪堪起步,眼前便出現了一個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容顏絕麗,神情冷淡,輕輕巧巧的,便攔下他“雖然他也該死,但我們東家說了,留著他還有用。”
老諸的武藝雖不及老方,但在江湖上也能數得上名號。此時被一個女子鉗製著,動彈不得,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你,你,你究竟是何許人?”這一身的武藝,太可怕了!
黑衣女子並沒有回答他,卻是問“東家,這人如何處置?”
“綁起來。”此時另有一道清冷的聲音道。
黑衣女子執行力極強,聞言頓時從身上抽出一根細細的繩子來,將老諸捆得嚴嚴實實。
麵具人又道“諸大俠,鄙人早就勸過你們了。這群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老諸沒出聲,心中卻恨恨道誰能想到竟然連老方都能失手!都是那歐陽烺扯的謊,回去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老方似箭一般飛出小樓時,樓下看守著的士兵以為自己眼花了。有個運氣不好的,正在偷懶眯著眼站著假寐,竟然被老方砸了個整著,他眼一翻,正兒八經地昏睡了過去。
事情發生得措手不及,老方歇息半響,從肉墊上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衣衫,冷著一張臉,大步流星的又躥上了小樓。
看守的士兵不由得麵麵相覷。不是說方大俠武藝蓋世,放眼整個洛陽府,俱沒有人打得過他嘛。這……
他們又想起之前烺爺從樓上跌下來,不得不搬來方大俠做救兵……
他們不約而同,默默地往外麵又走了一段距離。世上的狠人那麽多,他們還是珍惜自己的小命要緊。
老方再上得樓,怒火滔天。
他今兒,非拆了這小樓不可!
卻是才堪堪翻進欄杆,一道黑影便躥了出來,腳尖如尖利的劍刃,狠狠踢向他的胸膛。老方方才吃了虧,自然是有了完全的準備。他身子往後一傾,險險避過這一腳。不過一息的功夫,他已然躍上房頂,在強勁的秋風中傲然而立。
已經多少年了!沒有過這樣強烈的鬥誌!他靜下心來,閉著雙眼,耳聽八方,預備在那女子上來時,便狠狠地一腳將她踹飛。
卻是等了須臾,耳邊傳來的,仍舊是呼呼的風聲。
這是,怕了他?老方冷笑一聲,睜開眼睛,卻是嚇了一大跳!隻見他的對麵,同樣也傲立著一道身影。那身影,不是方才那女子又是誰?偏生那女子還睜著一雙美目,冷冷清清地看著他。
老方頓時有一種被嘲諷的感覺。
“你……到底是誰?!”他狠狠地磨著後槽牙,有一種自己一世英名盡毀在今晚的感覺。不,決不可能!他定然要生擒了這女子,而後再將她帶回去好好的蹂躪。讓她省得什麽叫做男人的威風!
“免貴姓孫,名南枝。”孫南枝十分有禮貌地回答他。
誰問她貴姓了?!老方疾步上前,狠狠地抬腿,踢向女子的臉。他瘋魔起來的時候,連自己都怕!
其實孫南枝也覺得奇怪,不是說這方大俠武功蓋世嗎?怎地很一般?
她納悶地,輕飄飄地往旁側一躲,老方踢了個空。
屋頂上的纏鬥,引來下頭士兵們的注目。橫豎閑著也是閑著,士兵們悄悄地咬耳朵“……要不要押注?”
“押誰?”
“……自然是押那女子了。人長得美,武功也怪好。”
“噓,你小聲些,方大俠會聽到的。”
“什麽方大俠,他整日吃酒吃得醉醺醺的,縱然有渾身的功力,早就被酒色給耽誤了。快快快,押那女子。”
老方“……”當他是聾的嗎?在上頭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卻是又發了狠,欺身上前,再度踢向孫南枝。
這一腳,倒是有幾分當年的功力。孫南枝眉頭一挑,腳尖一點,後退了幾步。老方心一喜,臭丫頭,怕了他吧!心想著,腳下功夫越發的淩厲,將孫南枝逼得連連後退。
老方越發的歡喜。他急於求成,一雙腿灌注了他十成十的功力,似連綿不斷的利刃揮向孫南枝。
他卻是沒注意到,孫南枝好看的眉梢挑著,露出一絲疑惑。原來這方大俠,真的不過爾爾啊……
底下士兵的脖子,仰得都酸了,上頭還沒能分出勝負。
原來高手過招,是這個樣子的。便是在屋頂上打架,都如履平地。
正想著,忽而聽得嘩啦一聲,再定睛一看,屋頂上的人,沒了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