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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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詠春總算回過頭來,狠狠地打量著平安“你是狗皇帝的狗腿子,專替他監視百官,省得我是喻雄昌的孫女,有甚奇怪的。”

    平安卻是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來。他本來就生得俊朗,今晚又特地修整過,若不是嘴角邊還沾著一片芫茜的葉子,倒是無數小姑娘心中俊俏郎君的模樣。

    詠春忽而想起那晚在村子中,她與平安待的那半晚時光來。她雖然自小被祖父灌輸複仇的念頭,但作為一個身心正常的姑娘家,她心中自是想過自己未來郎君的模樣的。比如,溫潤如玉像李大管事,斯文俊秀似顧聞白……他們二人對待妻子嗬護有加的態度,可真是讓人心生嫉妒。

    不過,越是美好的東西,凋謝得越是快。

    想起祖父的終極計劃,詠春咬著銀牙想,她不認為蘇雲落與顧聞白能鬥敗祖父。她的祖父,是個惡魔!

    她是沒有將來的人。

    她想著,終又是將腦袋扭了過去。

    她不會,給自己一丁點希望的。大哥喻世榮是嫡長孫,一旦失敗了都被祖父視為棄子。更何況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孫女。

    平安又對上了詠春的後腦勺。她的頭發長得極好,此時被柔順地分成兩束,梳成好看的發髻。

    平安歎息了一聲“喻家並不在我們暗衛監視的範圍內。”

    他的聲音低沉“那年我遇到你時,你才六歲?抑或是七歲?跟在你大哥身後,怯怯的,遇見一個被秋風吹紅了雙眼的少年,以為他肚子餓了,便給他買了兩個太學饅頭。”

    那兩個太學饅頭,熱乎乎的,揣進他冷冰冰的懷中,捂熱了他那顆冷冰冰空蕩蕩的心。

    他話音才落,便見詠春詫異地轉過頭來。

    她對這件事有印象。

    彼時祖父已經在清修,號稱清真道人,開始得到先帝的信任。這對喻家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可對於他們喻家的子孫來說,卻是持續的噩夢。

    祖父有著比表麵更加宏大的夢想。而這個夢想,是踩在喻家人的血淚上進行的。

    那日她受不了沒日沒夜的訓練,紅了眼,滴了幾點淚,大哥心生不忍,帶著她到外麵繁榮的街道散心。卻是在一家賣太學饅頭的鋪子前,看到一個長相俊秀的少年呆呆地坐在一旁,一雙眼睛竟是紅的。

    她不知怎地,想起自己的處境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少年定是受了極大的苦難,才會紅了眼,卻是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比如,他肯定是肚子餓了,卻是囊中羞澀。

    是以她掏出自己的零用錢,給少年買了兩個熱乎乎的太學饅頭。

    平安的聲音又低又沉“你與你大哥走了,我跟在你們後頭,看著你們進了喻家的大門。便是從那時起,我休沐的時候,便會到喻家門前溜達,期望有一日,再能碰見你。可是我等好些年,卻是沒有再等到你。”

    卻是在洛陽府城,一眼便認出了她。

    他始終藏在心裏的姑娘。

    她長大了,嬌美得像一朵易折的花兒。

    顧聞白從外表看似平常,防守卻重重的通順錢莊離開,直至馬車行駛至另一廂才睜開一直在假寐的雙眼“到九廂的長喜坊去。”

    駕車的是毛瑟瑟。

    自從來了京城,毛瑟瑟得空便精心鑽研汴京城的十四廂上百坊的布置,此時對汴京城雖不說了如指掌,但卻是比顧聞白這位土生土長的汴京人還要了解幾分汴京城。畢竟作為一個合格的鏢師,不僅要明辨方向,還要在最短的功夫內將所處環境摸清,是最基本的考核。

    明遠鏢局的鏢師們,隨便放一個出去都是以一頂十的好手。

    毛瑟瑟得令,馬車行駛得飛快,將狹窄的巷子遠遠地甩在後頭。

    夜過三更天,不夜汴京城沒有宵禁,街上行人卻是比起前陣子少了許多。畢竟今晚的秋風刮起來像刀子,人們寧願在溫暖的屋中圍爐吃著火辣辣的燒刀子,也不願意在外麵吃秋風。

    人分三教六等,汴京城中的廂坊,也宛如一道道嚴密的界線,將權貴與平民分開來。

    九廂的長喜坊,位置卻便是在那尷尬的界線上。

    長喜坊中有曾經顯赫一時後又沒落的權貴後代,亦有為了兩三個銅板便出賣一日苦力的平民。

    聽說,在長喜坊中時時有不得誌的人,吃了二三兩酒,便借機發起酒瘋來,騎坐在圍牆上指桑罵槐的,偏生罵的話語文縐縐的,也不省得在罵誰。

    人們都在背後戲稱這些人為“罵先生”。

    顧聞白今兒要見的,便是這長喜坊中最有名的罵先生之一,遊天明。

    遊天明罵了一日,早就累了,又跌跌撞撞的走回房中溫酒吃。

    他的忠仆替顧聞白開門,引著顧聞白進屋。

    卻見遊天明的屋中收拾得整整齊齊,半個牆壁皆是放置得密密麻麻的書,另一側則是寬大的矮案桌,上頭更是文房四寶齊全,擦拭得幹幹淨淨,哪有半分沒落的狼狽?

    遊天明雖然披頭散發,卻是精神抖擻,穿著一身灰色寬袖長袍,斜臥在蒲團上,哪有方才半點嬉笑怒罵的模樣?

    他麵前的小幾上,溫著酒,煎著茶,還炙著薄薄的鹿肉。

    見忠仆引著顧聞白進來,遊天明一躍而來“聆羽,快來,忠實昨兒剛獵的鹿,味道甚好,若是再吃上幾口烈酒,簡直快活勝神仙。”

    他溫熱的大手抓上顧聞白的,卻像是摸上一塊冰。

    遊天明吃了一驚,連忙又摸了幾摸,很是疑惑“我這在外頭牆上吹了半日的冷風,也沒有你這般冷得駭人。”他打量著顧聞白,“你穿得也不少啊。”

    顧聞白望著遊天明,笑道“說來慚愧,那日與人打鬥,竟是中了一種叫做寒毒的毒。寒毒雖然不至於即刻死去,卻是時時叫人身置冰窟。”

    遊天明瞪大雙眼“寒毒?!”

    他忙忙將顧聞白拉到小幾上坐下,塞給顧聞白一碗酒,自己撩起袖子,就去翻書架上的書。

    顧聞白含笑看著他,將炙好的鹿肉夾起一塊吃起來。

    幾年不見,遊天明炙烤鹿肉的手藝越發的精進了。

    顧聞白將炙好的鹿肉吃完時,遊天明也翻到了一卷薄薄的羊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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