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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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個,兩人心中都是有些嗟歎,也有許多的不憤。

    即便是蕭定,出身蕭家這樣的家族,但心中的感慨,也不見得就比王俊少多少。

    要不然,父親蕭禹也不會逼著二弟從小就讀書了。

    自己是實在讀書沒天分的。

    當兵,在大宋,好像就是一個賤業一般。

    最早時候,士兵還要在臉上刺字以防逃跑,過了多少年,這個陋習才總算是取消了,但像王俊這樣的,鬢角就還是有刺字的。

    而文官,輕視軍人,簡直就天經地義一般。

    就像這一次來點檢首級的那個禦史台禦史一樣,在天門寨,除了一個蕭定,他還算給一點麵子以外,對其他人,簡直就是無視了。核檢之時,百般苛刻,最後點檢無誤,確認所報軍功沒有半點水分,還一臉的不相信的模樣,似乎軍隊沒有謊報一些戰功,就不正常一般。

    而蕭定邀請他一起去邊境之上轉一轉,說不定便能碰上遼國軍隊,便能讓這名禦史好好地見識一下天門寨士兵奮勇殺敵的英姿。

    但這禦史卻是勃然變色,怒斥蕭定不要妄自貪功,妄起邊釁,於國於民,皆是不利,讓一眾軍人們個個心中含恨。

    什麽叫妄起邊釁?

    在邊境之上,兩邊互相仇殺,早就是家常便飯,三五日不殺上一通,反倒是不自在。難不成就任由遼人逞凶,自家忍氣吞聲嗎?真要這樣,隻怕就會讓人蹬鼻子上臉,爬到你頭上拉屎拉尿了。

    邊境之上有今日的大略的和平,那是多少軍士拿血和命換來的,結果在這人嘴裏,便成了妄起邊釁了。

    可誰叫人家是禦史,是進士呢?

    就算心裏憤恨到了極點,臉上還得堆起滿滿的笑容來。便是二大王都不願意得罪一個禦史,何況他們這些人?

    這些人當真就自身一點兒瑕疵也沒有嗎?

    王俊真想噴那人滿臉的唾沫星子,特別是臨走之時,蕭定送給了那人滿滿一車的天門寨特產的時候。

    說是地方土特產,但裏麵夾著一箱子白花花的紋銀,足足五百兩啊!

    也不見那人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將這些銀子摔在統製臉上啊。

    反而是笑咪咪地跟統製說,絕對會在官家麵前好好地替天門寨美言的。

    要你美言個屁啊!你要是在京中是個得寵的,像點檢首級,核算戰功這種苦差事,會派你來?明明就是一個在禦史台打醬油的角色,到了天門寨,倒真把自己當成天使了,以為自己說的話,官家會信呐?

    再者有二大王站在身後呢,這一次的軍功更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水份的。你要胡說八道,邊地軍士鬧將起來,讓你個窮措大吃不了兜著走。

    但蕭定卻知道,這樣的人,成事不足,但壞事卻是有餘啊!要是回去之後當真在奏折之上胡說幾句對天門寨不利的話,吃虧的還是他們。

    能有錢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蕭誠所說的這句話,蕭定覺得極有道理。五百兩換一個太太平平,和和氣氣,那就比什麽都值得了。

    這可不是與遼人對峙,除了鐵與血,其它的都是白搭不一樣。

    這是內部矛盾!是可以用各種辦法解決的。

    而與遼人則是誓不兩立的華夷之爭,沒有任何妥協的地方可言。

    蕭定這幾年,與蕭誠通信極是頻繁,而這個二弟,不但經常能給他出一些極為有用的主意,而有時候對方隨口一句話,便能讓他茅塞頓開。

    比方說,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蕭定便奉為圭臬。

    遼人畏威而不懷德,隻有打得對方疼了,打得對方怕了,自然也就老實許多了。要不然,他們還以為大宋境內是他們的自留地,想來搶一把就搶一把呢!

    “這一次我要入京,少則一兩個月,多則小半年。”蕭定對王俊道:“我走之後,天門寨就是你拿主意,還是那句話,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對麵敢挑釁,那就一定得狠狠地還回去。”

    “統製放心。咱們天門寨,何曾忍氣吞聲過?”王俊握了握拳頭。

    “但也要小心在意,別中了圈套。”蕭定想了想,又道:“我離開天門寨的消息,對方肯定是知道的,對麵這些人,上一次吃了虧,隻怕就想著找補回來。所以做任何事情,一定要慎重,千萬不要貪功。要知道,好多事情,吃虧就吃虧在一個貪字上。上一次我們的大勝,與我們事前的慎密算計有關,但也有一些運氣的成分,這樣的事情,可遇而不可求。不能想著輕易能來第二次。”

    “我省得的。”王俊點了點頭:“統製上京述職領賞,要是我們這裏來一個敗仗,豈不是給統製臉上抹黑?甚至可能連上一次的獎賞也要泡湯。所以在您沒回來之前,一切都鎮之以靜。”

    “不錯!”蕭定想了想,又道:“對麵的耶律斛因為上一次的大敗,被揪回去問罪了,新來的耶律珍據聞是一個厲害角色,絕不可大意。聽聞此人在遼東那邊殺得女真部族人頭滾滾啊!”

    “不過是些蠻夷而已,我們可不是女直人。那些人,連件像樣的兵器也沒有。”

    蕭定卻是麵露慎重之色道:“我家二弟在信中與我也提到過女直人。還提醒我一旦碰到女直人的部隊,一定要小心在意,還說了什麽女直人滿萬不可敵的話,既然能讓我家二弟如此認真提醒的人,就一定很不簡單。”

    “不還是讓遼人殺得血流成河嗎?不還是在給遼人當牛做馬嗎?”王俊不以為然:“您家二郎這一次隻怕是說得有些差了?”

    其實蕭定自己也犯嘀咕,隻不過二弟過去平常每每一語中的,他都有些習慣性地把二弟說的話都當真了。可女直人與二弟所在的汴梁離了千裏萬裏,二弟是怎麽知道這些人很厲害的?

    而且,眼下看起來,他們的確是不厲害。

    宋遼現在是互相鄙視,兩家還在爭著誰是華夏正統的問題。

    但這卻正是兩家誰也奈何不了誰,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兩家也是互相承認的,逢年過年也好,官家太後生辰也好,兩邊都還是互派使者道賀的。

    但對於周邊其他一些國家也好,部族也罷,兩國都是有誌一同地斜著眼睛看他們的。

    稍好一些的,能入兩家法眼的,也就一個高麗了。

    而高麗,如今卻也是牆頭草,兩邊倒。

    既向遼國稱臣,也向宋國納貢,反正兩邊都不得罪。

    誰強一些,他們便與誰往來密一些,頭垂得更低一些而已。可即便是某一家在某個時候吃了大虧,他們也不會趁勢來踩上一腳。

    因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是真惹不起,也不想惹。

    “反正這個遼主專門將這個耶律珍調來,此人必然有過人之處。我們須得重視此人,沒有摸清此人的底細之前,不要妄動。”

    “是,統製,我記下了。”王俊道。“除了日常的馬軍巡邏斥候,其他軍隊,在您不在的日子裏,都老老實實呆在屋裏練兵,種田。”

    王俊是個實在人,他這麽說了,就會這麽辦,這也是蕭定放心他的原因。當下點點頭,不再說話。

    天色愈發的陰沉下來,但終於也有風刮了起來,這讓大家都感到清爽了不少。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雨馬上就要來了的緣故。

    不約而同的,整個隊伍稍稍加快了速度。

    平常時候,大家都是很愛惜馬匹的,每一匹馬,都來之不易啊!便算是騎乘的馬,那也是他們最為寶貴的一筆財產了。除了作戰或者有要事,像打馬飛奔這種事情,每一個騎兵,都是不肯幹的。

    不說損耗馬力,要是一個不小心,馬兒踩到坑裏折了腿,那就廢了。

    他們是寧願淋一會兒雨,也不願馬兒稍有差池的。

    隨著啪的一聲響,一滴豆大的雨砸在蕭定的盔甲之上,蘊量了許多的雨,終於是來了。

    而且一來,就如同被漏了底兒的水缸一般,嘩嘩地往外流。

    “大概還有十裏路,所有人照管好自己的戰馬,還有弓弩!”王俊扯開嗓子道。

    馬珍貴,弓弩也是。

    在雨中,弓弩不保管好的,像牛筋這樣的配件,很容易就變得酥軟,不換的話,就用不得了。邊境上的這些軍士,對這些看得尤其重。

    再往前走了大約裏許,雨下得愈發的大了一些,蕭定卻是驀然勒馬停了下來。

    遠處,一股濃黑的煙霧在雨中扶搖直上天空。

    接下來,許多軍士也都看到了這股子濃煙。

    這樣的煙霧,隻可能是有人刻意點燃的,不然在這樣的天氣裏,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烽火!”王俊失聲道:“就是共聯村哪邊!有遼人來襲。”

    蕭定冷冷地看著黑煙冒起的地方,“耶律珍這是想讓我身上帶著一砣屎去見官家嗎?還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

    王俊瞅了一眼蕭定,吼道:“二狗,去探一探。”

    一名瘦小的軍士一言不發,換了胯下的馬匹,一拍馬臀,飛一般地向前奔馳而去,此時,卻是再也不惜馬力了。

    “所有人,下馬,著甲,準備戰鬥!”王俊再一次吼道。

    百餘騎兵,紛紛下馬,從騎乘的馬匹之上拿出盔甲,開始穿戴。

    不到十裏路,對於騎兵而言,已經不算是多遠的距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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