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當麵樞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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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的匆匆一麵,也不過是聊解相思之苦而已。
蕭定是奉詔回京述職,在公事沒有辦完之前,是不能回家去的。隻能先去驛館住著,遞上自己的名貼,然後等候上官召見,交卸完所有差事之後,方可回家。
畢竟皇宋地闊萬裏,凡治下有四百餘大大小小的州治,官員不可數計,而每日等候上級召見的自然也不在少數,有些倒黴的,或者在京城裏一住上月餘,上峰都沒有召見,隻能眼巴巴地幹等著。
當然也有心思活絡的,使一點錢,讓那衙站的司閽或者負責此事的胥吏,將自己的名貼放到最上麵顯眼的位置,或者就能馬上得到接見了。
蕭定當然不屑於這麽做,一來他的身份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二來,他可是三司使蕭禹蕭計相的公子。
他真要使錢的話,那也是會讓人覺得燙手的。
“早早去樞密院辦完了差事,趕緊回家!”蕭韓氏抹了一把眼淚,對蕭定道:“你父親已經打過招呼了,你一去,自然就會能得到接見的。”
“是,外頭暑熱,母親還是先回府去吧,兒子一會兒就回來了。”親自扶了蕭韓氏上了馬車,又衝著高綺點了點頭,將兒子也抱起來塞進馬車之中。
直到此時,一眾家丁這才齊齊抱拳躬身。
“見過統製!”
“見過正將!”
“見過大郎!”
一片亂七八糟的叫聲之中,卻顯現出了各人不同的身份。
叫統製的,自然是這兩年才進入蕭府的。叫正將的,卻是蕭定還在當馬營正將的時候,便將他們送回府安置的,而叫大郎的,則是蕭家本身的奴仆了。
“諸位兄弟安好,等蕭某人回府之後,再與諸位痛飲!”蕭定抱拳,團團作了一個揖。
眾人轟然叫好。
一群人一分為二,蕭定帶了二名護衛直奔樞密院方向,剩下的兵士則護送著馬車匯入到了蕭府的隊伍之中,一路往著家的方向走去。
蕭定徑直來到了樞密字所在之處,大門內裏西邊的廂房之中,早就有數十人等候在哪裏以備召見了。
這些人,要麽是準備去某個地方上任的,要麽是因為某件事而獲了罪被提溜回來的,要麽便是如同蕭定這樣的回京述職的,總之,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的在哪裏坐得筆直。
這廂房四麵透風,誰知道會不會有上頭的哪個人在某個地方瞟上一眼,要是看到了某人有些不敬或者不雅之處從而記在心裏了,關鍵時刻給你來上一腳,那就真是冤枉了。
別看樞密院是統管皇宋百萬大軍的最高軍事衙門,但這裏頭真正掌權的,卻全都是讀書人,本來就瞧不起他們這些廝殺粗魯漢。便是那些文員書吏,也不見得就拿正眼看他們呢!當麵奉承一句將軍,背後說不定就是一句賊配軍呢!
進門的時候,蕭定已經將自己的名貼遞了上去,此時進得房來,四周看了一眼,不見一個熟人,便自尋了一個角落的椅子,閉上了眼睛養神。
在邊境之時養成的習慣,但凡有一點閑遐的時光,總是趕緊想著恢複氣力。
不過蕭定屁股還沒有坐熱乎,一名文吏已是急匆匆地走進了這間廂房,四麵打望了一眼,揚聲道:“哪位是蕭定蕭統製?”
蕭定挺身站了起來:“某家便是。”
“陳相公召你進去說話。”文員看了一眼蕭定,道。“請隨我來。”
“多謝!”蕭定抱拳行了一禮,跟在那文員的身後往裏頭行去,身後卻是傳來了嗡嗡的一陣噪聲。
居然是陳相公親自召見。
陳規陳景聖,樞密院使,西府之首,一般情況之下,是不會親自見下頭這些軍將的,除非是極其重要的將領進京。
像現在廂房裏候著的這一批,多半便是樞密院下頭的各司主事們見一見,例行公事一番也就罷了。
“這便是蕭定麽?”
蕭定在北疆大勝遼人,連著兩陣,斬首近兩百遼人首級,這樣的大捷,近幾年來,可是從未聽聞的。而這兩場勝利,自然也是被朝廷大肆宣揚了一番,這些武將們自然是早有所聞了。
有不信的。
有嫉妒的。
有酸酸的。
每個人看著蕭定的背影,都露出了不一樣的眼神兒。
統兵當將領的,戰功就是一切,有了戰功,就有了名利,有了權位,有了炫耀的資本。
當然,如果有的選擇,他們中的許多人,卻也是不願意去北疆那地方立功的。
那地兒,升官快,可也死得快。
而且死的人,比升官快的人,可要多得多。
而這,也是蕭定壓根兒就看不起內地兵將的原因所在。
內地兵將,了不起就是剿剿匪罷了,而這些匪,有多少是被逼無奈的良民,還是真正的悍匪大盜,都得打上一個問號。
可就算是真正的悍匪大盜,與遼軍比起來,那也是不在一個層麵之上的。
“河北路廣銳軍副統製蕭定見過陳相公!”
看到大案之後,一個清瘦的老者,正提著筆在一本奏折上麵批示著什麽的蕭定,抱拳躬身,行了一禮。
陳規放下了筆,抬眼看著眼見這個雄偉的漢子,眼中卻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蕭定他是認識的。
不過他對於蕭定的映像,還停留在蕭定參軍之前的模樣。
那時候的蕭定,在汴梁之中可算是英俊瀟灑的有名的公子哥兒。與自己家中的兒孫也是常有來往的。
應當是五六年之前吧,這個蕭定去北疆從軍了。
不過那個時候,陳規就已經是樞密院首席了,這樣的小事,他也隻是聽過就算,最多也不過私下了讚幾句蕭家果然是將軍虎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已。
而蕭定上一次回京來省親加述職,一個小小的馬軍正將,又怎麽可能走得到他麵前呢?
此時看到蕭定的模樣,驚訝之餘卻又一陣子恍惚,腦海裏一下子浮現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容。與眼前的蕭定竟然有六七份相象,隻不過更蒼老而已。
同樣是寬闊魁梧的身材,同樣的是一臉濃密的大胡子。
那是蕭定的祖父,前樞密院的同簽樞密院事蕭鼎,陳規的老前輩了。
蕭鼎當同簽書密院事的時候,他陳規離這個位置還遠著呢。
北疆果然是磨練人啊,區區五六年功夫,便將一個少年給砥礪成了如今的模樣。
陳規在心裏感歎道。
“相公!”看著陳規發楞,蕭定有些驚訝,又叫了一聲。
陳規一下子回過神來,笑著擺擺手:“看到長卿你,倒是想起了你的祖父,蕭樞密了。蕭樞密有孫如此,泉下有知,當無比欣慰啊!”
聽到陳規提到祖父,蕭定趕緊躬身道:“不敢。”
“坐吧!”陳規笑著指了指一邊的椅子。
“相公麵前,那有末將的位置!”蕭定搖了搖頭。
“你可是我皇宋的大功臣。”陳規道:“曆年以往,我們皇宋總是被遼人壓得喘不過氣來,你可知道每年遼人的正旦使來的進候,那叫一個恥高氣揚,今年他們的正旦使大概也快要到了,我們總算是可以揚眉吐氣一回了,單憑這一件事,本官的麵前,就有你的座位。”
“僥幸立功而已。”
“可不是僥幸。”陳規搖頭道:“再者,你是蕭樞密的孫子,蕭計相的兒子,與一般軍將,那還是不同的,坐,坐下說話,你是從小讀書的,比那些粗魯的廝殺漢自是不同的,我想聽聽你對北疆的看法。”
蕭定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別看陳規的模樣和藹可親,但實際上坐在這個位置上的那人,那個不是殺伐果決?真要是話不投機或者犯了忌,那可不是玩兒的。
一邊等待著陳規發問,一邊在腦子裏整理著思路。
陳規這樣級別的人,不會泛泛而問,每一個問題必然有著很明顯的針對性,自己要是某個問題說錯了,是很有可能影響到陳規的看法,從而進一步影響到國家的方針政策的,蕭定可不敢有絲毫大意。
正如陳規所說,自己不是普通的兵將。
蕭氏本身,就是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
“北疆另外十一軍,戰力比諸你廣銳軍如何?”
果不其然,陳規第一句話,便直搗問題的腹心。而且,這也是極不好回答的。
不但容易得罪人,而且還容易給人留下自己狂妄的映象,看不起同僚,可不是什麽好事。
但蕭定又不願意說謊。
“荊王殿下在河北路,近三年來,舉行了三次軍中大比,河北路十二軍都鱗選精銳參加,廣銳軍僥幸三次,馬步軍均得第一。”
陳規看了一眼蕭定,嗬嗬地笑了起來。不愧是讀過書的將軍,說起話來果然是滴水不漏的,既不願意妄自菲薄,卻也麵麵俱到。這樣的大比,朝廷自然是有資料的,蕭定不說,他也知道。
但這裏頭的道道,陳規豈有不明白的。
這樣的大比,各部軍兵,肯定是選了最好的士兵,也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將軍親兵參加。可即便如此,蕭定所部能連續三年奪冠,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陳規在見蕭定之前,大略還是看了蕭定的資料的,這三次大比,自然也是重點,從事後報功請賞的名單之中,陳規訝然地發現,蕭定每一次帶去參加大比的部將與士兵都是不同的。
也就是說,蕭定的廣銳軍,不存在親軍一說,所部近三千人,幾乎全都可比擬其他部的將領的親兵。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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