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親兄弟亦需明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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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轉運使的臉,劈裏啪啦的掉了一地。巡視各地專事打小報告的走馬承受低眉順目,今日來吃酒的貴州路上各級官吏以及各路地主豪紳、部落首領們再一次認識到了蕭誠的威勢與跋扈。
平日裏在他們麵前笑嘻嘻和顏悅色宛如菩薩的安撫使,這勢若雷霆的一麵展現在眾人麵前之後,一些兒個心裏還有些三心二意的人,立時便死了心。
轉運使隻不過是被打臉,這要是輪到自己頭上, 隻怕是碎臉。
還是老老實實地在蕭撫台麵前做人吧!
至於那個胡轉運使的話?
他說了什麽?
大家聽到了嗎?
哦,敢情大家都沒有聽到啊!
接下來他要喚人去說話怎麽辦?
明日酒宴散去,該回家的就回家了,屋裏頭事情多,沒時間在這裏停留。
要是他找上門怎麽辦?
哎,誰讓我們是休恤民情的好官兒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絕大部分時間可都是在外頭奔波的。這可是蕭撫台稱道的為民做實事,到田間地頭, 到百姓跟前去當一個做事的官。
那些兒個整日呆在衙門裏隻看文牘的官兒,可是要被蕭撫台罵得狗血淋頭的。
所以嘛,胡轉運使您來的不是時候,湊巧我就不在家裏嘛!
您總不能為難下官這樣一心為民的好官兒吧?
真要敢為難我,下官也是有參奏權的,可以上本參你。
即便我沒有參奏權,我也可以聯合請有參奏權的人參你。
告狀嘛,誰不會呢!
酒席還沒有吃完,看到了剛剛這幕大戲的各路神仙們,已經在心裏擬定出了日後怎麽應付這位轉運使。
反正嘛,麵子上是要客客氣氣的。
不過呢,事情肯定是不會替你辦的。
大家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都是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互相之間點點頭, 挑挑眉, 努努嘴, 一個個笑得跟千年老狐狸似的。
“可以處理得更圓潤一些嘛, 何必弄得這麽難堪?”岑老夫子又喝一杯酒, 歎口氣道:“這位胡轉運使的文章還是不錯的,詩也做得極好。”
“不可以!”蕭誠與岑重兩人不約而同地說著,兩個腦袋擺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失笑,還是岑重接著道:“阿父,你沒有在官場之上混過,不知道這裏頭的關竅,今日之事,決不可能善了,這是不見血的刀光劍影呢!今兒個崇文要是不將這胡屹的威風當場打落在地再狠狠地踩上兩腳,隻怕接下來在貴州路上,這位轉運使便要興風作浪了。與其將來鬧得不可收拾,不若今日便讓所有人都明白一個道理,跟著蕭撫台混,風生水起,跟著胡轉運使混,大體上便可以回家準備棺材了!”
聽著兒子的話, 岑老夫子臉上卻是有些掛不住了, 什麽叫沒在官場之上混過啊!這是暗戳戳地歧視老子沒有考中進士啊!
但你們兩個進士, 卻是老子教出來的。
哼了一聲站起來離席而去, “喝夠了,回去睡覺!”
蕭誠趕緊招手,立時便過來了兩個仆役,一左一右地撫著老人家往後衙而去。
“師兄說錯話了,戳到老人家的軟肋了!”蕭誠笑咪咪地道。
“無妨,明日把你那裏的好酒拎上一壇去陪他小酌兩杯,自然就沒事,父子豈有隔夜仇?”岑重笑咪咪地道。
“這果酒,的確沒什麽勁道,要不,換個地方喝?”蕭誠低聲道。
“早有此意!”岑重喜道。
兩人站了起來,蕭誠對著諸人道:“吾與岑撫台還有些事情商量,你們吃好,喝好!”
眾人都是站起來拱手相送,說起來,與這二位同席,大家還真就喝得不自在,他們二人這一離去,大家夥就能完全放開了。
兩人剛剛走過隔門,便聽到身後已是傳來了吆五喝六的聲音,不由都是對視而笑。
外頭喝得是果酒,度數很低。
今年貴州路上說起來是豐收了,但當蕭誠吞並了羅氏鬼國等地之後,這糧食便又眼看著不夠用了,得節省著呢!
沒有一定的糧食儲備,幹啥心裏都沒有底。
所以在貴州路上,釀酒,可還是被禁止的行業,隻有少數人有這個資格,而且在外頭賣的也是有限,基本上酒館裏的酒,要麽是果酒,要麽就是摻了水的糧食酒,那酒味寡淡的還不如果酒度數高呢!
當然,兩人避開了眾人,並不是真就饞了什麽好酒喝。
一位貴州路的撫台,一位廣南西路的撫台,都差不多是位極人臣的家夥了,而且都還是聯合會的常任委員,自然有許多意見要坦承交換的。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的,這兩位,對於朝廷,都不那麽忠心了。
其實在這個事情之上,岑重還是掙紮了很長時間的。
畢竟從小就讀著書受著傳統教育的他,忠君愛國這四個字還是在心裏有著極深的烙印的。
在這裏頭,忠君可是放在前頭的。
到後來,蕭誠告訴他,君不可恃,亦不可扶,唯有中華可恃、可扶,他們這些士大夫,更有責任來維係中華文化,發揚光大中華文化,把中華文化向著更廣的範圍裏去擴散,去占領。
讓太陽光能照著的地方,都有著中華的文字、禮樂、詩書、習俗,這才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士大夫的使命。
與這個一比,給一家一姓效力的所謂忠君愛國,那還真就是拈不上台麵的小玩意兒了。
回去細細琢磨了蕭誠這些話的岑重,越想是越有道理,越想便越覺得興奮。
這事兒,很有搞頭啊!
像岑重這樣的人,一旦腦子裏的那道藩籬被打破了,那他們往往就能迸發出讓人驚歎的力量和智慧來。
而且他們還有能力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來對自己的所有行為寫上光明正大的注解,讓自己的行為不但合情,而且合理,當然,合不合法的就要另說,就現在而言,那自然是不合大宋的律法的,不過將來要是他們贏了,那他們就是先驅,自然也就沒什麽問題了。
“廣南西道的軍隊整編已經開始了,不過阻力不小!”抿著度數極高的燒酒,岑重道:“與你這裏不能比,明年這個時候,能完成初步的整編,就算是燒高香了。”
“首要的事情是需要維持一支絕對忠誠的又戰鬥力淩駕與眾人之上的軍隊。”蕭誠轉動著酒杯,道。“這一點,你已經做到了,接下來,無非就是拉一批,打一批,扶一批的古老伎倆了。”
“我與你不同,現在我還是有些擔心朝廷會隨時把我調走,你也看到了,如今你的周邊的形式,都堂豈會放心我呆在這裏?”
“這還不簡單嗎?”蕭誠冷笑:“一旦都堂那邊有消息傳出他們想動你,那就在廣南西道弄出一點子事情來,讓他們明白,你一走,廣南西路就要大亂,以夏誡那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性子,必然會偃旗息鼓。”
“趙援此人,必然會入都堂的。”岑重道:“現在任一個孔目的都檢正,隻不過是一個過度,此人一旦入都堂,以他的手段再加上對我們的敵意,必然會不顧一切推動此事。”
“他想入都堂,起碼還要幾年時間,有這幾年功夫,你在廣南西路難不成還沒有完成布署?到時候真要調你走,你就辭職不幹了,就在廣南西路養老不好嗎?”
岑重不由得大笑起來。
吃了幾口菜,岑重突然又道:“在整軍的過程之中,我在攤薄魏武的軍權,這家夥很是有些怨言,你不會怪我吧?被他視為囊中之物的都鈐轄,我也準備給別人了。”
“理解!”蕭誠道:“咱們即便是親兄弟,也要明算帳呢!魏武必竟是我兜裏的人,我會給他去信,讓他老老實實的,如果他在你那邊實在不像話了,就讓他滾回來。”
“那倒不至於!”岑重笑道:“真這樣幹,豈不是讓廣南西道上的將領們認為我岑重天性涼薄,沒有魏武這兩年的奮戰,我哪有如此輕易便坐到如今的位子上?”
“這裏頭的關節,我會與他細說!”蕭誠笑道。
“如此便有勞了!”岑重點頭道:“說吧,你要什麽補償?欠了你太多的人情的話,將來我怕還不起。”
“大師兄就是敞亮!”蕭誠道:“在雷州找一出好港灣給鄭家的人。聯合會接下來會在雷州半島之上建一個大型船廠,會在那裏培訓水師。”
“這事兒好辦!”岑重道:“不過現在就大規模地上水師,有這個必要嗎?水師的投資太大了!再說了,讓鄭家的勢力過大,也不是什麽好事,在海上,我們能製約他的力量,實在是太少了。不能完全依靠韓錟與他的翁婿之情,一是不牢靠,二也是不能長久。”
“所以我要擴大水師啊!”蕭誠道:“我們沒有錢,無法大幹快上,但在兩浙路上,福建路上還是有不少的海商的,將他們引進來,自然也就對鄭家形成了製約。”
“我明白了!”岑重恍然大悟:“正是因為擔心鄭家勢大不可製,所以才要迅速地擴大規模,引入其它的力量,不用花自己的錢,便能把事情辦了。”
“另外,我們還能擁有一支強大的足以橫掃天下的水師!”蕭誠道:“大師兄,天下之大遠超你我想象,以後,誰擁有強大的水師,便能掌控海洋,掌控了海洋,便能獲得最大的收益。”
“也就是你說的那個太陽能照得的地方都能聽到誦讀我中華詩詞的理想才能得到實現唄!”
“正是如此!”
“不過現在我們最大的敵人還是在陸上呢!別說是遼人了,便是你現在心心念念的大理,其實力比起咱們這兩地而言,都要強大得多。”岑重道:“還有交趾之地,現在我們都隻能忘而興歎呢!”
“堡壘總是被從內部攻破!”蕭誠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次攻城。等到我們開始發兵攻城的時候,勝利早就差不多握在我們手心裏了。”
“大理那邊,有眉目了?”岑重笑問。
“早著呢!不過種子已經種了下去,環境也在一步一步地給他們營造,隻等著種子生根發芽,等著外部環境一切就緒,便可以發動。這總得要個兩年功夫吧,我們也得趁著這兩年時間迅速地壯大自己,否則到時候機會出現了,我們自個兒的牙口卻不好,興高彩烈地一口咬上去卻不小心崩了牙齒,那就要鬧笑話了。”蕭誠替岑重倒滿了酒。
“黎準那邊,我也一直在大力支持他暗中發展力量。”岑重笑咪咪地道:“那小子和姓阮的匹夫,還以為我的目的不過是扶植一個親大宋的交趾力量呢。他們想不到,我的真實目的,可是要恢複漢唐故土,交趾,嘿嘿,明明是我們的安南郡!”
兩人對視一笑,舉起杯子來一碰,隨即一飲而盡。
什麽叫有誌一同?
這便是。
蕭誠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會培養出更多的像岑重這樣的人來,什麽事情,都是第一步最難,當第一步跨出去之後,往後反而是越來越簡單。
可以相信現在岑重的身邊,便已經有不少人擁有了與岑重一樣的想法。而這些人,又會去影響更多的人。
而這天下,有這種想法的人,也許還有很多,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必然會被這邊的狀況吸引而來,一起加入到這個大融爐之中,讓爐火燒得更旺,從而將這天下重新回爐再度煆造一遍,以遍打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外麵突然吵鬧了起來,側耳傾聽了片刻,蕭誠卻是笑道:“這是一群人準備著要鬧韓錟的洞房了,這小子今晚,可是有得罪受了。”
“聽說鄭家那小姑娘不但是泉州有名的才女,更是國色天香一般的美女,韓錟這小子,要不是跟了你,隻怕連給人提鞋都不配呢!”
“韓錟心思單純,這小姑娘嫁給他,說不定也是她的福氣,這誰說得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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