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有誌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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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1章 有誌一同

    耶律隆緒撤退得幹淨,果斷,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走新野,過鄧州,棄南陽,越過方城山,一路直奔著開封汴梁而去。

    至於斷後的曲珍是死是活,耶律隆緒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

    自己不是已經答應了他,讓他的子孫富貴一世嗎?

    躺在牛車之上,將白花花的肚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就像是一座肉山一般,隨著大軍一路後撤。

    南征失敗了。

    大遼再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而這一次,可比當年先帝耶律俊突然去世還要嚴峻得多。

    因為當年雖然沒了皇帝,但大遼卻是有了攻破東京,擊破北宋這個偉大的勝利。

    勝利可以遮蓋很多瑕疵,

    收獲能夠讓無數矛盾隱形。

    更何況,當年還有一個威名赫赫不輸於先帝的皇後娘娘掌控大局。

    猶記得當年大遼決定撤退的時候,如今的皇太後蕭綽井井有條的布置,這使得大遼能夠帶著所有的成果,回到了上京。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這一回,是大敗而歸。

    而他們要麵對的,正是那個胸有溝壑深謀遠慮的承天皇太後。

    一招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當年同樣以智計著稱的林平,便是在皇太後手中輸掉了一切,使得立根於北方百餘年的世家林氏一族煙消雲散。

    他們必須得小心,否則下一個被滅門的就會是他們。

    皇太後下起手來,那可當真是心狠手辣。

    這些年來,大遼消失的名門世家,雙手雙腳加在一起,都已經數不過來了。

    不過耶律隆緒也不得不承認,承天皇太後的所有動作,雖然是為了加強她的統治和威權,但在客觀之上,卻也使得所有能威脅到皇權的勢力,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殘餘下來的一些人,隻能苟顏殘喘,強顏歡笑地活著,稍有不慎,便又會被連根拔起。

    想要對付皇太後,就必須要剪除掉一些她的強有力的支持者。

    耶律珍便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

    耶律珍這一次遭遇到了慘痛的失敗,為了保證自己的權位不被動搖,他勢必要緊緊地抱著皇太後的大腿,與皇太後同氣連枝。

    因為他很清楚,如果皇太後下野,那麽新的朝廷,必然是要清算這一次南征失敗的罪行的。而南征失敗,會是帝黨對付皇太後的最有力的武器。

    南征幾乎耗盡了大遼所有的元氣,從錢糧到人口,這幾年來,所有的橫征暴斂,都是為了南征這個大目標。

    現在慘烈的失敗,必然需要有人出來負責。

    皇太後,自然就是份量最重的那一個。

    皇太後一倒台,南征主帥耶律珍,不管他支不支持皇帝親征,必然會成為陪葬的那一個。

    如此,對天下才會有一個合理的交待。

    耶律珍是何等聰明的人,豈有不明白這個道理的。

    所以,他一定會竭力保證皇太後的權位。

    皇太後在,他便仍然是鎮南王,仍然會權傾朝野。

    皇太後失去權勢,他立即會被那些反對者被撕成碎片。

    他這匹猛虎倒下了,身後那些虎視上眈眈的狼狗才能趁機向前一步。

    這便是耶律辯機強調必須要做掉耶律珍的理由。

    江淮雖然敗了,但隻要讓耶律珍回到了析津府這個他經營了十幾年的老窩,他便又有了對抗的資本了。

    所以,必須在他撤退的路上就做掉他。

    曬了一天的太陽,黃昏宿營的時候,耶律隆緒的肚皮已經開始在脫皮了,用手一搓,便掉一層,這家夥也終於坐了起來。

    這無關乎私情,隻是因為國家大義。

    他下定了決心。

    “來人!”他吼道。

    江寧,燕子磯。

    曾經有著數千人的武校,現在已經是人去屋空,所有的教官都帶著學生,在領取了裝備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徐州方向趕去,整個燕子磯武院裏,隻留下了安置在這裏做些雜物的傷殘士卒正慢吞吞地打掃著這裏的衛生。

    連續多日的狂歡,使得整個燕子磯一片狼藉。

    其實整個江寧城也大體上如此。

    不單單是煙花爆竹這類東西賣完了,便連紅紙紅布紅絲綢紅燈籠之類的,也全都銷售一空。所有的江寧人,都在狂歡。

    要知道江淮戰場離他們這裏,還真就不遠。

    真要江淮一失敗,江寧便首當其衝。

    現在遼人慘敗而歸,一直懸在頭頂上的那把利劍,一下子消失了,而且看樣子,以後也不會再有這樣的窘迫局麵了,怎麽能讓大家不歡欣鼓舞呢!

    太平盛世,才有好日子過嘛!

    當然,對於燕子磯的這些軍人來說,自家最好永遠是太平盛世,而敵國,當然是生靈荼炭,一片戰亂才最佳。

    “那天在五鳳樓,你太隨意了!”岑重卻是有些不高興,直接道。

    “倒也不算隨意,這個事情我已經想得很久了,不依規矩,不成方圓!”蕭誠道:“既然要立規矩,自然便要從我做起。”

    “十年之內,你當真有把握滅掉遼國?”岑重卻是有些擔心:“即便遼國有現在這一敗,但他仍然是當世第一大國,你可別因為這一場勝利就被衝昏了頭腦。我們一直在準備著這一戰,而且這是我們的地頭,我們的主場,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占全了。收複故都、拿下河北這些我就不說了,但真要北伐,那可就是到了人家的地頭了。我們善舟楫,到了北方,可就是車馬當道了!”

    蕭誠微微一笑道:“十年夠長了,即便到時候我真沒有做完,接下來的首輔繼續做就是了!千裏,沒有什麽好擔心的,這浩蕩大勢一旦形成,便會勢不可擋地向前滾滾而行,但凡是阻攔在他前麵的物事,都會被其輾得粉身碎骨的。不是有一句俗語嗎?站在風頭之上,連豬也能飛得起來。”

    “曆史的大勢,也有可能被阻斷,被改道!”岑重搖頭:“說句不客氣的話,這大宋,如果沒有伱在南方的經營,沒有你當初果然出兵,援荊襄呂文煥,助徐州謝鴻劉俊,早就完蛋了,可見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我們在立規矩,十年時間,足夠讓這些規矩落地生根。”蕭誠道:“現在的大宋,與過去的大宋,是不同的,甚至我們可以驕傲地說,與過去所有的朝代都是不同的,千裏,我們隻要將堅持這些規矩一路走下去,即便秦皇漢武,在我們的麵前也會黯然失色。”

    “你不在台上,我心裏可就沒有底!”

    “也許十年之後,上台的是你呢!”蕭誠笑道:“你今年不過五十出頭,再過十年,也才六十嘛!”

    岑重斜眼兒了一眼蕭誠:“到時候你才四十餘歲呢!”

    蕭誠放聲大笑起來:“岑千裏啊岑千裏,一不小心說出實話來了吧?我瞅著你也是有誌於十年之後這個位置的嘛,隻不過是覺得我這樣的家夥在台下,你這個首輔也當得不安生是不是?”

    岑重一攤手:“六十歲,正是我們的黃金歲月,成熟,穩重,你不想呆在這個位置上了,我自然就想上來展一展身手,不過轉念一想,你在台下看著我,隻怕我會渾身不自在呢!”

    “放心吧,既然要退,到時候我就會退得幹幹淨淨!”蕭誠揮了揮手:“這是我的心血所在,我豈會自毀長城!不過你真想在六十歲出頭的時候還能坐上這個位置,那就真要好好保重身體了,我聽說你又納了一房小妾?”

    岑重臉色發紅:“屋裏那個又去打你娘子告狀了?”

    “保重身體喲!”

    “食色,性也。”岑重嘿嘿笑道:“我可不像你這樣古板。哦,對了,外頭都傳說你蕭首輔是個懼內之人。這對你名聲可不好,對江大娘子的名聲也不好嘛。”

    “誰這麽嚼舌頭,回頭讓吳可去查查,查出來了就拔了他的舌頭!蕭誠作發怒狀。

    兩人都是大笑起來。

    “接下來遼國那邊會有些什麽變化?對我們有利,還是無利?”岑重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將話題又轉回到了正事上頭。

    “遼國這一次的大敗,必然會引起其內部新一輪的權力爭鬥,這幾年沉寂下去的帝黨,必然會牢牢地抓住這一次機會,試圖扳倒承天皇太後,以便讓耶律賢親政。”

    “這對於我們是好事!”岑重道:“說句實話,蕭綽一直讓我心裏頭有些發毛。她如果下台,對於我們北伐那可是一件大好事。你想想啊,她如果失敗了,那麽,遼國為了否定她,她在台上實施的許多政策,必然會被一股腦兒的放棄,其實這裏頭,很多東西與我們這邊的政策,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從長遠來看,是有利的。”

    “看來英雄所見略同啊!”蕭誠點頭道:“所以,這一次遼國的內部之爭,我們要幫帝黨一把。”

    “怎麽幫?”岑重詫異地看著蕭誠,“隻怕你會弄巧成拙,一片好心會被那些家夥當成驢肝肺呢!”

    “什麽叫英雄所見略同呢!”蕭誠道:“他們想要搞垮後黨一係,現在我也想搞垮後黨一係,大家有誌一同,想到一塊去了嘛!”

    “具體的行動?”

    “我們隻需要兩件事就好了!”蕭誠道:“第一件事,便是盡最大的可能,在這一次的追擊行動之中消滅屬於後黨的親信軍隊,這些人的名單,我早已經列出來交給了呂文煥,現在想來已經到了前線將領的手中了。攻擊的時候,將會側重攻擊他們。”

    “嗯,軍隊自然是第一位的,如果在力量之上,帝黨占據了優勢,那他們才更有底氣。這麽說來,你還會故意放一部分屬於帝黨的軍隊回去羅?”

    “這個自然!”

    “那第二件呢?”

    “幹掉耶律珍!”蕭誠彎腰撿了一枚石子,甩臂用力地扔向了江中,石子落入水中,但在浩浩蕩蕩奔流的江水之中,連個小水花都沒有激起來。

    “刺殺?”

    “這也是手段之一!”蕭誠道:“承天皇太後有兩個得力幹將,一個是鎮北王耶律敏,但這個人現在正在與花刺子模激戰,遠在天邊。另一個便是鎮南王耶律珍,而且這一次耶律珍為了自保,必然會全力支持承天皇太後。這個人的能力不可小覷,實力也強悍,讓他回到了析津府,帝黨那一撥人,隻怕很難鬥得過他與承天皇太後的聯手。”

    “那高麗那邊的盧本安呢,不也是皇太後的左右手嗎?”

    “北邊的那些漢人世家,一向都是牆上的草,風吹兩麵倒。帝黨占優勢,他們馬上就會倒向帝黨,這是他們數百年來生存的秘決,盧本安在高麗,能有什麽作為?你信不信,有一天我們的大軍出現在幽燕,這些漢人世家馬上就會高舉義旗,痛哭流涕著要認祖歸宗!”

    “你說得這麽惡心!”岑重吐了一口唾沫。

    “比這惡心的事情多著呢!”蕭誠道:“走了這條路,誰也幹淨不了。普通人的道德水準如果套用在我們的身上,那是會誤國誤民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千古功罪,自有後人分說!”

    “所以說胡杞這樣的家夥,永遠也隻能幹監察這樣的活計!”

    “道德上有潔癖的人,我們可以不喜歡,但卻必須要尊重!”蕭誠道:“有時候,正因為有這樣的人作為一麵鏡子豎在我們麵前,才讓我們不致於被權力迷失了自我,才能保持一點清明。”

    “這倒是!”岑重撫著胡須道:“我們這樣的人,說實話,髒活兒也幹了不少啊!不過站在大義的立場之上,我卻可以毫無愧色。這一次胡杞回來之後有些失魂落魄,沒有找任何人的麻煩呢!”

    “他這樣的一個人,看著趙瑣被王柱轟成了碎渣,心裏自然是不好受的。”蕭誠道:“不過趙瑣的死,對於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有利的,他亦深知這一點,所以才這麽矛盾,這麽痛苦吧!”

    “這樣的人可以有,但別多!”岑重搖頭。

    “隻要用到正確的位置之上,那便能發揮很好的作用!所有人,都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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