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冉瑤吃了早餐，提起書包就往門口衝。

    冉母在後麵追著喊：“哪兒去？”

    “回學校！”

    “讓你爸送你呀，他等會就醒了，這麽著急幹嘛，午飯不吃啊？”冉母道，“晚上再回去唄，你課不是在明天早上嗎？”

    “來不及了——”

    冉瑤丟下這句，反手關上了大門。

    徒留冉母在門內百思不得其解。

    這才幾點啊，幹嘛了就來不及？

    學校離家遠，冉瑤叫了輛車，路上堵了一路，好不容易抵達學校門口，她關了車門就繼續跑。

    ——其實她也不太明白自己在跑什麽。

    梧桐樹枝的掩映背後，是學校的籃球場。

    有人剛到。

    好在不算太遲。

    冉瑤跑得噔噔作響，一把抓住剛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的少年，她抬頭，叫他的名字。

    “顧辛白。”

    他被日光曬得略略眯起眼睛，手機屏幕上還是和她的聊天對話框，停留在他昨晚回的最後一句，看樣子是想給她發消息。

    “怎麽過來了，”半晌，他輕微地笑了一下，“今天不是沒課嗎？”

    “我……來找你。”

    少年頓了頓，旋即俯下點身子，聲音似水聲擊玉，泠泠沉沉，有股低緩的好聽：“怎麽了。”

    “書包都沒放，”他抬手，替她取下背後有些沉的書包，“有什麽事要說？”

    “……”

    顧辛白瞧著她，挑了挑眉：“沒事？”

    剛剛跑成那樣完全是受身體驅使，頭昏腦漲，現在真要她說點什麽，大腦又一片空白了。

    或者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冉瑤舔了舔唇，正在醞釀呢，旁邊突然斜伸進來一隻手，手上是包淡粉色的桃子紙巾。

    那女孩的聲音挺甜：“哥哥要打球嗎？拿包紙巾等會兒擦汗吧。”

    紙巾背麵一翻轉，後麵貼著個二維碼——

    “加個微信嗎？”

    冉瑤愣了一下，抬眼見他仍是望著自己，目光半分都沒挪到那女孩身上。

    她忽然靈光乍現，拉開他袖口。

    少年右手手腕上，果然圈著條黑色的小皮筋。

    ——是那會兒沒還給她的，他竟真的一直戴在手上。

    冉瑤衝那女生笑笑，抱歉道：

    “不好意思，他有女朋友了。”

    “啊……這樣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來著，”那女生吐吐舌頭，“那祝你們百年好合啦！”

    女生很快離開，冉瑤盯了會她的背影，再收回目光時，正好撞上他噙笑的眼睛。

    “——我有女朋友了？”

    顧辛白湊近了些，低喃道：“什麽時候有的？”

    她硬著頭皮：“就……剛剛。”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彎唇，“不過——”

    少年話還沒說完，被她仰頭打斷：“顧辛白，你喜歡我嗎？”

    他正想說這還用問麽，頓了頓，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沒講過這種話。

    他想有些安全感，既然她需要，那他就會給。

    “我喜歡你。”

    少年傾身，視線與她平齊，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複述一遍：“非常喜歡你。”

    “隻喜歡你，一直喜歡你。”

    冉瑤目光輕輕下滑，落在他滾動的喉結上。

    “你說了四遍，”她盡力裝作很鎮定，像是見慣大場麵的模樣，“看來是真的挺喜歡誒。”

    他輕笑了聲，看她裝作還能和他打趣、實則耳骨通紅的模樣，心情愈發變好，懶懶應承道：

    “是啊。”

    就是很喜歡啊。

    他想起那年高一，他被父母帶去拜年，漫長的車程後疲累又麻木，抬眼就看到小姑娘被從樓上叫下來。

    她穿一件淺藍色的毛絨睡衣，腳上是雙小怪獸棉拖，每踩下去一步，足尖的小怪獸就會張開嘴，露出毫無攻擊性的牙齒，再隨她的步伐合上嘴巴，一晃一晃地點著頭。

    小姑娘睡眼惺忪，和拖鞋一樣奶凶奶凶的模樣，將帽子扣過頭頂，抱怨著為什麽過年都不能睡個懶覺。

    後來客廳人漸漸多了，小孩子都圍在一處逗弄小奶貓，不知是誰帶來的馬爾濟斯犬落了單，孤零零地窩在牆角搖尾巴。

    沒一會兒她就離開了最熱鬧的包圍圈，一個人走到牆角，搬了個凳子，用拖鞋的嘴巴逗弄著那隻白色的馬爾濟斯。

    小狗跟她玩得很高興似的，撲來撲去，她笑的時候會露出兩顆小虎牙，笑聲是獨屬於少女的清脆，像山間風鈴。

    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她對麵。

    是很可愛的小姑娘，呆呆的，又挺善良，偶爾伶牙俐齒，打完嗬欠鼻尖會紅紅的。

    她是真的很困吧。他不自覺想，不知道昨晚到底睡了幾個小時。

    後來經人提醒才想起，原來很久前他們同住在一個院子裏，那會兒她好像很皮，家裏大人經常找不到她在哪裏，其實小姑娘隻是藏在他窗戶外的屋簷下，借他的p4看各種漫畫。

    她那會兒經常背個小包，偶爾他心情好，會往裏麵丟點糖和巧克力，她總是一邊吃一邊奇怪：“家裏什麽時候還買了這種東西？”

    奇怪歸奇怪，每次又總是吃得最快。

    那些過去她記得不清楚，他卻倒背如流。

    高三暑假遇見她自然是開心的，他一直在寄宿學校，見她的機會少，後來到了同一所大學，幸好沒再錯過。

    那段時間他剛好想打個小號，誰知道第一把就能匹配到她，機緣巧合下竟還成了遊戲好友。大概是從前缺失的緣分，終於被補了回來。

    本打算草草打一兩周小號，上到王者就結束，但後來因為想和她一起，便放著大號的巔峰賽沒打，小號也打得慢——

    因為段位差距太大，就帶不了她了。

    這些她都不知道，但沒關係，往後歲月漫長，他可以慢慢同她講。

    冉瑤清了清嗓子：“我生日那天，你讓我開窗看看……是準備了什麽？”

    她昨晚一直折騰舊手機折騰到淩晨，發現不知怎麽的，他有條短信還滑進了已刪除的列表，大概是係統攔截。

    看時間，大概是在給她發生日快樂之後，讓她打開窗戶看一眼。

    ——可惜她沒看到，沒開窗，也沒赴約。

    “也沒什麽，”他道，“用蠟燭擺了條小路，在路的那頭等你，還有生日蛋糕。”

    她抿了抿唇，心髒沒來由地酸軟。

    不過沒關係，錯過了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還打球嗎？”冉瑤問他。

    “不了，”少年垂眼笑，音調裏有緩慢的繾綣，“得陪女朋友啊。”

    他攤平手掌示意，冉瑤盯了兩秒，鬼使神差從高馬尾上扯下來一根發圈，重新套上他手腕。

    她說，“給你換一根，這個好看點兒。”

    顧辛白：“我是說牽手。”

    “……”

    “……噢。”

    她抿著唇將手掌遞出去，很快被人反握在手心，她那股子想裝鎮定的勁兒又上來了，輕咳一聲之後，開始“沉著”發言了——

    “我滿足了你一個心願誒。”

    顧辛白偏頭：“什麽？”

    “不是想談校園戀愛嗎？”她算了算，“從今天開始的話，還有三年半的時間。”

    “三年半？”

    “對啊，”她恍惚著又數了數，“不對嗎？”

    “不止。”

    少年牽她的手又緊了些，低聲道：“不止三年。”

    下一個三年，三年又三年。

    從你的少女時代到人生盡頭，都想陪著你，一起看天明。

    【《李白哥哥等等我》小篇章·完】

    「還有三則小番外，往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