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七百九十五章 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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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落也沒有多說,幫著月娘將院子的草藥分摘放好,該收的收起來,沒有晾幹的還需得再曬曬,免得長了黴。兩個人誰也沒有說,但彼此俱已明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不提隻是心照不宣而已。

    粗茶淡飯,也是秀色可餐,月娘捧著碗,不時看看那棵杏樹底下,眼中有縷縷傷楚和緬懷。雛鷹長大,總有翱翔長空的意氣,向往山外的世界,不過仗劍走天涯的紅塵世間,到底是十萬名利場,成名者少,碌碌無為更多,像埋在杏樹下的骨灰一樣的也不少,不知道當他們的兒子身染重病,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時候會不會後悔。那條路,李落走過,月娘走過,走完那條路,才會明白最初起點時風景的珍貴和好看,不過卻不能對踏上那條路的人,包括虛境中他們的兒子說些什麽,沒有看過風景,總覺得會有更好的風景就在前頭,心境不到,自然體會不出平平淡淡的真實和安逸。

    李落也漸漸感受到了月娘的孤單和堅持,比起月娘,他依舊還在那條不歸路上走著,沒有回頭,而月娘卻已經卸下了所有的功名利祿,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安安靜靜的等著。虛境因人念而生,因心境而長,或許在他的心裏,終了時的願望也莫過於此,一間小小院落,山清水秀,一個陪在自己身邊的人,相濡以沫,夠了。

    穀梁淚多半是願意的,不知道漱沉魚願不願意,李落曾懷疑金玉滿堂漱家亦和天火淵雪有關,隻是天火淵雪這張網根深蒂固,前後千萬年,他實在沒法子,也沒那些時辰去一一甄別,幹脆便在這次一股腦都帶來極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各自了結,成敗如何,都是將來的事了。至於壤駟寶音,嘿,誰能收得住她那顆向往自由的心。

    天火淵雪,誰對誰錯,誰善誰惡,李落分不清,不過至少有一處黑劍白刀沒有騙他,那就是不論是天火亦或是淵雪,天下蒼生不過是芻狗而已,大道確屬無情啊。

    上陽村的傍晚很安逸,虎嫂又來了一趟,還有幾個相熟的人家,聽說李落回來,也不知道是真有幾分交情,還是看在月娘的麵子上,送了些時鮮的蔬果,還有一隻獵來的兔子。月娘笑著一一接過,卻也沒讓這些人空手而歸,李落在旁靜靜看著,偶爾隻是頷首示禮,他雖然記起來不少事,不過這些曾經出現在記憶裏的人卻已經模糊了很多,和陌生人沒有什麽分別。

    她很會持家,性子溫婉,有些像溯雪,要說當年之事,又頗有相柳兒的霸道,果決斷然,似與虞紅顏可堪比擬,難得初心不改,守得住寂寞,不溫不火,又讓他想起了海棠樹下的那個人。想來,她是和穀梁淚全然不一樣的一個人,穀梁淚雖說溫婉純良,隻是兩個人經曆的事多了,現如今便也有了自己的打算,怕是不會輕易離開他的身邊,外柔內剛,若是兩個人見麵,說不定能成為閨中密友。

    李落想著想著,微微一怔,訝然失笑,自己竟也貪心了,見過星辰浩瀚和大海廣袤,才知道兒女情長不過爾爾,但是有些時候還是會覺寂寞,身邊有人陪著一起看看星辰大海,才是最美的一件事。

    “你想什麽呢?”

    “沒什麽。”李落輕輕一笑,“還要做什麽?”

    “沒什麽可做啦,歇著吧,看星星?”

    “好啊,看星星。”李落笑著坐下,抬頭看著夜空。

    “在院子裏看星星好遠,不如在茶山山頂,星星都好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夠到。”月娘有些憾色,今個沒爬上茶山山頂。

    李落嗯了一聲,“可是山頂沒有家的味道。”

    “味道?”

    “是啊,沒有你的味道。”李落輕輕一笑,“星星不會變,可是身邊的人不同,便覺天上的星星也不一樣。”

    “你,離開後會時常看星星嗎?”

    “很少。”

    “很忙?”

    “閑的時候也很少看。”

    “為什麽?”

    “因為沒有人陪我看。”李落說完之後頓了一頓,笑道,“後來有了。”

    月娘沉默了片刻,問道:“她好看嗎?”

    “和你不分軒輊,呃,比沐家小姐好看。”

    月娘噗嗤笑了出聲,幽幽說道:“那就好。”

    一句那就好,不說相思,知道你在外一切安好,就夠了。

    “這些年你都一個人麽?”

    月娘看了一眼,夜深了,瞧不見他微微發紅的臉頰,“當然是一個人。”

    李落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其實……”

    “你又沒死,我好像好用不著改嫁吧。”

    好吧,還是少說為妙。很久的無聲之後,李落問道:“你都知道了?”

    “猜到了些吧。”月娘伸了個懶腰,“這裏,山外,還有我們,大概都是因為你的心念而生,隻是再之後的變化多半和你無關了,也未必會因為你的心念而滅,將來會怎麽樣,誰知道呢。”

    李落沒有說話,上陽村這個名字,還有貫穿村子的小溪流十有八九是因為他而存在,隻不過當他從幻境中醒來的時候,他和她的院子,他們的子女,之後種種便和他有關也無關,他像是個過客或是局外人,看著日升日落,看著葉綠了又黃,看溪流兩岸遍野冰霜,有人死,有娃兒出生,一遍一遍,直到身邊無人,隻剩下他一個。等他醒來,記起自己叫什麽的時候,這個幻境其實已經失去了本來的意義,所以他遠赴萬裏,去見她最後一麵,原以為在之後這場夢會化為泡沫,隨著他醒來而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是讓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這個夢境竟然還在,醒與不醒,都和這裏沒有半點關聯。月娘也在,比當初還要清晰,老殷還在釣魚,唯一不見了的就隻有先前酒館的掌櫃,對他的印象李落還留了些,不過最深的應該還是他煮出來吊著自己的命,但是難吃無比的麵。

    想起來了,這場夢是在太虛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