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八百五十五章 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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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聽說,那家私塾什麽都教,琴棋書畫,但凡愛學的都有得人授,而且武學竟然也有。鎮上有家武館,是亭長外甥,在鎮子裏是一號人物,生的膀大腰圓,一臉橫肉,人倒還算仗義,不怎麽欺淩弱小,就是好吹牛,喝醉酒之後確是有些惹人厭,除此之外還算規矩,手底下有十來個徒弟,有自己的營生,武館也是其中之一。聽了新開的私塾能教武功,幾壇酒之後就上門踢館,過程怎麽樣不知道,不過據說他們一群人被一個冷冰冰像塊木頭的英俊男子一腳一個踢出了院子,爬起來之後匆匆跑了,連滾帶爬,再之後就沒敢靠近私塾十丈之內,路上見了,繞道走。
私塾邊上開了一家包子鋪,味道極好,就是掌櫃的很有個性,三天兩頭的不開門,開了門,有些時候就隻賣一兩個時辰,說關門就關門,估摸著賺不了什麽錢,也不知道靠什麽生活。
還聽說,包子鋪的掌櫃美若天仙,和私塾的先生交情匪淺。怪了,要說是個殘廢吧,何故身邊有這些個了不得的男男女女,就說那個小先生的妻子,聽說比包子鋪的掌櫃生的還要好看。
……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飛雲當麵化龍蛇,夭矯轉空碧。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東風楊柳欲青青。煙澹雨初晴。惱他香閣濃睡,撩亂有啼鶯。眉葉細,舞腰輕。宿妝成。一春芳意,三月和風,牽係人情。”
“樹繞村莊,水滿陂塘。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
遠遠圍牆,隱隱茅堂。颺青旗、流水橋旁。偶然乘興、步過東岡。正鶯兒啼,燕兒舞,蝶兒忙。”
“春漲一篙添水麵。芳草鵝兒,綠滿微風岸。
畫舫夷猶灣百轉。橫塘塔近依前遠。
江國多寒農事晚。
村北村南,穀雨才耕遍。
秀麥連岡桑葉賤。看看嚐麵收新繭。”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剛到春上,應景的詩歌朗朗入耳,聲音稚嫩,有高有低,有些吐字還不對,聽來頗為有趣。先生也不著急,一字一句地教著,很有耐心,臉上總帶著澹澹的微笑,大小的娃娃都不怎麽害怕這位先生,反而很親近,以往說來讀書推三阻四,現在天還沒亮就跑來私塾門口等著先生那個朋友開門,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混到隔壁那個漂亮姐姐的一個肉包子,料給的那叫一個足,皮薄餡大,一口下去,滿嘴都是油,饞的人能就著舌頭吃一籠屜!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那個姐姐挺懶的,經常日上三竿了才起來,也不正經開包子鋪賺錢,總跑來私塾裏搬著小凳子杵著腮直勾勾盯著自家先生瞧,那眼神,比他們見了肉包子還熱切,火辣辣的,燙人。不過這麽看,為啥師娘不生氣呢?陳平安很不解,他家開了一間雜貨鋪子,隔壁是一家綢緞莊,前年綢緞莊的黃伯去城裏進貨,黃嬸一個人操持綢緞莊,許是忙不過來,就叫了爹去幫忙,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他不甚明了,隻聽了一耳朵,娘說黃嬸給爹拋了一個媚眼,火辣辣的,騷情至極,然後他便眼睜睜看著娘用一根雞毛撣子將爹趕上房頂,寧是在太陽底下曬了好幾個時辰,差點把爹曬了過去才算完,自此之後,爹就再也不敢黃伯不在的時候去隔壁綢緞莊了。
當時黃嬸看爹的眼神陳平安還記得,沒覺得怎麽樣,至少還不如狗剩看到包子鋪漂亮姐姐手裏拿的那些包子時露出的眼神熱情,最多也就是多了點感激,鄰裏守望相助嘛,不過分的。但即便如此,爹也被娘一頓好揍,以後說好了,黃嬸一個人在鋪子裏的時候,需得有人幫忙,娘去,爹不能去,否則家法伺候。爹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忙忙答應下來,沒敢說一個不字。陳平安覺得包子鋪姐姐看先生的眼神可比當初黃嬸看爹的眼神熱烈直接一千倍,換成師娘是娘的脾氣,這會應該拎著刀追殺了吧。嘿,還是師娘有涵養,不是娘這等市井潑婦能比得了的。
陳平安想著想著,後背一陣發涼,不對勁,怎麽會這般詆毀自己親娘,若叫她知道……喉結一動,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臉上一陣陣後怕,他倒是不會被攆上房頂,但是他會被助紂為虐的爹在淫威之下把自己綁起來倒吊著挨一頓揍。
“陳平安。”
“我再也不敢了!”陳平安嚇了一跳,急忙蹦起來叫道。堂上一片哄笑聲,陳平安小臉漲的通紅,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先生莞爾,知道他是出神了,沒有責備,輕輕一笑,示意他坐下讀書。包子鋪的漂亮姐姐掩口嬌笑,如花似玉。
一牆之隔的院子裏穀梁淚提著一個籃子,裏麵有新摘的青菜,笑聲從牆外飄了過來,讓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露出一個會心的笑意,而風狸還懶洋洋地躺在葡萄架下,像一隻偷懶的貓,酣睡正香,被笑聲擾了好夢,都囔一聲,翻過身塞上耳朵繼續做春秋大夢去了。自從極北回來之後,她就更懶了,身子懶,心也懶,除了穀梁淚,怕是誰也支不動她。
這個鎮子應該還在北府,在哪一州他們沒有留意,隻是走到半道上,李落有些累了,身子骨日漸虛弱,便即停了下來,留意留在一處風光宜人的鎮子裏養傷,窮極無聊,順手建了一座私塾,教幾個孩童讀書識字,打發些空閑,餘下的時光大都和穀梁淚幾人在一起,難得偷閑,難得停下來。
風狸說這世上有一種生活在風裏的鳥,一輩子馭風而行,據說隻停下來一次,就是風鳥死的時候。她說李落就是一隻風鳥,李落不信,穀梁淚也不信,停在鎮子裏也沒出什麽大事,倒是將養了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