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窮溝溝的護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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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德村一直有個關於神仙的傳說,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趙若鳴從八歲開始帶著內心的執念過著流浪拾荒生活,憑借一雙腳在神州大地各個城市間穿梭,從不停留隻為尋找一個答案。

    他見遍了世間繁華,人情冷暖。

    十八歲那年因為看不慣當地一個詐騙乞討團夥,趙若鳴混入這群假乞丐集團兩個月,收集到證據後向派出所舉報了他們,犯罪團夥被一網打擊。

    經過一番詢問得知趙若鳴是無業流浪人員,連身份證都沒有。全身上下隻有一本發黃的戶口本可以證明他並不是黑戶,也沒有任何犯罪記錄。

    派出所把他的情況轉告給了民政部,正好趕上當地林業局招不到護林員,一番考慮經他本人同意後,從此他成了“大熊貓自然保護區”深山老林裏一名護林員。

    看來這個世界上除開父母還有國家關心著自己,那一刻趙若鳴心中感到無比溫暖。

    安安穩穩接受安排,在這個崗位上任勞任怨,一幹就是六年。

    六年中,在他細心看護之下,所轄的保護區內沒有發生任何一起意外,連帶著野生動物種群數量和保護類植物數量都有明顯提升。

    對此,林業局幾次開會都點名表揚了他,六年間林林總總發了好幾千塊獎金,似乎生活又有了盼頭。

    這天一大早,手機裏傳來老薑神神秘秘的聲音:“小趙呐,今天幾點回?”

    趙若鳴一手接手機,一手把著自行車把手,回道:“說不準,我得去一趟善德村。”

    老薑奇怪道:“去善德村做什麽,那鳥不拉屎的地兒不是二組的地盤麽。”

    “善德村那邊路不好走,上麵考慮到老張倆兄弟年紀都大了,去一趟容易閃著腰,準備讓我們一組和他們調換轄區。前些日子就跟我打了招呼,今天正式下了通知。”

    “咦,還有這好事兒?!”

    聽到換到鳥不拉屎的地方老薑還有點興奮,趙若鳴都能在腦海中想象出他冒著精光的獨眼。

    這不是他不正常,而是這老混蛋每次護林看起來根本不是衝著工作去的,就是衝著挖藥去的。

    老薑本名叫薑元,五十歲剛出頭,頭發花白還瞎了右眼。

    他來上班的時候老薑已經在這裏幹了好些年,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油條。

    聽說他原來是個赤腳醫生,專幹坑蒙拐騙的活計。反正各個村子裏流串作案,用點無毒無害的假藥糊弄人,不容易被揭穿。

    以前就這破德行,現在改行了也沒見得收斂。

    局裏安排兩個人一組,自然住在同一個宿舍。宿舍裏到處都是老薑張羅的瓶瓶罐罐,這個裏麵泡著人參黃精,那個裏麵泡著首烏天麻啥的。

    從第一天見麵就跟趙若鳴推銷他的純野生無汙染藥材,說是這個喝了金槍不倒,那個喝了烏發叢生。

    在趙若鳴看來這老家夥就一大騙子,指不定他瞎掉的那隻眼睛就是以前坑蒙拐騙的時候惹上了狠人,被人家揍的。

    兩人天天同吃同住,一大早這老混蛋就打電話過來肯定有事,趙若鳴不接他的話頭,問道:“大早上你打我電話啥事兒?”

    “嘿嘿!”老薑先是神秘的笑了兩聲:“沒啥大事兒,你早點回來就知道了,有活動。”

    聽到“有活動”三個字,趙若鳴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現眼前。臉色一抽,不鹹不淡對這個老混蛋道:“你個老混蛋又有啥破活動,這次又準備帶著我去哪捅蜂窩?”

    “嘖,怎麽跟老人家說話呢!你小子長得秀秀氣氣的,說話咋就這麽欠揍呢!”

    老薑這是惱羞成怒,主要是羞的,俗稱不害臊。

    “你又不是沒前科,搞得跟我冤枉你一樣!上回你跟我說有活動,我還真信了你的邪。結果就領著我跑到山上去幫你背藥,丫丫個呸的!”趙若鳴想起這家夥曾經坑過自己就來氣,聲音也提高了一些,“最可氣的那裏還有個蜂窩,你丫捅了蜂窩跑得比狗都快,害我被蟄了一頭包。”

    “停停停!上回那是失誤,這次是真有活動。”

    “啥活動你直接點。”

    “嘖,咋就這麽不信我咧這次的活動保證你喜歡!”

    老薑還是在努力營造神秘感,趙若鳴卻不吃這一套。他被坑了六年,總結出的經驗告訴他不能和這個老混蛋瞎掰扯,不耐煩道:“你有啥活動直接說,我忙著呢,再跟我扯淡就自己玩兒蛋去吧你!”

    “切,還不領情!本來想給你個驚喜今兒不是你二十四歲生日麽,給你過個生。整了好些個鹵菜,還有一瓶二鍋頭。對了,還訂了個大蛋糕,咱也洋氣一把!”

    生日蛋糕?

    聽到這兩個詞趙若鳴瞬間沉默,好久遠的詞匯。記憶不自覺回到十六年前,那個讓他產生了十年執念的時間。

    “喂喂?信號不好嗎,你小子有在聽嗎?喂喂?”

    手機裏突然沒了趙若鳴的聲音,老薑以為手機信號中斷了。

    在山裏,手機信號中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是兩人隔著山頭,打電話通常沒有直接喊來得靠譜。

    手機裏老薑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趕緊查了下手機裏的日曆,今天的確是他的生日,要不是老薑提起他自己都忘了。

    這一刻他挺感動的,想不到這個老混蛋除開坑自己還真能幹點實事。

    他見過太多別人的喜怒哀樂,自己卻少有這些情緒,彷佛他隻是這世間百態的見證者。被人關心這種事情突然發生在他自己身上,還真讓他有點不適應。

    正想用隻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聲“謝謝”,突然又想起來哪裏不太對。

    他們所在的鄉叫隱嶽鄉。隱者,遠匿也;嶽者,大山也。

    從名字也能看出一二,這裏十萬群山,又偏僻又落後。

    在這窮鄉僻壤之地,別說在趙若鳴看來洋氣巴巴的蛋糕店,街上能找到一家正兒八經賣早餐的都可以算星級酒店。

    趙若鳴語氣不善反問到,“你這老混蛋又忽悠我,咱這鄉上連賣小餅餅的都沒有,你哪來的蛋糕?”

    “啊?信號又好了嗎?”老薑自言自語了一句,用賤兮兮聲音道,“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我讓賣包子的老劉頭照著蛋糕的樣子捏了一個,還是你最喜歡的能壯陽的韭菜豬肉餡兒的怎麽樣,感動不感動啊?”

    韭菜豬肉餡兒的大蛋糕?嗯,果然符合老薑這家的風格。

    聽見他聲音開始變得賤賤的,趙若鳴忙滿不在乎到:“哼,扯淡!灑家風風雨雨十六年,啥大風大浪沒見過。一個大包子我感動個啥,就這?”

    “得了吧,就你?不是我看不起你,老頭子要是真想跟你掰扯掰扯人生,你那些都是狗屁!”

    得,這老混蛋又開始不著調了:“行了行了,不跟你扯了。去善德村一會兒還有幾十裏山路呢。你要是真閑得慌就再去買瓶酒,晚上喝不死你!”

    趙若鳴說完就掛了電話,再跟這老混蛋瞎扯下去指不定天都黑了自己還沒趕到善德村。

    這老頭總歸缺德事兒幹多了,一輩子找不著女人。無兒無女,平日雖然說話不著調但看自己總歸看大兒子似的。

    六年朝夕相伴,生活方方麵麵對自己的確很照顧,也讓趙若鳴感受到了一絲人與人之間的溫情。

    隻要別再帶著自己去“活動”,別再想著法坑自己,以後給他送終。

    嗯,棺材都用他喜歡的純野生的木材!

    晚上有好酒好肉還有大“蛋糕”,趙若鳴不興奮是假的。此刻跟打了雞血一樣,腳下自行車蹬得飛快。

    善德村在隱嶽鄉西邊,而且在最西的地方。

    孤零零藏在十萬大山裏,路遠又難行,他從來沒有去過。要不是上麵打電話跟他說起,他都快忘了隱嶽鄉還有個善德村。

    善德村再往西去就是茫茫幾百公裏群山,真真正正原始森林區,壓根見不著活人。

    這裏村與村的距離要是擱在沿海城市那邊,足足是市與市的距離。

    一組的轄區雖然比二組差很多,趙若鳴卻不抱怨、不氣餒。服從組織安排,響應國家號召,擼起袖子加油幹。

    “窮溝溝的護林員,

    騎著一輛破大杠,

    清晨罵完老混蛋,

    奔向森林和山岡”

    心情大好之下,趙若鳴忍不住唱起了改編自挖藥材的老流氓的窮溝溝的護林員。

    挖藥材的老流氓是老薑根據兒歌采蘑菇的小姑娘改編來的,每次他挖到什麽好藥材都會忍不住哼哼唧唧。

    采蘑菇的小姑娘原詞是啥趙若鳴已經忘記了,聽得多了旋律總歸能記住的,至於歌詞那就的看心情了。

    拐過一個山坳坳,隱嶽鄉出現在眼前:兩山夾一河。

    兩岸山峰高聳。

    山腰之下一塊塊梯田錯落有致,田裏青黃相間的玉米到了快要收獲的季節,隔著老遠似乎都能聞到玉米的清香味。

    河水至此放緩。

    鄉上唯一一條公路依河而建,一排排木製老房都就建在公路另一側,連著高山和古樸的木屋倒映在翠綠的河水中。

    沒有汽車的喧鬧和人聲的鼎沸,好一處寧靜鄉景。

    “轟轟轟”

    趙若鳴正沉浸在看了幾百遍仍不會厭倦的美景中,後方漸漸傳來馬達的轟鳴聲。

    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大。

    寧靜個鬼!

    誰這麽缺德,騎著摩托車跑到深山老林裏來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