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鬼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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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 盛京有136坊,坊與坊之間錯綜複雜,不似九曲城一般規規整整。但是, 在一些偏僻的酒肆腳店的說書人口中,還有鮮為人知的第137坊。
第137坊隻在萬派招新開啟,招新結束即關閉。
傳說,它是通往邪修地界的入口,又名“鬼樊樓”,是邪修招新的門路。
方天攥住說書人發的告示,循著地圖的路線一直走, 尋到盛京極西,跨過第44坊的坊門,眼前的場景倏地變了。
他一愣, 後退幾步,退回第44坊,陽光明媚,萬裏無雲,腳下是平整美觀的石板路。
跨出坊門,烏雲壓頂,細碎的雨點打在泥路上, 汩汩水流匯在一起,微微帶點紅色, 像衝刷過的血液。小巷破落, 圍牆低矮。
方天攥緊告示, 心裏不住地打鼓, 他長舒一口氣, 平穩呼吸。
“嘎——”
尖刺嘶啞的叫聲突然侵入耳內, 他被嚇了一大跳,順著聲音看去,是一個裹著黑袍子的人偶。臉色青白,皮膚上密密麻麻地縫著紅線,手上掛著一盞燭燈。
方天走進,戳了戳紅線,人偶像是被人切成塊,重新縫合。
這時,人偶陡然睜開眼,像活過來了一般,哢哢哢,手臂扭了幾下,一板一眼地吐出一句話。
“獨門暗殺,一擊斃命,元嬰以下,謝絕還價。如有興趣,谘詢殘指。”人偶頓了頓,轉轉腦袋,接著道“人偶師一派納新,有意者拔下一根紅線。”
謔,打廣告的。
就在這個時候,平地一聲巨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砰——砰——砰——砰——
撞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伴隨著陣陣哀嚎聲,一股股黑煙飄散進空中,朝方天的方向襲來。
他嚇得一踉蹌,四壁貧瘠,沒有掩體,他心一橫,躲進人偶的黑袍子裏,屍臭味撲麵而來,差點窒息。
砰——
牆壁被擊穿,碎石四濺,一個邪修四肢扭曲地掉入小巷,像塊破布娃娃一樣倒在地上,他的臉上豎著一根錯金鐵棍,一端嵌進頭內,滿臉是血,深可見骨。
邪修恨恨地看向牆洞的方向,一隻手顫悠悠地挪著。
噠噠噠,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片白色染血的衣角出現在牆洞的間隙,衣角上赫然是萬佛宗的圖紋。一個鋥亮的光頭閃進小巷,閃亮的腦門遍布血跡,眼神裏滿是瘋狂,嘴角扭曲地揚起,一襲白色僧袍幾乎染成紅色。
浴血而戰,宛若從地獄爬出來的一尊阿修羅。
光頭和尚提著一個腦袋,腦袋的眼睛睜得奇大,死不瞑目。
方天咽了咽口水,攥緊黑袍子,屏住呼吸。
光頭和尚走到邪修麵前,踩上胸膛,粗暴地抽出錯金鐵棍,一顆眼珠子迸濺開來,他揮了揮鐵棍,一排血跡濺在牆上,被雨水衝刷進牆角的縫裏。
邪修伸出打哆嗦的手,抓住光頭和尚的腳,“你…”
話音未落,光頭和尚一棍擊向邪修的喉嚨,反手一挑,又一顆腦袋騰空而上,他提棍,順著臉上的洞,串在棍上。
一個白色身影輕巧地飛上屋簷,踩在碎瓦上,他捂著胸膛,急急地喘氣。
來人正是尤小五。
他累得坐在房簷,有氣無力地抱怨道“一棍子能解決的家夥,你打飛他幹嘛。”
看到菜瓜棍子上的人頭,他差點岔氣,指著急道“說好幾遍了,別打臉,打壞了等會認不出來,就拿不到懸賞金。”
半天前,大師姐交給他一個任務。
據可靠線報,有一夥惡名昭著的邪修出現在盛京附近,個個喪盡天良、無惡不作,懸賞金十分可觀,足以償還菜瓜的賭債。
他的任務是帶著菜瓜去剿滅邪修,不要讓菜瓜鬧得太凶,玩得太過分。
大師姐把所有要點都告訴他,甚至任務結束後,怎麽讓菜瓜恢複原態都說了,就是漏了一句,殺戮禪的瘋子殺起人來,聽不進人勸!
隻管自己打得盡興,殺得過癮,連任務目標都忘。
這時,小巷的盡頭走出十多個邪修,金丹、元嬰皆有,一個個提著武器,警惕著盯著菜瓜。
領頭的元嬰邪修上前一步,喊道“和尚,這可是我們的地盤,我們無冤無仇,你殺了我們的弟兄,可知有何後果?”
後頭的金丹邪修麵露猶豫,小聲地提醒道“那和尚脖子上戴著指骨項鏈,他是殺戮禪的禪子。”
元嬰邪修覷了他一眼,不爭氣地看著他,不客氣地說道“不過一個金丹罷了,咱們這邊好幾個元嬰,還怕他不成?”
金丹邪修悻悻閉嘴。
尤小五飛快地遠離他們,以免誤傷,他掏出懸賞令,一個個比對,一臉興奮,“菜瓜,上,恁他們,一個個可值錢了。”
菜瓜不慌不忙地把人頭塞進儲物袋,扛著錯金鐵棍,走向邪修群,露出猙獰的笑容。
邪修們還沒反應過來,菜瓜迅速出手,如入無人之地,直搗黃龍,率先幹掉了幾個金丹,一棍一個脊梁骨,棍頭一點,從脖頸到尾椎,寸寸碎裂。
金丹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視野顛倒,直直摔在地上,腰部以下喪失知覺,隻能感受到後頸和背部的劇痛。
元嬰們驚詫地看著他突然消失,腦海裏還印著他眼神裏的光亮,視野裏卻不見身影,心頭大駭,緊接著旁邊的弟兄們一個個倒下,恐慌漸漸漫上來。
還有一股難以遏製的悔意。、
如果當時他聽勸…
但是,現實沒有如果。
盡心竭力修到元嬰期,經曆過無數死去活來的苦戰,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他們早已明白,臨戰最忌諱生出悔意和怯意。
哪怕這個教訓深深刻入骨髓,還是有人怯懦了。
不知是誰先往後退,剩下的元嬰們察覺到他的腳步,緊跟其退,害怕留到最後,死的會是他。
現實是個愛開玩笑的頑童。
跑在最前頭的元嬰邪修被攔腰斬為兩截,留到最後的兩個邪修急急刹住腳步,倒是撿回一條命,他們驚駭地巡視四周。
他們像是被老鷹戲耍的雛雞,連光頭和尚的影子都沒瞧見。
修為較低的邪修咽了咽喉嚨,驀地放下武器,雙手舉高,顫抖地說道“大師,你們佛宗有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不指望成佛,您大人有大量,我都投降了,能放我一馬嗎?”
領頭的邪修輕哼一聲,譏諷地看了他一眼,傻子,光頭修的是殺戮禪。
菜瓜不知從哪個地方冒出來,在投降邪修的驚恐目光中,抬手就是一棍,打飛了他的頭。
領頭邪修唇角微微勾起,抓住這個機會,一把刺入光頭的後腰,血液迸射,趁他沒反應過來,握緊刀一轉,刀尖傳來的觸感表明內髒削碎了不少。
他麵露得意,正準備給光頭最後一擊,不料佛修反手抓住刀尖,抵住他的力氣,噗,猛地一拔,帶出內髒的碎屑,噴在他臉上。
他鬆開刀,疾步後撤,剛拔出另一柄刀,光頭的速度比他更快,錯金鐵棍橫在刀刃上,被光頭往下一壓,右手脫臼,他被壓得單膝跪地,抽一口涼氣。
噠噠噠,腳步聲走近,黑影罩在頭頂,他抬頭,一串指骨項鏈在眼前晃蕩,指骨上灑滿鮮血,仿佛剛被切下一般。
他昂起頭,恰好與光頭對視,他在光頭的眼中沒有看到自己,隻看到深沉欲墜的旋渦,和瘋狂的血色。
臨死光頭,他恍惚間想起剛成邪修時,前輩對他說的話。
“不要惹昆侖劍宗的人,打不過。不要惹殺戮禪的人,即使打得過,也不要正麵衝突。那群瘋子發起狂來,命都不要。”
那位前輩斷了一隻手,聽說他是靠這隻手才從殺戮禪弟子手中逃出。他敲敲煙鬥,繼續說道“那群瘋子的祖訓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邪修眨眼,就在闔眼的瞬間,脖頸一痛,再睜眼的那一刻,視野景色突變,他看到陰沉的天空,路過的烏鴉,遠處硝煙彌漫的碎牆。
天空越來越遠,兩側出現牆壁,最後的一瞬間,他看到一隻金色的棍子迎麵而來。
“都說了不要打臉!”
尤小五跳腳,要是執法堂不承認,今天一天白忙活了。他對著懸賞令數人頭數,直覺不對,又數了一遍,還是對不上,少了一個。
方天躲在黑鬥篷裏,看得心潮澎湃,一個金丹反殺一群金丹元嬰,像虐菜一樣,大佬,這是哪來的大佬啊?他看得入神,呼吸不自覺重了點。
冷不丁地他被人提了起來,脖頸被掐住,一把刀橫在喉嚨。
“不要過來,不然我殺了這個兔崽子。”
方天不敢亂動,使勁向上翻白眼,看到一張恐懼到扭曲的臉。
尤小五上下打量小孩,一臉疑惑,捏著下巴問道“這誰啊?”
邪修一怔,抓脖子的手不禁鬆了點,他們不是一夥的?接著他又握緊了,不是一夥的也沒關係,佛修普度眾生,不會坐視不管。
方天眨眨眼,撥開邪修的黑袍子,露出臉,咧嘴一下,自我介紹道“我叫方天,字覆地。”
邪修錯愕,這娃怎麽沒一點當人質的自覺,他緊緊扼住小孩的喉嚨,不讓他開口。“放我一馬,等我安全後,自會放過這娃子。”
菜瓜恍若未聞,提著滴血的錯金鐵棍,走向邪修。
尤小五神色一慌,趕緊攔住他,“師兄等等,這孩子是無辜的。要不…”
話沒說完,菜瓜撥開擋路的手,徑直朝邪修走去。
方天心裏打鼓,光頭和尚該不會真的不管自己吧,光頭越走越近,鋪天蓋地的氣勢使空氣都顫栗,身後的邪修忍不住渾身發抖,刀尖淺淺地刺進他的脖頸。
他才剛踏上邪修的門檻,還沒邁一步,就要死了嗎?
測靈測出資質優秀、根骨極佳,他還沒有引氣入體,明明可以在大道上走很遠,測靈的前輩誇他最低化神,他還…
他懷揣著成為邪修的目標,踏入鬼樊樓,夢想成為像塗鳴一樣的大魔頭,家喻戶曉、夜止兒涕,懸賞令高高掛在榜首。
操蛋的命運…
光頭的身影越來越大,方天甚至能聽到血液滴進泥土的聲音。
一刹那,萬籟俱寂、鴉雀無聲,濕熱的液體濺在他後頸和頭頂,順著額頭流下,紅色的,是血液。
脖頸處一鬆,他跌倒在地上,身後傳來倒地的聲音,和鮮血迸濺的聲音。
他猛地扭頭,一根鐵棍直直插入邪修臉上,尾端是雲紋,上頭是火焰紋。
一個浴血的身影停在屍體前,拔出鐵棍,噗。
不遠處傳來氣急敗壞地喊聲,“都說了不要打臉!”
方天心頭像小鹿一樣,到處亂竄,跳上跳下,幾乎要跳出喉嚨。他顧不上起身,連忙爬了幾步,抓住光頭的衣角,一臉興奮。
“你叫菜瓜?我聽說瓜字輩是殺戮禪禪子的字號,你是這一代的禪子?”
他看到光頭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攥緊光頭的衣角,擰出一把血液,喉嚨有些幹澀,他露出七顆牙齒,爽朗一笑。
“我叫方天,字覆地,六十年後會繼承你的位置,冠上‘麵瓜’的道號,含義是打人專打臉。”
塗鳴,那是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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