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布衣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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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城池。

    殷羨獨自坐在角落。應寧非天的邀請而來,&bsp&bsp本想攀談幾句,套套疏狂界的內幕,沒想到寧非天同和光走了,&bsp&bsp許久沒回來。

    白白等候的這段時間,&bsp&bsp不少不長眼的代表試圖湊上前搭話,&bsp&bsp都被他用眼神瞪走了。沒點眼見力,&bsp&bsp也不看看他們那些界域什麽德性,敢和逾疆界攀交情。

    他不善釀酒,&bsp&bsp身前的這缸酒,粗糙得很,底下堆著不少汙糟的酒曲,還有不少浮上水麵,看著就不好喝。

    殷羨撥開表麵的酒曲,&bsp&bsp舀出清澈的一杯,剛要入口。

    兩道陰影罩下來。

    兩枚白玉扳指侵入視野,&bsp&bsp乳白色的玉石中央都刻著開口的小三角。和殷羨的扳指合在一起,恰好合攏成封閉的三角。

    嗬,這兩個家夥終於來了。把爛攤子甩給他,害他陷在天魔動亂。她們倒是享受,&bsp&bsp事情了結才姍姍來遲。

    殷羨壓下情緒,&bsp&bsp換上笑臉,才抬頭。

    前方的白衣女修名叫時千一,是第三界域無波界的代表,&bsp&bsp扳指的小三角位於上方,&bsp&bsp開口朝下。

    略靠後的佩劍男修名為雲諫,&bsp&bsp是第四界域持允界的代表,&bsp&bsp扳指的小三角位於左下,&bsp&bsp開口朝右。

    殷羨笑著迎上去,恭聲問候,“千一師姐,雲師兄。”

    雲諫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偏開臉。

    時千一笑著回應,問道“疏狂界代表呢?這個場合怎麽不見寧非天?”

    “同坤輿界代表走了。”

    時千一的眉峰微微皺起,似有所思。

    殷羨不留痕跡地倒掉杯中的清酒,又去酒缸裏故意舀了杯濁酒,遞給時千一,“我特意為千一師姐釀的美酒。”

    他靦腆地笑笑,討好地看向時千一,故意在臉頰現出紅暈。

    時千一深深地看著他,“羨師弟,疏狂界的酒節傳統是男子釀酒給看中的女子。”

    殷羨輕輕應了一聲,臉更紅了。

    雲諫臉色一沉,走上前來,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一口飲下,“師姐不勝酒力,我代勞了,師弟勿怪。”

    殷羨狠狠瞪住雲諫,“酒多得是,師兄搶什麽?”他又舀了一杯,遞給時千一。

    雲諫攔住,硬聲道“不用了,明日便是諸天大會,飲酒誤事。我和師姐還要觀察其他界域的代表,聽說不周界的也來了。”

    “不周界就來了?”殷羨頓了頓,問道,“這次派來的是哪座法脈,燃燈佛?彌勒佛?”

    時千一搖頭,“不知,我們正要去試探。”

    另一邊。

    城池中央,最大的篝火。

    周圍的喧鬧聲漸漸低了。

    疏狂界的人們列隊上前,抱著逝去親朋的遺物,慢慢放入篝火,再往倒入自釀的酒水,輕聲祭奠逝者。

    阿猛扶著酒樓老板娘上前,把客人的遺物放入火堆。老板娘倒了整整一缸酒,邊倒邊抹眼淚。

    “祖傳的佳釀啊,當初你們花大價錢想喝,也不舍得給你們。今日好了,你們也算有口福。”

    “唉,早點給你們就好了,酒是死的,人是活的,可惜晚了。”

    酒樓老板娘碎碎叨叨,哭得幾乎要倒下。

    阿猛拍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

    周圍眾人也是如此。

    火星子四濺的聲音,火炎騰起的聲音,也蓋不住此起彼伏的啜泣聲。

    “囡囡,阿爹不該和你吵架,害得我們父女兩人最後的話竟是如果有下次,有來世,阿爹讓你罵回來。”

    “師姐,不是說好一起飛升嗎?你怎麽能拋下我一人走了。”

    “師父,都怪徒兒疏於修煉,害您為我擋刀。師徒以後一定日夜勤奮,定會飛升,您回來啊,回來看一眼啊!”

    嚴有山看著這一幕,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酒壺。

    執法堂的弟子,小隊的師兄弟,他也失去太多人。

    這場動亂,疏狂界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他歎口氣,解開酒壺的封印,重重灌一口,接著慢慢把剩下的酒水澆入篝火。

    “還是破戒了。”

    上一次喝酒,大概是五百年前的事兒了。

    “吼吼吼,嚴大爺破戒了!”阿猛突然湊過來,撞撞嚴有山的肩膀,擠著眼睛。

    嚴有山咳了咳,立刻倒完酒,有些難為情,“今日是例外。”

    “是麽?”阿猛故意提高聲調,擺出古怪的表情。

    被她這麽一打岔,嚴有山心底的那些悲愁頓時消散,又恢複平時的狀態,板起麵孔,重新封印酒壺。

    酒樓老板娘走過來,突然出聲問道“話說那邊的大師是萬佛宗的麽?”

    篝火對麵站著一個光頭和尚,閉目念經,神色悲憫。身穿一襲灰布僧袍,腳踏草鞋。

    相比萬佛宗不那麽規矩的和尚,他更像凡間的行腳和尚。

    嚴有山細細打量一番,斟酌地說道“不太像,今夜萬佛宗的大師們應該都去喝酒了。”

    他心覺奇怪,正打算上前問候。

    就在這個時候,半空響起寧非天的聲音。

    “諸位,我是疏狂界的代表寧非天,也是執法堂的新任堂主,今夜借著酒節的機會,有幾句話想說。”

    啜泣聲頓時停下,眾人紛紛抬起頭,靜靜聆聽。

    “這次天魔動亂,很大程度是執法堂的自大和疏忽造成,自以為不會被天魔入侵。但是,疏狂界的各位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也有部分錯誤。依仗疏狂界第二大界的地位,日日酗酒,夜夜笙歌。第一道黑柱升起之後,仍舊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直到天魔入侵那日,家園遭到焚毀,親朋受到傷害,才後悔莫及。”

    不知是誰先嗚咽一聲,啜泣聲又響了起來。

    寧非天的話還沒有停。

    “遭受幾十萬年來最慘痛的踐踏之後,我們扛過來了。我們趕走魔君鴉隱,打敗所有天魔。我清楚諸位失去親朋的痛苦,我也失去了無數師兄弟。但是,請諸位記住,他們沒有消失,死在這場動亂的人們沒有離開我們,他們還在我們身邊!”

    “靈魂不死,輪回不息。這次天曜大戰,隻要疏狂界守住第二的位置,他們——所有逝去的人都能回來。”

    啜泣聲漸漸弱了,人們的眼裏亮起光芒。

    “枉死的親朋好友,與我們同在。他們為了我們戰死疆場,接下來的天曜大戰,我們要把他們奪回來!守住第二大界的位置,護好枉死的靈魂。”

    眾人抹幹眼淚,眼神變得堅毅。

    老板娘深吸一口氣,高舉右手,大喊道“靈魂不死,輪回不息!”

    一隻隻手臂揚起,一聲聲附和跟上。

    “靈魂不死,輪回不息!”“靈魂不死,輪回不息。”

    嚴有山輕笑出聲,終於明白寧非天堅持舉行酒節的原因。多虧這個,覆蓋疏狂界的愁雲蕩然無存。

    這時,和光走來,輕聲說道“很聰明的做法。”

    嚴有山頓了片刻,才明白她在指寧非天,慢半拍地說道“確實。”

    “一來激奮人心,二來公開昭示疏狂界的目標。萬界代表哪怕有心思,考慮到疏狂界的鐵心鐵意,也要掂量掂量。”

    和光環視四周,尋找寧非天,寧非天沒找到,卻看到一個和尚。她錘錘嚴有山的手臂,壓低聲音道“疏狂界請了和尚來做法事?”

    嚴有山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疑惑地皺眉,“並未,那不是貴宗的大師?”

    和光搖頭,“萬佛宗可沒這麽簡樸的和尚。”

    哪怕最遵循八戒的慈悲禪,也穿綢緞帶法器,不會穿布衣踏草鞋。

    她心覺有異,告別嚴有山,轉身朝那布衣和尚走去。走到附近,故意踏重腳步,依舊沒能引起那和尚的注意。

    他閉著眼睛,口中誦經。火光映在他臉上,襯得愈加悲天憫人。

    她上下打量他,沒看出任何顯示身份的紋路。經文是超度靈魂的本願經。

    他念了一遍又一遍,周圍的疏狂界眾人走得差不多了,都沒停。

    六遍誦完,他才舒了口氣,眼睛緩緩睜開,仍舊沒有看向她。

    和光不動聲色地搭話道“大乘佛經,許久沒有聽過了。”

    他直視火焰,語氣淡淡,“大乘佛經才可超度眾生。”

    她笑笑,“也是,我派修小乘,不渡眾生,隻渡自己。”

    他沒回話,又閉眼,又誦經。

    疏狂界的人們都走了,篝火的火焰熄滅,遺物焚燒殆盡,他才誦完經文,道聲我佛慈悲。

    和光笑道“你這和尚真有意思,疏狂界的人都不想著讓死者安息,光盼著打贏大戰讓靈魂轉世。與其念超度經文,不如保佑保佑他們?”

    “輪回轉世又如何?飛升才可想起所有記憶,沒有記憶,這一世的人和上一世的人,真是同一人?”

    “飛升不就好了,這麽多次輪回,總要抱點期待。”

    “飛升之人何其稀少,焉知飛升是福?怎知不是又一片苦海?”他的唇角下撇,流露出些許苦色。

    “照你所說,人生苦海,飛升也是苦海,這世間就沒處樂園?”

    他闔上眼皮,沒有回答。

    和光定定地凝視他,直言道“你不像個和尚,一點也不導人向上。”

    “佛法導人向善,卻不導人向上。紅塵穢土,苦海難渡。唯有寂滅,才可超脫。”

    好怪的和尚!哪個界域的?

    和光剛想詢問他的身份,東方驟然升起一抹光芒,天亮了。

    第一束金光照過來,和尚沐浴在朝陽下,隨著光芒變亮,身影消失在東升的紅日之中。

    到底是什麽人?

    和光心裏生出隱隱不安,還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時,肩膀突然被拍了拍。

    她陡然回神,扭頭看去,隻見寧非天背光走了過來。

    “一個人拄在這兒幹嘛?”

    “沒什麽。”

    他挑高眉頭,招招手,“沒事就走吧,諸天大會要開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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