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飛鳥從森林中掠起,  慌慌張張地向著天際飛去，空氣中殘存著令人震顫的氣息，分明是下午,  天空邊緣卻隱隱約約透出了恐怖的深紅色,  帶給人沉重的壓迫感,  哪怕是普通人,  也能察覺到似乎有什麽無法想象的事變正在發生。

    通常來說,  想要進入裏密大需要和守門人打招呼,  但葉槭流顧不上正常禮儀了,  他一腳踩下油門，車立刻向著裏密大的入口疾馳，與此同時葉槭流騰出右手,  想要打響響指,  直接打開裏密大的門。

    他還沒來得及打出響指,  忽然連人帶車猛地騰飛而起，車在劇烈的震動中彈跳了兩下，重重摔在路麵上。

    震動的源頭來自遠處的學校,  仿佛火山在群山間噴發,  昭示出人力無法匹敵的可怖偉力,  森林與群山在震動中瑟瑟發抖，樹冠仿佛風中的蘆葦那樣左右搖晃，遠遠望去簡直像是深綠色的海潮,  然而葉槭流記得很清楚，密大附近的森林多是紅橡樹或者紅杉這樣巨人般的喬木，那些在震動中搖晃的樹木最少也有三十米高,  如果他現在在森林裏,  甚至會覺得是樓宇在地震中搖晃。

    剛才的動靜沒對葉槭流造成什麽影響,  他開門下了車，抬頭看去，天空中仿佛燒了起來，金色的雲海像是沸騰的海水，不斷噴射出更多的光芒，一切都在說明某種災難正在發生。

    當光芒強烈到頂點，某種強大的力量轟地噴薄而出，天空仿佛被金色光芒劈裂的冰麵，蒼白的光柱從中裂紋傾瀉而下，一道道從天而降的光之利劍刺入森林，將被隱藏起來的空間完全撕裂！

    幾秒後，狂風從震源向四周滾滾而來，隻能用平推來形容那樣的威勢，成片的森林整齊順著風向朝外倒下，仿佛在風中匍匐的麥子，狂風衝出森林，從葉槭流所在的公路上掠過，風中無數落葉和枯枝箭雨般激射而出，葉槭流不得不擋住眼睛，身邊“劈啪”聲不絕於耳，一瞬間車窗玻璃齊齊碎裂。

    在森林中央，一扇重疊虛影構成的巨大門扉緩緩從空氣中浮現，仿佛它原本就佇立在學校的位置上，門扉隱約打開了一條縫隙，無窮無盡地光從中溢出，哪怕隔著數百米的森海，也散發出讓人心驚膽戰的威壓。

    如果說有誰能夠理解眼下發生了什麽，就隻有正在這裏的葉槭流了。

    在入學測試上，葉槭流曾經讓虛影重疊的門扉在密大校園內浮現，但那一次他還沒有真正讓那扇門扉顯現出來，就已經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如果不是他及時讓門扉消失，就算密大因此毀滅也不奇怪。之後，葉槭流在荒原上又一次撬開了那道門扉，而那道門扉僅僅開啟了一瞬，就強行關閉了飛蛾從林地開啟的縫隙。

    可盡管這是葉槭流打開的門，葉槭流卻一直不了解這到底是什麽。直到不久前，他才從阿維蘭那裏得知，他開啟的門扉是多重曆史之門，是凡人無法穿越的輝光之門，是本該隻為七神開啟的門扉。

    而多重曆史之門的真正開啟……隻會造成巨大的災難。

    葉槭流凝視著遠處的多重曆史之門，打了個響指。

    等了片刻，光門終於浮現在他麵前，葉槭流一步跨進門扉，忽然感覺四周襲來沉重的壓力，猛地向光門碾來，葉槭流瞬間反應過來，閃身躍出了光門。

    剛一落地，身後光門立刻無聲無息地潰散，可以想象，如果葉槭流晚上一步，恐怕也會和光門一起消散在虛空之中。

    這樣的情況葉槭流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意味著這附近的空間因為某種力量而凝固，就算是啟也無法在這裏開門，無論是三教會的教堂還是3級遺物蘇醒時的密大圖書館，啟的力量都無法生效。

    而這次……是因為開啟的多重曆史之門。

    剛才的跳躍將葉槭流送到了密大的門口，因為空間的碎裂，表裏密大再度合二為一，但這絕對不意味著什麽好事。

    原本彼此重疊的建築物忽然間出現在了同一空間，哥特式的塔樓嵌入了現代風格的教學樓，象征八條道路的雕塑倒在草皮上，如果是正常情況下，葉槭流的突然出現絕對會引起學生們的關注，然而此刻，學生們正在向著校門外逃命，無暇去關注突然出現的葉槭流。

    刺耳的警報聲在密大校園上空拉響，如同飛鳥般掠過奔跑的人群，多重曆史之門中流溢出的輝光正在沿著校園推進，不過速度並不算快，所以離得稍遠的學生教授校工們還有機會逃離。

    但仍有一些人影被緩慢推進的輝光沒過，在接觸的輝光的刹那，他們的身體紛紛融化扭曲，定格在輝光之中，他們的衣物仍然保持了原狀，唯獨身體扭曲變形，仿佛一尊尊融化的蠟像。

    葉槭流終於明白為什麽阿維蘭說凡人無法穿越多重曆史之門。當多重曆史之門真正開啟時，輝光會源源不斷從門縫中流出，而被輝光觸及的人會在光中融化、扭曲，這不是人類能夠抵擋的力量。

    如果不把這扇門關上，輝光還會無止境地蔓延下去，不止密大，或許還會殃及阿卡姆鎮，乃至於更遠的城鎮。

    葉槭流沉默地望著虛影重疊的門扉，片刻後，他抬起腿，一步步向著校門裏走去。

    無數驚恐的麵孔從他身邊掠過，每一張臉上都掛著鼻涕和淚水，在恐懼的人群中，葉槭流平靜得仿佛一個異類，他逆著人潮，如同潮水中屹立的礁石，走向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恐懼之源。

    熟悉的校園在葉槭流眼前坍塌，他看到了許多眼熟的麵孔，有表密大的學生，也有裏密大的學生。葉槭流還看到了教學樓，他在這裏上過無數課程；他看到了食堂，他曾經和他的朋友在這裏討論新聞；他看到了宿舍樓，他還記得漫宿流溢而出時，他和同學愉快地在白樹森林裏打牌；他看到了圖書館和鍾塔，期末考試前的複習和聖誕夜的啤酒……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葉槭流的衣領，把他狠狠地拽回來，葉槭流一個踉蹌，險些被拽倒在地。

    “你還想做什麽！現在你該做的是逃跑！”馬弗教授拽著他的衣領大吼。

    葉槭流有些狼狽地扶著馬弗教授的手臂站直，看向馬弗教授，沉默一瞬，問

    “是誰打開了這扇門？”

    盡管葉槭流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有很多細節是他不知道的。

    在死之前，斯嘉麗嘲笑輝光教會以為他們贏了這一局，卻不知道她已經為他們準備了一份禮物。優秀的陰謀家從來不會讓自己的死成為計劃的阻礙，就算他們身死，他們的計劃也能夠準時發動。也就是說在那之前，斯嘉麗就已經計劃好了要毀滅密大，開啟的多重曆史之門就是她的計劃的一部分，但葉槭流還不知道她具體是怎麽辦到的。

    馬弗教授停頓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絲苦澀，嗓音沙啞地說

    “這不重要，就算你曾經讓多重曆史之門浮現，也沒辦法關上一扇不是你打開的……”

    “密大可以視為一個4階燈影響，是嗎？”葉槭流忽然說。

    聽到葉槭流的話，馬弗教授猛地怔住了，一時間無法回答葉槭流的問題。

    葉槭流垂下眼睛，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一直在想，很多時候4階影響的出現都是偶然的、天馬行空的、不可控的，如果是我，我會希望找到一個能夠穩定獲取4階影響的辦法。”

    那麽怎麽樣才能穩定製造4階影響？是不是可以先製造一個種子，接著讓它的影響在時間流逝中不斷發酵？”

    比如如果想要獲得一個4階杯影響，是不是可以成為創建一所掌控好萊塢的電影公司，拍攝出無數世人交口稱讚的經典電影，讓這所電影公司的名聲不斷發酵，成為一個恒定的4階杯影響？

    想要獲得一個4階燈影響，是不是可以先親自創建一所學校，不斷提高它的影響力，讓它成為舉世聞名的頂級學府，成為一個恒定的4階燈影響？

    剛入學沒多久，葉槭流經曆了一次漫宿流溢的事件，流溢而出的漫宿將宿舍變成了白樹森林，當時蕭伯納醫生說，紀伯倫校長和輝光教會有些私交，所以能夠讓輝光教會派出啟的天命之人來打開通往漫宿的門，將流溢的漫宿送回去。

    當時葉槭流就有些疑惑，為什麽紀伯倫校長能夠讓輝光教會出動第三等階的啟教徒，輝光教會為什麽意外地配合，但如果換個角度，他的疑問就可以迎刃而解。

    葉槭流閉上眼睛，嘴角勾起諷刺而悲哀的弧度

    “最開始創建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就是輝光教會，對嗎？他們的目的就是製造出一個恒定的4階燈影響，一直以來他們都和密大有著深刻的聯係，所以隻要能毀滅密大，就能夠破壞輝光教會的布置，讓他們失去這個來之不易的4階燈影響，是吧？”

    這就是為什麽斯嘉麗要毀滅密大，隻要她的計劃成功，輝光教會就無法再利用這個4階燈影響，想要重新獲得4階影響也需要更多時間，無形之中落後了聖杯教會一籌，斯嘉麗也能夠通過打擊自己的對手讓杯教贏得先機。

    馬弗教授顯然也沒想到葉槭流已經猜到了這一步，他驚愕地張開嘴，在葉槭流沉靜的目光中，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個人佇立在人潮之中，耳中盡是幸存者的哭喊聲，終於馬弗教授移開了視線，有些艱澀地說

    “我知道了。打開多重曆史之門的……應該是聖杯教會。我們都沒有察覺到傅裏葉早已經被赤杯誘惑，她的女友或許就是聖杯教會的斯嘉麗祭司，她用製造出的人偶誘惑了傅裏葉，從而以傅裏葉女友的身份藏進了密大。

    “傅裏葉在聖杯教會的支持下不斷晉升，斯嘉麗幫助她騙過了密大的3級遺物，讓她晉升到足夠高的等階……你可能不知道，有些特定的儀式可以通過獻祭啟的天命之人開啟通往曆史的門，材料等階越高，也能夠深入越多重的曆史。”

    馬弗教授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這扇多重曆史之門，就是通過獻祭傅裏葉打開的。”

    聽到這裏，葉槭流眼前忽然又浮現出了許多記憶，端莊優雅的傅裏葉教授，總是耐心解答他的疑問的傅裏葉教授，在考卷上無情批判三教會的傅裏葉教授，告訴他成績時俏皮眨眼的傅裏葉教授……

    “這本來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但你總是能夠讓我驚訝，”馬弗教授低聲說，“我想你的好奇心已經得到了滿足，現在我們該和其他學生一起撤離了。”

    葉槭流閉上眼睛，搖晃了一下腦袋，睜開眼睛，抬起頭看向馬弗教授

    “抱歉，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導師。”

    馬弗教授怔了怔，難以置信地問

    “你還想要去關上多重曆史之門？我已經說過了，這不是你開啟的門，就算是你也不能從外部把它關上！”

    葉槭流並不回避他的目光，平靜地說“我不可能不嚐試就逃跑。”

    馬弗教授緊緊皺著眉，似乎想要上前一步，又生生克製住，衝著葉槭流低聲吼道

    “你想怎麽嚐試？你甚至無法接近它！多重曆史之門打開時，輝光會從門中流瀉，隻有燈之道路的天命之人才能不被輝光融化扭曲，但他們都發自內心地渴望獻身於輝光，一旦接觸流瀉出的輝光，他們會直接融入其中。如果有別的辦法，我就不該站在這裏，而是站在多重曆史之門前！”

    “多重曆史之門打開的瞬間，密大圖書館的3級遺物也被喚醒了，它保護了密大的絕大部分師生和校工……隻有少數離流溢出的輝光太近的人沒能逃過。”提及這件事，馬弗教授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嗓音也越發嘶啞，“但就算利用它也沒辦法關上多重曆史之門，我們隻能先從這裏撤離，現在我的任務是疏散幸存的學生，當然也包括你。”

    他的本意是讓葉槭流放棄，葉槭流卻抓住了關鍵，緊追不舍地問

    “想要關上多重曆史之門需要先接近它？”

    馬弗教授一時語塞，他的目光和葉槭流的目光交匯，最終他徐徐吐出一口氣，低沉地說

    “是的，根據我所知道的隱秘知識……如果能夠進入多重曆史之門，就能夠從門裏關上它，但我也說了，沒有人能夠成功穿越流溢的輝光，而且從門裏關上它，意味著關門的人也會留在門後。”

    說話時，馬弗·格裏爾斯已經預感到了葉槭流的選擇，隻是他沒辦法拒絕告訴葉槭流答案。

    而隨著他話音落下，他看到他最好的學生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了。謝謝你，導師。”

    馬弗教授深深地看著葉槭流，嘴角微微翹起，既悲傷又欣慰

    “就當我的自私吧，你想的沒錯，你的確有可能關上多重曆史之門，但可以的話，我不希望你是那個關上門的人。”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如果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

    “放心吧，隻是試試看，等我回來，導師。”葉槭流輕輕說，露出了一個和往常一樣的微笑。

    他向前一步，給了馬弗教授一個沉重的擁抱，接著轉過身，邁出一步，停頓了一下，才邁出第二步。

    在馬弗教授的視線中，他最好的學生頭也不回地向著多重曆史之門跑去，很快身影隱沒在人潮之中，再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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