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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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災難之後, 重建密大的項目也提上了日程。不過重建同樣需要時間,無論是清理原址還是另擇新址都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於是裁決局暫時封鎖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原址, 禁止任何人進入這片廢墟。
當然,到底是遷址還是重建, 密大的股東會還沒有討論出一個結果,紀伯倫校長參加了幾次討論會, 聽下來隻有一個感覺, 就是參加這種會議完全是浪費時間。
他揉著眉心走出房間, 端著一杯威士忌,來到露台上, 望向夜色下的阿卡姆鎮。
除卻一些需要更進一步治療的患者,剩下的大部分密大師生都被安置在了阿卡姆鎮, 就連會議地點也放在了這座逐漸繁榮起來的城鎮裏,紀伯倫對於阿卡姆鎮也不陌生,畢竟這裏距離密大很近, 他在下班後也會和好友驅車來阿卡姆喝酒,他甚至能夠在醉酒後精準指出密大在哪個方向, 一度讓好友們驚歎不已。
此刻,紀伯倫站在露台上,眺望遠處森林黑黢黢的輪廓,似乎又能看到記憶中的密大。
成群的烏鴉越過哥特式尖塔, 草坪上坐落著八座雕塑, 學生們抱著書從小徑上走過,校門外的長橋下河流終年不凍, 鍾樓的鍾聲在校園的上空回蕩……最後畫麵定格在它化為廢墟的模樣上。
冬道路的信徒總是更容易陷入回憶……紀伯倫無聲地笑了笑, 閉上眼睛, 抿了口威士忌,辛辣的酒液沿著喉嚨滑落,忽然,紀伯倫感覺到一股潔淨的寒意拂過麵孔。
紀伯倫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雙仿佛火焰的猩紅眼眸。
身高超過十米的黑犬不知何時蹲坐在了露台前,他微微低下頭,頭顱正好和紀伯倫高度持平,猩紅的眼睛仿佛詭異恐怖的血月,讓人本能地心生寒意。
霜白的寒氣從他的鼻孔裏噴出,露台的欄杆瞬間爬上了冰霜,氣息掀起紀伯倫的發絲,他的皮膚表麵也凝結出一層薄薄的霜花,龐大的異種無聲和滿頭銀絲的老人對視,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默默為老人捏一把冷汗。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有些出人意料。
老人並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畏懼,反而嘴角揚起了一點弧度,輕輕呼出一口氣,看起來甚至比剛才更加放鬆。
“難得你沒有在睡覺,布萊克,尼羅,諾爾,”紀伯倫語氣輕鬆地說,“阿卡姆的夜晚怎麽樣?”
黑犬沒有發出聲音,然而紀伯倫聽見了他們的回答,他臉上的笑容又大了一點,想要開口說話,忽然他的耳朵動了動,錯愕和驚訝的神色一點點爬上他的麵孔。
“是嗎……這是你的決定嗎?”紀伯倫凝望著眼前的黑犬,喃喃著問,“你已經決定要離開了嗎?”
風聲帶走了他們的對話聲,在黑暗中回響片刻,流向寂靜的深夜,而紀伯倫也再度確認了黑犬的回答。
在外人看來,是他將3級遺物帶回了密大,從而讓密大擁有了一定的獨立權和自衛的力量,然而紀伯倫知道,並不是他帶回了布萊克,而是布萊克救下了瀕死的他,將他帶回了密大。
年輕時,他曾經在大陸之間遊曆和冒險,尋找隱藏在山脈深處的遺跡,探尋異種們的隱居之所,他懷抱著學術研究的心態去接近異種,想要研究他們的社會形態和文化傳統。
他用謙遜來掩飾他的傲慢和自大,最終為他的傲慢付出了代價,當他奄奄一息躺在愛爾蘭的荒原上時,他一度以為他的生命即將終結。
意識模糊之際,他聽到了迷霧之中響起三聲響亮的吠叫。
在英倫三島的傳說裏,這樣的犬型生靈擁有多種多樣的形態和名字,庫·希,黑犬魔,暗黑犬,仙靈犬,冥界獵犬,夜嘶獵犬……而在神秘世界的概念裏,它們都屬於異種。
幽綠的火焰出現在荒原上,黑犬踏著風在荒原上飛奔,來到紀伯倫的身邊。
紀伯倫以為自己會成為異種的食物,所以當他發現這隻黑犬救了他時,他一度以為他們中有一方的腦子出了問題。接下來的一個月,紀伯倫確定了腦子有問題的是這隻異種。
異種都信奉冬之道路,這條道路的追隨者總是沉默而悲傷,當然,這不影響異種們捕獵人類。顯然紀伯倫從布萊克身上完全看不出這種特質,他總是在亂蹦亂跳,總是在快樂嚎叫,並且——讓人難以置信——布萊克並不討厭人類,正相反,他非常喜歡人類,所以哪怕在異種裏,他也是個絕對的異類。
他們在荒原上停留了一個月,一個月後,布萊克在他麵前闔上眼,渾身血肉消融下去,隻剩下一具骨架,或者說一件3級遺物。但讓紀伯倫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布萊克並不算真的死去了,他的遺物還具備活著的特性,生和死好像沒有了明確的分界線,他既是遺物,也是異種。
一個月後,紀伯倫帶著布萊克,或者說布萊克跟著他回到了密大,從此密大擁有了自己的3級遺物。
有時候紀伯倫覺得布萊克的目的就是留在密大,而當他等到該離去的時候就會離去,紀伯倫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他也一直在等待布萊克離開的那一天,這一等就是幾十年。
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紀伯倫神色幾經變化,最後輕輕歎息一聲,溫和地笑起來。
他保持沉默,向黑犬伸出手。
黑犬低下頭,溫熱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掌心,隨後轉身向黑暗躍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盡管裁決局封鎖了密大的廢墟,但隻要葉槭流想,進入廢墟也不算很難。
裁決局和輝光教會的人已經盡數撤離,除了葉槭流,密大的廢墟裏看不到任何人,葉槭流一個人在廢墟上走走停停,很快找到了宿舍樓的位置。
在輝光騎士趕到之前,葉槭流就來過一趟宿舍,從廢墟裏翻出了“殘缺之牙”,畢竟要是輝光騎士先一步發現這件遺物,想必也不會好心到還給他,而且這麽大一個遺物放在這裏也太顯眼了,幾乎是明擺著說葉槭流不正常。
但那時候時間有限,葉槭流沒來得及再檢查廢墟,接下來他一直帶著“殘缺之牙”,直到應付完輝光騎士的詢問,這也是為什麽他那時候一直捂著眼睛,“殘缺之牙”的負麵特性讓他的傷口很難愈合,而且視力和聽力都有所下降。
等回到臨時的房間,葉槭流放下“殘缺之牙”,站在鏡子前,放下捂住眼睛的紗布,眼前的景象很快從模糊變得清晰,接著在他的注視下,他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修複,第二天就已經看不出受過傷了。
葉槭流並不感到很意外,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在艾福家受的傷就愈合得很快,甚至在他接管奧格或者費雯麗的身體時,他們的傷勢也能夠迅速愈合,如果不是這樣,以他們遇到葉槭流時瀕死的狀態,他們根本不可能活下去才對。
宿舍樓的廢墟已經被初步清理過,免去了葉槭流的工作量,在數據視野的引導下,他找到了他和加西亞的宿舍,因為“殘缺之牙”當時放在宿舍,也算是形成了一定的保護,所以宿舍裏的物品大多沒有損壞。
葉槭流翻過半截牆壁,站在傾斜的地板上,麵無表情地緩緩環視四周。
一行行白色的文字在數據視野裏跳出,加西亞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東西,他把自己的痕跡清除得很徹底,衣櫃是空的,書桌也是空的,屬於他的那一半宿舍空蕩得仿佛從來沒有住過另一個人,就算密大沒有變成廢墟,想要通過加西亞留下的痕跡追蹤他也是天方夜譚。
他唯一沒有帶走的東西就是一本素描本。
葉槭流還記得加西亞在上麵畫過他的家鄉,他從廢墟裏挖出素描本,拍掉素描本表麵的灰塵,坐在半截斷牆上,翻開素描本,一頁頁往後翻看。
一開始葉槭流翻看的速度並不快,但漸漸的,他開始快速翻動紙張,一張張素描在他眼前掠過,逐漸在他腦海裏形成了清晰的印象。
與其說是素描,加西亞的畫更像是延時攝影,這些素描的背景全部都是密大的校門口,除了每天來來往往的人各不相同,畫麵上幾乎沒有區別。
不,其實還是有相同之處的,相同之處在於人……單獨看很難看出來,但加西亞並不是在精準描摹所有路人的神態和動作,他隻描摹了一個人。一個每天麵孔都在變化、但是步態完全一致的人。
一開始素描裏沒有這個人,但某天開始,他出現在了素描裏,之後每天他都會來密大的校門外晨跑,也被加西亞分毫不差地記錄在了素描裏……葉槭流思緒急轉,腦中閃過諸多想法和畫麵,進行著推測。
普通人怎麽可能每天變化麵孔,這個人並不想被發現,但他每天都會來密大……觀察?他在監視嗎?如果不對比很難看出這是同一個人,這就是加西亞畫素描的原因嗎?但他為什麽不拍照?不對,拍照可能會被發現,而素描給了加西亞一個合理的理由去進行長期觀察……這個人的步態動作裏有種熟悉的東西……
一個念頭閃電般劈開葉槭流的思緒,他猛地意識到了熟悉感的來源。
——這個人很像那個怒銀之刃的刺客。
如果他們有著同樣的任務,那麽他來密大應該也是為了尋找那個“叛徒”,但是因為3級遺物,他無法進入密大,隻能在密大校門外進行監視……如果說他的目標就是加西亞,那麽他們是在互相觀察嗎?區別在於加西亞用畫素描為他的觀察做了偽裝,而對方或許還沒意識到加西亞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每一次暗殺,刺客總是會進行長時間的觀察,直到做好全盤準備,才會一擊必殺,用驚豔的一刺結束目標的生命。加西亞顯然很清楚刺客的做法,所以在對方的觀察結束之前,跑了。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葉槭流盯著素描本,嘴角怪異地抽動了一下。
他既感到憤怒,又有些想笑,複雜又辛辣的情緒在他的心中翻騰,葉槭流強行抑製住這股情緒,將素描本繼續往後翻,發現原本畫著加西亞故鄉的那幾頁被撕掉了,連一點印痕都沒有留下。
葉槭流久久注視著空白的紙麵,片刻後合上素描本,劃開手機屏幕,撥通了施懷雅的電話。
響了幾聲後,電話接通,施懷雅的聲音出現在了電話另一端
“這裏是施懷雅,有什麽事請說。”
“是我,葉槭流。”葉槭流充滿歉意地說,“抱歉,我想我可能還要向你申請更久的假期,因為學校現在的情況,我暫時沒辦法去裁決局,也沒辦法查閱裁決局的檔案,所以能麻煩你幫我查點資料嗎?當然,如果你直接知道就更好了。”
“我……”施懷雅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答應得太不假思索,調整了一下語氣,略略放慢了語速,矜持地說,“當然,請講。”
葉槭流手指輕輕敲擊著素描本的硬殼封麵,目光飄向天空,邊想邊問
“感謝你的幫助,我想知道一些關於怒銀之刃的事,裁決局是怎麽追蹤逃跑的刃教刺客的?”
施懷雅“……這恐怕有點難度。”
即使看不到,葉槭流也能從施懷雅的語氣想象得到他微微皺眉的樣子。
“你參與過之前的抓捕行動,事實上,裁決局抓捕過的刃教刺客,絕大部分都是在刺殺時抓捕的。”施懷雅似乎查看起了檔案,注意力略有些偏移,“我並不想這樣承認,不過如果是你,繼續隱瞞顯得很多餘,所以我想我可以直說——在怒銀之刃的刺客決定逃離後,幾乎沒人能夠找到他們。”
葉槭流敲擊素描本的手指停了下來,沉默一瞬,開口說道
“我想這應該有合理的理由。”
“這和他們的習慣有關,”施懷雅似乎也不太滿意,他歎息一聲,“在逃離之前,他們會偽造行蹤,並且清除一切痕跡,但他們眼中的痕跡不隻是使用過的物品。”
說到這裏,施懷雅停了停,慎重地說“就算是怒銀之刃的刺客,在隱藏時也不可能不和任何人接觸,如果隱藏的時間足夠久,也可能和周圍的人產生親密關係,而他們認為這些親密的人也是痕跡。”
“所以在逃離之前,妥善的做法是把親密的人一起清除。”葉槭流說。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像是在感慨“這就是怒銀之刃的習慣啊。”
在知道這點後,葉槭流想明白了更多事。
去舊鎮前,加西亞大概就在考慮逃亡了,所以他才無所謂各門課的成績,他本來就沒想過在密大待很久,密大隻是他逃亡之路的一站,選擇密大也隻是因為這裏有3級遺物,又比不上三教會戒備森嚴,躲在這裏,刃教刺客也沒辦法輕易進來。
而作為他的室友,葉槭流當然屬於要被清除的痕跡。
“所以前往舊鎮時,加西亞帶上了狙擊/槍,離開別墅時清除了痕跡,帶上了所有人的行李……在我被飛蛾的仆從糾纏時,加西亞開槍打爆了飛蛾的仆從,但在那之前,他又在瞄準誰?
“如果不是我問了渡鴉,也不會知道是加西亞開了那槍,而在旅館時,他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對了,那個晚上他把行李留在了車上,他應該是打算趁著暴風雪繼續逃亡……我該奇怪為什麽他那天晚上沒有逃離,而是一直等到了刃教刺客找上門嗎?”
越來越多的細節被葉槭流回想了起來,每回想起來一點,葉槭流嘴角的弧度都會擴大一分,可是他的笑容裏沒有任何笑意。
葉槭流甚至想起來,他會去舊鎮是因為傅裏葉教授的建議,而在舊鎮,他直接撞上了地下交易會,現在想想,這應該是斯嘉麗的試探吧?她知道葉槭流後應該也考慮過用葉槭流當開門的材料,但她已經有了傅裏葉教授這個選擇,自然不會太重視葉槭流,所以僅僅是找個機會稍作試探。如果沒有飛蛾的事,或許在交易會結束後,葉槭流他們就會“偶遇”聖杯教會的人並且發生一些什麽了。
“謝謝你提供的信息,這對我很有用。”他向施懷雅道謝。
施懷雅大概也察覺到了葉槭流態度有些奇怪,他應該也是想問候一下的,但他略一遲疑,還是沒有問出來,隻是笑了笑
“不客氣,畢竟我們是搭檔。”
結束和施懷雅的通話後,天光也漸漸昏暗下去,暮色慢慢暈染了天際,泛著冷意的灰藍色和淡紫色交融,赤紅的殘陽隱沒在晚霞之後,有種觸目驚心的破碎感。
葉槭流坐在斷牆上,身前的影子逐漸拉長,他抓著素描本,開始思考該如何找到加西亞。
他的朋友現在隻剩下了一個,既然這樣,他當然要找回最後的朋友。
但用正常手段是無法找到一個逃亡的刃教刺客的,僅憑素描本也不可能知道加西亞的位置……葉槭流思緒電轉,想到了奧格和費雯麗。
他想了想,從斷牆上跳下來,倚在牆根,閉上眼睛。
眼前的景色緩緩消失,葉槭流打開墨綠桌麵,意料之中,墨綠桌麵出現在了黑暗之中,和他相顧無言,葉槭流坐在桌麵前,沉默地等待自己進入睡夢之中。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隻過了短暫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進入了夢境,隨著夢境邊境的黑暗漸漸消失,他的眼前也逐漸亮了起來。
葉槭流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尖銳的山峰上,鈷藍色的濃霧籠罩著遍布枯黃荒草的荒原,他的身後,一條小徑沒入比人還高的荒草,似乎他是從這條小徑抵達了山頂。
山頂上坐落著一座恢弘的神廟廢墟,破碎的台階下散落著石塊,一根根數十米高的石柱或者斷裂,或者隻剩下柱基,殘存的石柱上也遍布裂紋,勉力支撐著怪異的幾何形拱券。
兩排巍峨的雕像護衛著通往神廟深處的道路,隻是一樣殘缺,隻能隱約看出扭曲而怪異的肢體。葉槭流從低頭的雕像中間路過,目光並沒有在這些明顯非人的雕像上停留,直到走到神道盡頭,他才停下了腳步。
斷垣殘壁的後方,一道恢弘古老的拱門靜靜沉睡在廢墟間,門後的景象混沌而模糊,既是奇異的光芒,也籠罩著不可思議的黑暗。
葉槭流沒有看門,而是看向了巨石拱門前,那裏殘存著一張如同王座的高背石椅,椅背足足有數米高,不像是為人類準備的座椅。
在看到那張座椅的那一刻,葉槭流莫名有種熟悉感,他慢慢走過去,在座椅上坐下。
在他坐下的那一刻,無形的墨綠色桌麵在他麵前展開,形形色色的卡牌陳列在桌麵上,看起來像是一局等待了他許久的牌局。
葉槭流沒有看向桌麵,而是抬起頭,望向鈷藍色的濃霧和遍布枯草的荒原,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八條小徑從荒原的邊緣向著山峰延伸,無論怎麽看,都和他所知道的漫宿一模一樣。
原來我入夢之後就會進入漫宿,在漫宿高處打牌嗎?葉槭流頗有些幽默地想。
他看向墨綠桌麵,【信徒奧格】和【信徒費雯麗】依舊靜靜躺在桌麵上,但在意識到自己每次撿到信徒都是在進入漫宿後,葉槭流的心態已經有了一些改變。
正常情況下,我本來不可能接觸到奧格和費雯麗,奧格似乎是個意外,費雯麗看上去也像是因為我想要一個燈教信徒而出現的,但真的有這麽巧合嗎?我接觸到他們時,他們都處於瀕死狀態,讓我很容易就能夠進入他們的意識……之後我難道真的完全沒有想過獲得新的信徒嗎?為什麽隻有費雯麗成功了?“我”到底是根據什麽來選擇信徒的?葉槭流邊想邊將兩張卡牌拖到一旁,留出一片空白桌麵。
那麽如果他想要某個認識的人成為信徒,能不能成功呢?
似乎隻是念頭一動,一張全新的卡牌出現在了墨綠桌麵上,淡綠色的卡牌上浮現出加西亞冷淡的麵孔,下麵寫著卡牌的名字,【熟人加西亞】。
葉槭流沒有停頓,把這張卡牌拖進了“交談”窗口,隨即閉上眼睛。
短暫的黑暗後,葉槭流的視線中跳出了模糊的光,他似乎正在穿越一道極為狹窄的縫隙,或許是因為對象並不是瀕死,他的降臨也極為困難。
但葉槭流的本意也不是降臨。縫隙後的光景混沌又嘈雜,他不斷靠近那道模糊的縫隙,斷斷續續的聲音越來越穩定,混沌的景象也清晰了一點,隱約能從中分辨出穿著白色帶兜帽風衣的拉丁裔少年。
就在這時,拉丁裔少年倏地回頭,淡金色的眼眸裏仿佛藏著極盛的刀光,鋒芒直直向葉槭流刺來!
葉槭流當機立斷,瞬間切斷了降臨的通道,返回漫宿高處的門前。
他睜開眼睛,正好看見【熟人加西亞】的卡牌從窗口中飛出,平靜地躺在桌麵中央。
果然沒那麽簡單,還想著強行把那個家夥收編了再說呢……葉槭流自嘲地笑笑。
但就算隻是一眼,他也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比如加西亞現在的位置。
紅磚和白石,鮮紅的郵筒和綠草如茵的公園,純白的教堂和高聳入雲的鍾樓遙遙相對,玻璃穹頂下的火車站裏回蕩著報站聲,灰藍色河流上的塔橋籠罩在灰藍色薄霧中,仿佛一個不會醒來的迷夢,隨著夜幕落下,龐大的哥特式宮殿裏燈火輝煌,璀璨如同地上的王冠。
怪誕、肮髒、嘈雜、內斂,巨大的謊言和幻夢,一切矛盾和和諧的混合體——那就是倫敦。
在漫宿待久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於是葉槭流再度閉上眼睛,意識在模糊和清醒之間蔓延,穿越了夢境的邊界,當他睜開眼睛時,又一次看到了斷牆外的如血殘陽。
他默默注視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地平線,在漸冷的夜風中,撥通了導師的電話。
“導師,我想問問,你之前和我說過的交換生項目現在還能繼續進行嗎?”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葉槭流依舊盯著遠處的夕陽,說
“嗯,我打算去倫敦。”
馬弗教授雖然有些奇怪他的決定,但一個暑假並不夠重建密大,等到九月密大可能也無法開課,去倫敦反而是個更好的選擇,因此他也沒有太多異議。
告知了導師他的決定,葉槭流從牆根處起身,向著鍾樓的廢墟走去。
在重疊空間破碎後,鍾樓直接坍塌了一半,上半截斜斜地插在磚石裏,連帶著大鍾也歪歪斜斜倚在鍾樓頂的牆上,整個小半截距離地麵大概隻有一兩米高。
葉槭流沒花多少力氣就爬了上去,坐在大鍾旁,隨意瞥了眼,發現大鍾下居然還有幾罐完好的啤酒,不知道怎麽挺過了這場災難。
身後的廢墟裏響起噠噠的腳步聲,葉槭流沒有回頭,不速之客卻從後麵毛茸茸地蹭了蹭他,伸出舌頭舔舔葉槭流的手,接著很有規矩地坐好了。
圖書館管理員養的狗狗布萊克,葉槭流還記得他給自己找來的聖誕樹,當時他和加西亞他們花了好久才把樹弄出去,最後每個人都是一身的雪水和針葉。
想到這裏,葉槭流無聲地笑了下,笑著笑著,覺得四周忽然格外空曠。
他拍拍狗狗的腦袋,隨便挑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沒有立刻喝,而是打開了墨綠桌麵,尋找自己需要的卡牌。
比起幾天前,現在他的牌桌上又多出了許多卡牌,比如奧格的卡牌旁邊是斯嘉麗的遺物,也算是葉槭流這個密教擁有的第一件3級遺物。
【長牆的捕鼠器(3級遺物)】
【描述一個由頭蓋骨製成的捕鼠器,散發著甘美的芬芳。世界在長牆外逐漸消失,於是你跑向牆下的囚籠。】
葉槭流隻掃了一眼,目光掠過卡牌,落在一旁的“殘缺之牙”上。
這也算是葉槭流的新發現,他現在可以把遺物直接收進卡牌,擺在桌麵上,從而避免被負麵特性侵蝕,需要時再通過賜予拿回來。
“殘缺之牙”旁邊還擺著更多的卡牌,五顏六色排了幾排,仔細一看,全部都是密傳,從燈到啟八條道路全部都有,隻是密傳等階參差不齊,高的能有3階,低的隻有1階。
這些密傳是葉槭流在開啟阿維蘭的思想時跟著記憶一起湧過來的,看到這些密傳的時候,葉槭流發現自己對阿維蘭的了解還是不夠多,這家夥居然八條道路的知識都有在學習,他不瘋誰瘋。
這些知識裏恰好有一份3階刃密傳,隻不過比較殘缺,但葉槭流之前就打算第三封印開啟刃之封印,也選修了幾個月刃的課程,距離3階刃密傳本來就隻差一點,從阿維蘭那裏摸來的知識正好補全。
葉槭流一邊喝啤酒,一邊把一應卡牌拖進相應的空槽。
3階刃密傳,從奧格那裏借來的2階刃影響,殘缺之牙,並不需要的見證象征,……
金色的餘暉在葉槭流的發絲上流動,線條鋒利的銀綠色花紋從他的掌心蔓延,反射出刀刃的寒光,看起來幾乎像是握著光的劍刃,但銀綠色花紋很快隱沒在皮膚之下,幾乎看不出這就是第三門關的開啟。
狗狗蹭了蹭葉槭流的手,發出輕輕的“嗚嗚”聲。
在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裏,葉槭流獨自喝完了手裏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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