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帶著對新房東是否會半夜開槍的疑慮,  葉槭流告別了行色匆匆的房東，收好自己的鑰匙。

    他先出了趟門，把行李箱從桌麵上拿下來,  一路拖著回來，偽造出“行李寄存在附近”的假象，接著花了一些時間收拾好住處,  洗了個澡，換下了身上的衣服。

    等葉槭流吹幹頭發離開浴室，走到窗邊，窗外夜色已經落幕,  倫敦沉浸在一層朦朧迷幻的薄霧中,  遠處能看到西區的劇院，大幅的宣傳海報在廣告牌上閃動，燈火輝煌的劇院和沉寂的歡騰劇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歡騰劇院也不是全然沉寂,  樓下酒吧人氣遠比歡騰劇院要高，從葉槭流的方向，正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酒客走進酒吧，他們推開門的瞬間，一小段悠揚的小調從門縫裏飄出來,  散落在清冷的街道上。

    酒吧昏黃的光影也透過玻璃落在街道上,  路燈下,  自行車的影子拉得很長。

    葉槭流手指搭在窗台上,  看了一會夜景，無聲地笑了笑。

    和在密大時果然很不同……葉槭流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倒上一杯香氣四溢的紅茶,  端著茶杯在窗邊的扶手椅上坐下。

    他沒有開燈,  而是就著倫敦西區的夜景,  抿了一口從施懷雅那邊偷渡來的紅茶，打開了墨綠桌麵。

    一如既往，葉槭流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也很清楚為什麽他會來倫敦。

    一部分是為了找加西亞，他還有很多事想要向加西亞問個清楚，另一部分是因為密大需要重建，暫時無法提供他需要的一切。

    他還有個會讓絕大多數人發笑的瘋狂念頭，還有朋友要從重疊的曆史光影中找回，加西亞那家夥等階還比他高，想要狠狠揍他一頓，怎麽也要開啟第四門關才行……想要達成這些願望，他還需要繼續向上攀升，攀升到足夠高的位置。

    目前葉槭流已經開啟了燈、蛾、刃三道封印，啟需要不重複地開啟其他道路的封印，剩下可選的就是心、杯、鑄、冬四道封印，開啟第四門關的儀式需要2級遺物、2階影響和4階密傳，而這幾項眼下都很難獲得。

    原本葉槭流可以從密大圖書館獲取密傳，但現在密大圖書館還在重建，他隻能自行設法獲取密傳。

    而到了第三等階，理解知識的難度也會提升，想要徹底研讀通透這些無形之術的知識需要更加漫長的時間，多數天命之人會在第三等階停留十年以上的時間。

    原本葉槭流也需要花費一年半載時間研讀刃的密傳，才能夠開啟第三封印，施懷雅也是這麽過來的，但接觸阿維蘭思想時無意獲取的知識助了他一臂之力，補全了他需要的3階刃密傳，讓葉槭流順利開啟了第三門關。

    可惜隻有三階以下的密傳能夠這樣獲取，因為在這一階段，淺顯的解讀就足以滿足晉升的需求，往後的階段卻要求研習無形之術的學者擁有更高的天賦，普通人很難理解更高深的知識，否則葉槭流隻要找個研習了幾十年無形之術的普通人，就能通過開啟他的思想獲得密傳了……顯然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除此之外，因為裁決局總部就位於紐約，裁決局對於紐約的掌控力度也是最強的，而倫敦是魔法和巫術盛行的土地，在這座城市，就算傲慢如裁決局也要稍稍退後，將舞台讓給這座城市陰影裏的諸多隱秘。

    ——鑄之法則曾在這裏引發了工業革命，白焰教會一度支配了被白焰之神再造的世界，盡管在電子信息的時代到來後，他們也經曆了曆史必然的衰落，但他們的力量依舊潛藏在倫敦的角落，隨時等待著被火星再一次點燃。

    然而在這座城市不可理解的部分中，白焰教會以及他們數百年前的殘餘甚至隻占據微不足道的一點。

    對於有著諸多瑰奇狂想妄圖實現的葉槭流來說，倫敦就是最合適他的舞台。

    現在葉槭流……算是有一件3級杯遺物，3級遺物對應的是第五和第六等階，當然拿來晉升更低的等階也沒問題，隻是考慮到3級遺物有多難以獲取，葉槭流覺得如果僅僅用於開啟第四門關有點虧。

    既然這樣，第四封印就隻剩下鑄、心和冬這三個選擇了……很好，都是我不太熟悉的道路，鑄基本上一無所知，冬有被狗追著跑得來的經驗，心是今天殺了一個才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那件1級心遺物沒辦法拿來開啟第四門關，也就是說想要晉升第四等階，我還要想辦法獲取一件新的2級遺物，以及相匹配的密傳，還要製造地區性的事件以獲得影響……葉槭流歎了口氣，感覺自己任重而道遠。

    來到倫敦之後還有一個變化，原本奧格在紐約，費雯麗在巴黎，葉槭流和奧格的時間大致同步，和費雯麗則有六小時時差，現在葉槭流和費雯麗隻有一小時時差了，相應的，紐約還是下午。

    葉槭流把奧格的卡牌拖過來，熟練地接入奧格的意識，穿越鈷藍色濃霧籠罩的荒原，湧入那一團黑暗。

    ……

    紐約，長島。

    奧格坐在窗前，除了他的座椅以外，桌邊還擺著另一張椅子，上麵堆著幾隻柔軟的抱枕，邊緣的流蘇隨著微鹹的海風飄動。

    他麵前是一杯馬提尼，邊緣裝飾著削成卷的檸檬皮，酒液在午後的陽光下漾著瑰麗的淡金色。但奧格並沒有看麵前的雞尾酒，而是瞥向桌上的另一隻杯子。

    那是一隻鑲嵌著紅寶石的象牙高腳杯，看上去像是幾個世紀前的工藝，杯中盛滿了紅石榴般豔麗的深紅色液體，仿佛隨時要從杯沿溢出，遠處海灘上的笑聲隱約飄過來，杯中的液體也蕩開淺淺的漣漪。

    望著這盞高腳杯，奧格的手指在桌麵上點了點，無意識地磨了磨牙。

    斯嘉麗的遺物是她的頭蓋骨，但頭蓋骨顯然不方便攜帶，奧格原本想打造一個合適的盒子來裝它，結果短短幾天時間，它漸漸變成了更合適的樣子，也就是眼前的這隻象牙高腳杯。

    “長牆的捕鼠器”——現在它盛滿了芳香甜美的誘餌，奧格已經能夠想象到會有多少老鼠心甘情願地在其中溺斃。

    作為3級遺物，它所擁有的力量強大得不可思議，比如這盞高腳杯裏的液體近乎無窮無盡，如果將它盡數傾倒出來，足以讓一座城市沉入赤紅的湖水；杯中的液體還有著近乎活著的特性，能夠自主尋找宿主進行寄生，將宿主變成它探測外界的觸角；它的芬芳會讓人產生猩紅狂亂的幻覺，時間足夠的話，可以影響一整座城市的人……而這些還不是“長牆的捕鼠器”的全部特性。

    在死之前，斯嘉麗和奧格做了個交易，作為交易的一部分，她給予了奧格她的祝福，讓奧格可以不受負麵特性影響地使用“長牆的捕鼠器”這件3級遺物，相應的，奧格也要滿足她的訴求——成為聖杯教會的使徒。

    這個交易本身就不容易完成，雖然斯嘉麗已死，聖杯教會的紐約分部現在也陷入了一團混亂，但這不代表接手紐約分部會很順利。斯嘉麗是靠著自身的實力和心機壓服了下麵的信徒，而奧格現在隻有第二等階，不可能複製斯嘉麗的辦法。

    ——逃出地下殿堂後，奧格在先生的見證下完成了本應在幾天前完成的晉升儀式，成功晉升到了第二等階。

    想要成為聖杯教會的使徒，首先需要讓導師看到我……但成為使徒需要飲下導師的血，失去自己的，從此思想和身體都受他控製，這絕對不可能，我的一切都是獻給先生，獻給主的……奧格越想越心煩意亂，磨動的牙齒裏漏出細碎的聲響，手指敲擊桌麵的頻率也失去了控製。

    輝光教會對聖杯教會的襲擊最終不了了之，不知道兩方又和裁決局進行了什麽樣的協商，總之分明不死不休的兩個教會又恢複了表麵上的平靜，奧格也回到了聖杯教會，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沒人知道他經曆的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也沒人知道斯嘉麗身上隱藏的真相。

    海灘上飄來的笑聲沒能讓奧格的情緒有所好轉，他冷淡地瞥了眼窗外的海景，窗戶玻璃上浮現出一行規整的熒藍文字，笑聲和潮水聲就漸漸微弱了下去，最終不再有任何聲音。

    籠罩在少年眉宇間的乖戾總算消散了些許，他的麵孔仍然蒼白，眼窩微微凹陷，僅剩的眼睛藍得近乎發黑，但哪怕襯衣下身形瘦弱得像是久病初愈，仍然有種讓人不敢忽視的冷酷和狂氣。

    然而下一刻，奧格神情陡然一變。

    紅暈泛上他蒼白的麵頰，冰藍色的眼眸被驚喜溢滿，奧格手指微微顫抖，需要極力克製才能穩住聲音，輕快地問

    “先生，是你嗎？我還沒有感謝你那天對我的指引，如果不是您的光輝庇護著我，我絕無可能從地下殿堂生還，請您務必接受我誠摯的敬意和感激！”

    葉槭流“……”唉。真不想出聲。

    麵對奧格期待的眼神，葉槭流做了點心理建設，才以一貫的溫和口吻說道

    “那隻是一點提示，最終帶領你走出困境的還是你自己。”

    這還是那天之後他們第一次對話。

    在死前，斯嘉麗引爆了密大的布置，開啟了多重曆史之門，之後更是發生了太多事，很長一段時間，葉槭流都在廢墟上漫步，發呆，回憶，等他晉升第三等階後，他才想起來被自己忘到腦後的奧格。

    好在奧格也不是最開始茫然無知的小朋友，葉槭流給他開了門之後，他迅速逃出了地下殿堂，帶著“長牆的捕鼠器”一路穿過燈教的封鎖，中途可能吞噬了幾個人……最後回到了長島的別墅裏。

    之後幾天，葉槭流和密大學生流離失所，奧格則悶在坐擁沙灘的海景別墅裏，整天無所事事地看新聞了解情況，打算等一切平息之後再返回杯教，順便每天對著葉槭流祈禱，絮絮叨叨他接下來的計劃。

    幾天後，因為奧格打上來的晉升申請，葉槭流終於抽出空來看他，就看見奧格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喝著甜酒，聽著海潮，壓抑脾氣讀一本關於奧秘的愛情。

    ——這本中隱藏著關於3階杯密傳的知識，確實在斯嘉麗給奧格開出來的書單上。

    葉槭流“……”也不能說所有牙癢癢，大概就28顆牙癢癢吧。

    而等奧格晉升完畢，葉槭流本來是想親切地問問他最近怎麽樣，就算是杯也不能開始酗酒，畢竟奧格現在也才十四歲，結果葉槭流看了眼奧格的卡牌，當場閉上嘴，果斷退出桌麵。

    按葉槭流的習慣，他本來不可能放心奧格一個人回聖杯教會的。

    聖杯教會剛剛毀滅了密大，讓輝光教會失去了這個4階影響，數百年的準備毀於一旦，哪怕突襲了杯教的紐約總部，也不足以讓燈教咽下這口氣，就算有裁決局插手幹涉，強行維持局勢穩定，私底下他們也不可能繼續不鹹不淡地對峙下去。

    雖說兩個教會的勢力遍布世界各地，但作為兩方矛盾爆發的中心，紐約肯定會成為未來衝突爆發時的前線。

    這個時候返回聖杯教會，接下來還可能成為杯教的使徒，就意味著奧格要麵對這一整個爛攤子，也會成為燈教的首要目標……想想看奧格的行事作風，葉槭流怎麽想都覺得如果他接手杯教，沒兩天就會帶領杯教和燈教打起來，小朋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杯赤潮傾覆而下，直接淹沒紐約。

    “不管怎麽說，您的指引對我有著很重要的意義，”奧格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高興，“您這次降臨是因為我剛才的祈禱嗎？”

    和往常比起來，奧格也有些高興過頭了，但葉槭流並沒有多意外，隻是隱隱警惕起來，緊急猜測剛才奧格到底祈禱了什麽。

    他邊思索邊翻開奧格的卡牌，卡牌的描述和之前相比區別不大，階段從杯的第一等階“蜜酒”變成了第二等階“溪流”，特性多出了一些，“”卡牌一角也多出了新的標記。

    【瘋狂偶像狂熱】

    ——這種瘋狂症狀會讓人癡迷於獻身給心中的偶像，乃至於試圖和偶像發生關係。

    每次看到這個瘋狂，葉槭流都很想扶額“……”

    這一瘋狂對奧格影響不大，畢竟奧格以前也差不多是這個狀態了，但是葉槭流第一次如此渴望能換一種瘋狂症狀，哪怕發作起來更嚴重也沒關係……

    這不就是骨肉皮嗎？該說幸好奧格小朋友對於生理/毫無興趣，“獻身”也是指向我獻祭，而他也不可能接觸到我嗎……你們杯真是太糟糕了……葉槭流漠然地移開目光，正好看見奧格對麵的椅子上堆著的抱枕。

    還行，隻是給我留了個位置，希望下次我不要在那張椅子或者別的什麽地方看到我的等身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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