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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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數千萬噸河水轟然墜入泰晤士河, 陣陣雷鳴般的巨聲響徹下倫敦,幾乎像是刺耳的警報,河水拍碎了河流兩側的堤岸, 沿街的房屋頃刻間就被河水沒過房頂,水流灌入房屋裏的空間,在洪水表麵製造出一個個漩渦,泛著白沫的水流衝向四周,水花飛濺起數十米的高度, 漫天白水傾盆如雨。
裁決局的埋伏圈附近,一道道鏡麵在白水中閃爍, 然而埋伏在周邊的警員們無暇注意河水, 他們根本沒有聽到上倫敦的泰晤士河落進下倫敦的聲音。
他們都向著眼前的鏡子伸出手,神情混合了驚駭和難以置信,或者僵硬得像是木雕,或者跌跌撞撞向前撲去,不顧一切想要抓住什麽東西,或者呆呆地站著, 臉上浮現出悲傷又恍惚的微笑。
有人哭泣,有人含情脈脈,有人歡欣鼓舞, 仿佛神靈忽然間降臨在他們眼前,將他們的意識拉入無休無止的瘋狂,每個人都像是後台裏入戲的演員,對著眼前的空氣揮動手臂,全情投入,旁若無人,表演著種種悲歡離合。
鏡子迷宮之中, 人生百態在無數鏡麵裏交錯呈現,如果有誰能夠旁觀這一幕,或許會以為這裏的所有人全部都瘋了,整個世界都瘋了。
身陷迷宮的人不知道他們此時此刻的表現,他們的眼睛裏隻有眼前的景象,隻有眼前夢一般美好的場景。
“……我在做夢嗎?”他們喃喃著問。
失去的愛人微笑著伸出手,捧起他們的臉龐,與他們額頭相觸,額頭傳遞來的、屬於生者的溫暖那麽真實,像是無數個寒冬的清晨,他們擠在溫暖的被窩裏,對著彼此微笑;
去世的朋友們大笑著攬住他們的肩膀,啤酒的泡沫噴濺到空氣裏,酒吧裏飄蕩著充滿回憶的音樂,他們一起跳上桌子,唱著美好的老時光;
長眠地下的父親坐在駕駛座上開車,母親在旁邊念叨著忘帶了一盒洗好的水果,窗外的原野鋪著大片大片的金色麥田,絢爛的金黃色像是太陽落在大地上;
臥病在床的女兒從草坪的另一端跑過來,撲進他們的懷裏,好像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她還是那無憂無慮的小鳥,搖晃著他們的手撒嬌,說想要和朋友們一起去看演唱。
他們溫柔地、開懷地、輕鬆地、調皮地問著同樣的問題
“這難道不是個美夢嗎?”
這當然是個美夢。
不在人世的親人依舊坐在身邊,牽起他們的手,掌心的粗糙和紋路都和記憶中一樣,就像是真的,就像是他們之前隻是生活在一個糟糕的夢裏,而現在他們終於可以醒來,那些醫院裏的悲傷、麵對賬單時的無力、地上星星一樣的煙頭、酗酒中荒度的晝夜……把這一切全部當做一場夢,輕易地拋之腦後。
時光倒轉,磁帶後退,電影倒放,無法想象的力量帶回了那本應回不去的過去,哪怕知道這隻是夢境,又有幾個人能夠真正離開?
馬德蘭大步行走在閃爍的透明鏡麵之間,無數鏡子折射出無數道他的身影,黑發灰眼,深色的西裝三件套,裁決局的黑風衣,皮革手套,堅硬冷峻的麵孔上全無表情,他穿過群魔亂舞的景象,像是一群瘋子裏格格不入的無信者。
越來越多的鏡麵轉向了他,想要將他困住,鏡麵中浮現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用不同的稱呼呼喚著馬德蘭,每當鏡麵阻擋去路時,馬德蘭就會伸出手,按在閃爍的透明鏡麵上,澎湃的力量從他的掌心爆發,伴隨著“嘩啦”聲,鏡麵碎裂,數不清的碎片滑落下去,堆成晶亮剔透的雪堆。
他沉默又固執地打碎一麵又一麵鏡子,試圖在鏡子迷宮裏尋找出路,路過每一個身陷美夢的人,他都會向著對方投去一瞥,隨後收回視線,繼續前進。
晶瑩的雪粒灑滿了他走過的路,幽藍迷幻的光芒染藍了四周,馬德蘭的身影也染上了奇異的光,他再度伸出手,掌心中力量爆發,然而這一次,麵前的鏡子紋絲不動,沒有任何碎裂的跡象。
馬德蘭眉峰不動,轉身打算換個方向,可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圍滿了鏡麵,鏡麵連成了一圈牆壁,封鎖住了全部出路,馬德蘭站在鏡子之中,所有的鏡子裏都有另一個馬德蘭,從四麵八方注視著他。
鏡子迷宮察覺到了這個破壞者,並不打算放任他繼續尋找出口。
眼下的變化並不足以困擾馬德蘭,他眸光閃動,抬起頭,環顧四周,很快有了決定。
就在這時,他周圍的鏡子表麵像是水流一樣波動起來,畫麵變化之間,鏡麵與鏡麵的距離也變得模糊,仿佛將他拉入了另一個空間。
刺眼的光從鏡麵中亮起,馬德蘭沒有閉上眼睛,明亮的光點在鐵灰色眼眸中不斷放大,最終占據了全部視野,將他的眼珠映成了慘白色。
當光芒消失,周圍的景象終於映入馬德蘭的眼中,忽然間,他的身體完全陷入了靜止之中。
細碎的光在他的眼眸裏失控地晃動,所有的冷淡和堅硬都仿佛雪崩一樣瓦解,融化成雪水,無聲無息地滲入他如同鋼鐵雕像般的身體。
他看到了他在柏林的公寓,十幾年前他還住在那間小小的公寓裏,自行車恰好能豎著靠在鞋櫃旁,冰箱上掛著筆記本,上麵寫滿了關於雞蛋和香腸的算數,冰箱上放著喝完的牛奶瓶,上麵貼著便簽貼,“托裏亞”加一個小小的笑臉。
公寓裏有很多人。
站在窗前的坎貝爾有著一頭不羈的黑發,最讓他困擾的是加班讓他睡眠不足,他經常能在泡咖啡的時候睡著,口袋裏總是裝著速溶咖啡和運動飲料。
現在他又站在了窗邊,額頭抵著玻璃打瞌睡,手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還有喜歡把腳翹在桌麵上的赫爾塔,再也找不到像她一樣的神槍手,她總是懶洋洋地喊餓,一到周末就喊上一群人去索爾的公寓蹭飯,對他的廚房裏精準到毫升的量器大驚小怪,“別再滿足人們對於德國人的刻板印象了”。
她在椅子裏伸懶腰,拉長了聲音,慵懶地喊道
“嘿,托裏亞,今天做什麽菜?”
沙發上的是弗蘭克,弗蘭克總是很愉快,小小的身體裏裝滿了笑話,仿佛一台投幣式笑話自動售賣機,有他的時候,隊伍裏的氣氛就會很活躍,現在他又在看他愛的油管主播的頻道,懷裏抱著他的小狗杜克,苦惱地對索爾抱怨
“我真的不明白,隊長,為什麽杜克更喜歡你……”
廚房裏忙碌的埃裏希,陽台上給植物澆水的海瑟,窩在沙發裏敲電腦的保羅……他們像過去一樣擠在這間狹窄的房間裏,神情自若地和馬德蘭打招呼,用他們熟悉的稱呼喊他。
“托裏亞……”“隊長!”“馬德蘭探長……”“警司……”
索爾·馬德蘭沉默地站在公寓門口,久久沒有移動一步。
坎貝爾倒在地上的時候,口袋裏的速溶咖啡摔出來,封口被漸漸蔓延的血染成醒目的紅色;赫爾塔沒有留下完整的屍體,索爾將那些碎片一塊塊撿了回來,裹屍袋裏的血肉像是摔在地上的柿子;弗蘭克對著他張開嘴,嘴裏吐出蜥蜴一樣的長舌,大大小小的肉瘤懸掛在上麵,他的眼睛裏充斥著瘋狂的猩紅……
“這難道不是個美夢嗎?”威靈頓公爵低聲說。
鏡子迷宮之上,巨龍盤踞在塔樓頂端,脆弱的塔樓被他的體重壓碎,一塊塊碎石向下滾落,不少人被砸得頭破血流,然而他們對於自己受到的傷全然無覺,依舊沉浸在美夢之中,始終無法從中走出。
成群的飛龍從下倫敦的天空掠過,投落下一道道陰險的影子。
作為被“瑰奇劇院”重點影響的地點,歡騰劇院是最後進入箱中的,以至於和卡特一起落入了露出來的下倫敦。
劇院已經消失了大半,隻剩下部分殘缺的幻象,屋頂最先進入了箱中,從劇院的後台能夠直接看見天空,大半房間也已經被收起,虛幻朦朧的劇院裏空蕩一片,看不到之前的人影。
卡特拎著手提箱,從懸掛的戲服中走出,隨手摘下旁邊的一頂寬簷帽,帽子上裝飾著巨大而斑斕的飛蛾翅膀,他戴上帽子向外走去,鞋跟在地板上敲出“噠噠”的聲響。
狂風呼嘯著卷來,卡特的發辮和衣擺一同翻飛,陰影落在他的身上,他抬起頭,一隻飛龍從天而降,膜翼掀起的風讓周圍的戲服不受控製地飛舞。
“公爵讓我告知您,下倫敦已經全部在我們的控製之下。”龍的喉嚨裏發出低沉嗡鳴的聲音。
卡特一手按住寬簷帽,一手提著手提箱,站在龍的旁邊,漫不經心地點頭,忽然轉頭看向身後。
戲服被龍帶來的狂風掀起,藏在戲服之中的小男孩也暴露了出來,他的眼睛睜得很大,恐懼清晰地寫在裏麵,像是白灰牆麵上的汙漬。
“啊,你在這裏。”卡特嘴角含笑道,“我記得……你的名字是卡洛。”
卡洛沒有說話,他的手背緊緊繃著,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膚表麵微微凸起,整個人弓得像是幼貓,似乎隨時可能飛奔逃走。
卡特·拉斯維加斯仿佛沒有察覺他的意圖,按著寬簷帽轉過頭,仿佛在回憶
“我記得你一直想要看龍,你希望龍可以帶走你,把你帶去無光之海……啊,看起來現在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
他微笑著低下頭,嘴裏吐出一句句溫柔卻又可怕的話語
“看,這就是龍。你一直想看的龍就在這裏,這難道不是實現願望的最好時機嗎?既然你向往深沉無光的黑暗,就沒必要繼續待在那邊的世界了,不是嗎?
“你不打算過來嗎?”
他的陰影將卡洛完全籠罩,喁喁的低語聲在耳畔回蕩,仿佛細小的蟲豸,鑽進卡洛的腦袋,在他腦中振翅嗡鳴。
卡洛死死咬著嘴唇,恐懼終於先一步擊垮了心理防線,他猛地跳起來,衝向劇院的邊緣,撲進閃爍的透明鏡麵,身影瞬間從鏡麵裏消失。
龍從鼻子裏噴出一點灼熱的火星,想要追上去,卻又沒有動作,隻是看向麵前的卡特。
卡特緩緩放下攔住龍的手,收回視線,拎著手提箱走到龍的身邊,踩在龍的爪子上,抓住一片光滑的鱗片。
“走吧。”他含著笑說。
飛龍張開雙翼,從徹底消失的劇院中起飛,飛入下倫敦遍布陰霾的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小黑板-
網友 沐雨橙風
我哭了,哭的好大聲當一個周圍都是異常,這個人本身大概也有問題。我真傻,當初從道恩的鄰居就能看出這種事情,我還以為異常的源頭不在理查德,僅僅隻是編劇和劇本的問題
我是真的很難過,可能是福爾摩斯這個姓氏吧,就是那種,我覺得他隻是一個為了引出莫裏亞蒂的普通人,包括他把76引入下倫敦的時候我甚至鬆了一口氣,因為理查德也有異常了,而且並不過分,就像一個從官方之外給76介紹倫敦的工具人所以編劇是卡老師我還挺開心的,因為這樣理查德可能就是正常人了,他也許能夠在最後憑借著這樣的戲劇火爆起來,歡騰劇院活了,演員們各自實現了夢想,76在某一場滿座給後天送去鮮花然後離開倫敦,就是那種,克係裏罕見的,溫馨中帶著一絲傷感,76一個人踏上新的旅程,很孤獨都說是刀但已經是很美好的結局。大家都在歡笑,也很應景“歡騰”。
當時我看到瑰奇劇院是真的沒有看第一卷的卷名,結果什麽都沒猜到,還吐槽這個劇院是個什麽卡森德拉微縮地嗎,結果卡鎮格局還是小了啊,直接裝了整個上倫敦,這真的是物理意義上的格局大了。
但是我好難過,我哭的好大聲,我真的把理查德幻視了布魯諾,一個是卡鎮中心一個是劇院中心,卡老師在我心裏就是萬年攪,屎,棍奈亞子,我真的真的是帶著希望大家都有好結局看下去的,看到這個結局就好像布魯諾原來一開始就死了所羅門的□□也沒有成功拯救,最後布魯諾的表皮裏撕開是一個黑皮金眸的男性在大笑著說“surprise!”
就是,原來一開始的一切美好祝願,都是惡魔在擺弄棋盤啊。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評論被刪了……放在這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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