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葉槭流上次接觸到這種藥物還是在倫敦。
    回想起來,  當時他在追蹤月神的信徒，無意中發現他們建立起了喚醒靈液的銷售線，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  最終見到了掌控整個倫敦的地下銷售網絡的惠特曼太太,  從這位夫人那裏,  第一次獲取了關於月神的情報。
    看來這是月神信徒的基本操作,  嗯，問題不大……葉槭流閉了閉眼睛,  做了個深呼吸。
    有心想向狄安娜詢問更多細節，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咽下了沒有說出口的話語。
    類比一下,  盧那家族更接近於神靈的教會,  負責管理神靈在現世的信徒，而作為侍奉在神靈身側的侍者，狄安娜代表的是漫宿之上的部分,  光從能夠直接聆聽神靈的諭示這點來看，她就毫無疑問是教會的最高層。
    或許她能夠大致了解教團的情況，但這樣一個組織具體是如何運轉的,  她不太可能知道得很清楚。
    與其在這裏問她,  葉槭流不如直接進入羅馬，親眼看看盧那家族的現狀。
    他抬起雙手,  按照狄安娜的指示,  將雙手分別放在水泉兩側的立柱水池上方,  掌心向下,  懸浮在水麵之上。
    狄安娜也沒有浪費時間,  她低下頭,  雙手抬起,  在身前交疊成碗狀，仿佛掬著一捧清水。
    模糊的水流中，她的雙手之間漸漸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芒，銀色山泉從她手中冒出來，在水波蕩漾中，泉水不斷漫漲，光芒也越來越明亮，看上去，灰發少女仿佛捧著一輪銀色的月亮。
    瀑布兩側，水池裏原本積了一些雨水，水麵上飄著落葉，黑色的泥沙沉在水池底部。
    平靜的水麵漸漸蕩開了漣漪，清泉從水池中湧出，泥沙和落葉全部順著水流溢出水池，經過清洗後，水池裏已經盛滿了清亮的泉水。
    池水一圈圈蕩開漣漪，漣漪中央，浮現出羽毛和心髒的倒影，給人一種無法觸摸的虛幻感。
    “哢嗒——”
    森林的寂靜之中，葉槭流似乎聽到了天平緩緩下落的聲音。
    他的身體感覺到一陣輕鬆，胸腔裏無處釋放的情緒，在林間清新的氣息中，漸漸平複下去，激烈跳動的心髒也恢複了正常，沒有了之前那些強烈的波動。
    葉槭流輕輕呼出一口氣，身體徹底放鬆下來。
    糾纏自己幾個月的瘋狂終於暫時遠離了他，他久違地感受到了精神正常的輕鬆。
    狄安娜抬起頭，手中的月光隨著她放下雙手散去。
    “現在開始，清晨到黃昏，這十二個小時是屬於你的，黃昏到清晨，這十二個小時屬於你的瘋狂，”她像個開醫囑的醫生，說道，“不過因為改變了平衡，在晚上七點之後，你的瘋狂症狀會變得更加強大。”
    把瘋狂發作的時間調整到晚上在葉槭流的意料之中，畢竟晚上七點到早上七點，這段時間裏，正常人有一大半時間在睡覺，算是影響最小的調整方案了。
    “雙倍的瘋狂嗎？”他問。
    狄安娜歪了下頭：
    “瘋狂可以這麽計算嗎？”
    顯然不可以，這又不是加減法……葉槭流意識到自己提了個幼稚的問題，難得升起了些許窘迫感。
    不管怎麽說，他的目的總算達成了。
    “感謝您的幫助，狄安娜女士。”葉槭流向她彎腰致謝，問，“我會盡管進入羅馬完成我們的交易，不過我應該怎麽和盧那家族取得聯係？以及如果我想要召喚您，應該舉行什麽樣的儀式？”
    可能是因為隔著水鏡，葉槭流沒辦法像看到卡特的資料那樣，直接看到狄安娜的信息。
    “哈斯勒酒店，報馬蒂亞·薩廷的名字，家族在那裏長期有個房間，他會去房間找你。”狄安娜沒什麽表情地說，“我可以標記你，這樣你需要我的幫助時，隻需要念出我的名字。”
    標記……是像赤杯標記卡特那樣？我已經實驗過了，可以用聖所的隱秘來刷掉這種標記，但這樣不能說方便……葉槭流嚐試著詢問：
    “我可以不接受嗎？”
    對於被神靈以及神靈侍者標記，葉槭流其實已經習慣了。
    渡鴉能夠隨叫隨到，顯然是標記過他，卡特給他的那隻飛蛾也是一種標記，和月神的那次會麵後，對方毫無疑問也給了他一個標記，更別提作為殼，他整個人都可以看做是一個標記，沒必要太介意這個。
    不過能拒絕，葉槭流還是希望嚐試一下。
    “可以，那你需要在水麵上劃出滿月的符號，放上一片橡樹葉，灑上動物毛發焚燒後的灰燼，然後默念我的名字。”狄安娜沒有怎麽堅持。
    記下召喚儀式的步驟，葉槭流也準備向狄安娜告別。
    這時，一旁倚著斷牆，沒怎麽出聲的卡特忽然笑著說：
    “為了你不在知道自己錯過什麽之後後悔，我有個很小的私人建議，和我的所有建議一樣，你可以自己決定是否接受。
    “既然我們的朋友能夠改變瘋狂的平衡，那麽你應該能猜到，改變奧秘的平衡對她來說也不太困難，不是嗎？”
    瘋狂的本質是奧秘，平衡瘋狂基本可以理解成平衡奧秘……難道說，狄安娜不止可以平衡單獨對象體內的奧秘，還可以平衡不同對象的奧秘？這種能力也太恐怖了吧……葉槭流瞬間把握到了卡特話語中的暗示。
    不過現在在場的隻有他們三個，卡特顯然沒有莫名其妙無私到打算讓狄安娜平衡他和葉槭流體內的奧秘。
    葉槭流念頭急轉，很快意識到這項能力的另一項用途。
    “您可以改變遺物的等階？”
    狄安娜沒有否認，直接說道：
    “那需要另一件同道路的高階遺物。”
    葉槭流沒有猶豫，立刻說道：
    “狄安娜女士，為了更好地完成您的要求，我希望能夠獲得您的幫助。我打算用另一個身份去成為盧那家族的教父，利用一件遺物，我能夠辦到這點，但它隻是一件1級遺物，我不認為它能夠瞞過高等階強者的眼睛。”
    卡特已經用他自己證明了，在神靈侍者麵前，“無麵之王”很難發揮到應有的作用。
    狄安娜看了他幾秒，點了點頭，說：
    “我知道了，這是交易的一部分。把你想要改變等階的遺物放在左邊，用來平衡的遺物放在右邊的水池上。”
    雖然月神對葉槭流很有意見，但她的神靈侍者對他可以說是相當友好平和。
    意識到這次改變可以免費，葉槭流心情很是愉快，他取出半邊骨質麵具，放在左邊的水池裏，轉頭看向右邊水池，動作忽然一頓。
    他發現了一件有些尷尬的事。
    我接觸過的3階蛾遺物，隻有“棘刺”和“海獸的獠牙”，但這兩件遺物，一件被費雯麗買下，一件在加西亞那裏，這兩人都還要用……按我的理解，拿來平衡的話，遺物等階也會降低，借用就算了，我總不能把信徒的底牌薅過來弄壞吧……葉槭流掩飾性地咳了一聲，餘光瞥見倚著矮牆旁觀的卡特，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記得卡特在離開拉斯維加斯之前，一鍋端了在那裏監視他的覆翅家族成員，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把遺物順便收走。
    既然是監視一位神靈侍者，裏麵總不至於一個半神都沒有。
    “請稍等片刻。”
    對狄安娜說了一聲，葉槭流走到卡特身邊，還沒有開口，卡特仿佛是隨口一說，輕鬆道：
    “1400萬英鎊。”
    葉槭流：“……？”
    他剛剛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資產，大約是2800萬英鎊，卡特開口就精準地報了一半的價格，讓他幾乎要懷疑卡特比他更清楚他身上有多少錢。
    而且這絕對溢價了！我賣給費雯麗“棘刺”根本沒有這麽多的錢！
    葉槭流小幅度地抿緊唇，感覺自己很想給卡特一拳。
    他麵無表情地問：
    “難道你的收藏裏隻有一件蛾遺物？”
    卡特仿佛很苦惱地歎了口氣，用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說：
    “的確不是，但我們應該都沒有忘記，難道我不是還在逃亡嗎？我在做的事情已經夠危險了，任何能夠減少風險的準備，我都沒有理由不去做。考慮到我們的友情不能用金錢來衡量，我甚至沒有為我的同行服務定價，這難道不能證明我的誠意嗎？”
    他微微勾起嘴角，在陽光落下的斑駁樹影裏，注視著葉槭流，輕歎道：
    “不過如果你想拒絕我唯一的機會，除了接受，我還能要求什麽呢？”
    什麽機會？掏空我的錢包的機會嗎？
    沉默幾秒，葉槭流吐出一口氣，無奈地說：
    “成交。等進入羅馬，我會盡快把錢給你。”
    如果不是因為飛蛾的威脅，以神靈侍者的位格，卡特的確沒必要和葉槭流同行，不得不承認，無論是第一史還是第二史，他都幫助了葉槭流很多。
    當然，要是斤斤計較的話，葉槭流也幫助他打開了赤杯所在的黑繭，讓他從那裏麵拿到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不過葉槭流砍開群山的子宮，也不全是為了幫助卡特，再說給予信徒幫助，本來就是葉槭流作為神靈會做的事，他幫助了奧格費雯麗加西亞那麽多，沒道理放在卡特身上就要收取報酬了。
    “我很期待。”卡特單手按在胸前，對葉槭流行了個禮。
    他抬起右手，一枚閃爍著幽暗光澤的胸針悄然浮現，躺在他的掌心裏，不斷吞噬周圍的光線。
    【塵世禱告(3級蛾遺物)】
    因為被卡特壓製了負麵特性，這件遺物沒有展現出強烈的吞噬性，葉槭流完全可以空手拿起來。
    他拿起這枚昂貴的胸針，轉身向水池走去，放在右邊的水池裏，看著胸針沉入水中，像是一片墜落的幽影，靜靜躺在水池底部。
    水麵上蕩開了粼粼波光，麵具和胸針漸漸在水影中模糊，無形的力量在兩座水池之間流淌，很快形成了穩定的流。
    當水麵上的波紋徹底消失，狄安娜散去了手中的月光，點了點頭：
    “完成了。”
    葉槭流沒有去看右邊水池裏的胸針，他的目光全部放在了那枚熟悉的骨質麵具上。
    一枚鮮紅的雙尖寶石從麵具的邊緣垂落，在清澈的泉水中，映出變幻莫測的光線。
    【無麵之王(3級蛾遺物)】
    【描述：我召來種種災禍，我在黃沙血水中窒息而死。災難本來就是我的神祇。】
    ……
    【祝福對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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