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號公交車，身上帶著藥的老阿姨還在一遍遍的數落著肖鶴雲，不遠處的網紅大哥不言語，他隱隱感覺老阿姨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
    肖鶴雲這邊則沉默著，低頭看著地麵上緩緩流淌的西瓜汁，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下一刻，隻見肖鶴雲抬起頭，換成了一副洗心革麵的樣子：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這就道歉。”
    說著，就要往前走。
    旁邊的老阿姨臉上的怒意微微放緩，網紅大哥則一臉欣慰的樣子，仿佛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了，但一旁的李詩情卻皺了下眉。
    這是兩人進入的第十六循壞。
    有些東西看似和之前一樣，但有些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
    上世紀有這樣一部奇幻電影將土撥鼠之日，男主角諸葛大強就進入到類似的循壞中，但不同的是對方進入循壞的時間是一天。
    從第一次的不適應，然後到逐漸接受這個循壞，當一個人發現自己擁有無限的試錯率，並且還不需要承擔任何後果之後？
    這個人會變得很……有趣！
    所以是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這個真的很難分辨，但可以肯定的是，人類和所有茹毛飲血的動物是一樣的，他們都有殘忍冷酷的一麵。
    經曆過這麽多次循壞，肖鶴雲的心態早已發生變化。
    他不會因為瓜農馬國強的可憐樣子，就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反正還有下一次循壞，擁有無限試錯次數的肖鶴雲，整個人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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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踢碎剩下的幾個西瓜，確保裏麵沒有炸彈！
    但旁邊的李詩情卻一把將肖鶴雲拽了過來，看著肖鶴雲一副還想要說些什麽的樣子，直接一個警告的眼神瞪過去：
    “別太過分了！”
    肖鶴雲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
    但看著李詩情嚴厲的眼神，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訕訕的回去。
    而另一邊，一身白色廉價襯衫，後背句僂著的馬國強，低頭用手清理著地麵上被踢碎的西瓜。
    他沉默不言，眼神中有未散去的畏懼，但更多的則是懊惱。
    他不是懊惱肖鶴雲，而是懊惱自己。
    如果當年沒有撞死人，現在兒子也不會和自己斷絕關係，更不至於連一個西瓜都不敢給兒子送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將肖鶴雲穩住的李詩情主動走了過來，她一臉歉意的說道：
    “老伯，真對不起，我男朋友今天情緒不太好，他真不是故意的。”
    旁邊的網紅大哥嘴巴比腦子快，下意識就懟了一句：
    “情緒不好？我看他情緒比誰都好，情緒不好就能拿別人的東西撒氣？脾氣大了豈不是要殺人去？”
    隨身攜帶藥品的老阿姨瞥了網紅大哥一眼，又看了看不遠處坐在椅子上，居然讓女朋友站出來的肖鶴雲。
    心中暗罵了一句兩個人沒一個好東西。
    隻是看著主動站出來的李詩情。
    還有低著頭，手裏拿著一顆裂開的西瓜的馬國強。
    老阿姨再次瞥了眼肖鶴雲，感慨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啊，也不知道都怎麽了，這麽好的西瓜都糟蹋了。”
    都不是什麽好人，也就小姑娘是個明事理的人。
    可偏偏眼神不好，居然找了這麽一個男朋友。
    另一邊，不知道老阿姨心中怎麽想的李詩情，此刻看著手裏捧著西瓜，滿臉落寞的馬國強，心中不忍的她開口道：
    “要不您看這樣行不行，我把瓜賠給你？”
    馬國強搖搖頭，他臉上擠出一抹令人心酸的笑容：
    “不用，不用，這瓜不是賣的，我背著瓜跑了這麽遠的路，是給俺兒子吃的。”
    話音落下，李詩情多了幾分蒼白，明亮的目光一陣閃爍，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但片刻後就恢複了正常：
    “老伯，能問一下，您是馬小龍的父親嗎？”
    處於窗戶旁邊的肖鶴雲眉頭微皺，他詫異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就在剛才，他好像發現周圍的亮度發生了變化，尼特指數驟然降低？
    等他想要確定的時候，亮度貌似沒有什麽變化，和之前一模一樣，或許是自己太疲憊了？
    肖鶴雲有些不解，又有些遲疑。
    而另一邊的馬國強，當李詩情提起馬小龍的那一刻，眼裏冒著一抹亮光，但想到自己殺人犯的身份？
    馬國強沒敢第一時間承認，隻能小心翼翼的問道：
    “您是？”
    李詩情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熱情的說道：
    “我是小龍的同事，真是您啊，他給我看過您的照片。”
    話音落下，馬國強猛的站了起來：
    “真滴？”
    這個姑娘是自己兒子的同事，馬國強眼裏閃爍著欣喜。
    習慣性的伸出手準備握手，但看著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小手，再看看自己布滿皺紋，黑黃色布滿皺紋，上麵還沾著西瓜汁的髒手。
    心中不由湧現出一股自卑，下意識又縮了回去。
    自己手髒，不配。
    李詩情雖然不懂馬國強在想什麽，但卻注意到縮手的這個細節，連忙從白色挎包裏掏出一袋紙巾遞了過去：
    “您擦擦。”
    馬國強雙手接過潔白的紙巾，他的表情有些討好，嘴裏反複念著：
    “謝謝，謝謝，”
    說著說著，馬國強突然想到一件事。
    這個姑娘是小龍的同事，而自己剛剛推了她的男朋友，心中擔心會給兒子帶來麻煩的他，連忙給李詩情道歉：
    “姑娘，對不起，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要推他的，我……”
    看著剛準備坐下來的馬國強，再次站起來道歉，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李詩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
    “您別道歉了，確實是他的問題，您快坐吧。”
    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網紅大哥開口說道，也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有什麽社交牛逼症，哪怕是陌生人也能扯過來閑聊兩句：
    “喲，居然是熟人？”
    身上備著藥的老阿姨也有些驚訝：
    “怎麽回事啊？”
    馬國強坐了下來，目光渙散的看著前方，眼神裏閃爍著懊惱和自責：
    “我也是好幾年沒有見過小龍了，現在有朋友圈，朋友跟我說他這兩天發了個感想，說想吃我種的西瓜。”
    說著，馬國強眼裏閃過一抹幸福的笑容。
    雖然幅度不高，但卻挺起胸膛，一副十分驕傲的模樣：“他又回不來，我就想著，把西瓜給他送過來，我種的西瓜可甜了，還有就是想著……”
    隻是說到一半，馬國強眼神裏的光再次暗澹下來。
    他張了張嘴，看著地麵上遲遲不敢送過去的西瓜，臉上的表情愈發苦澀：“我想再看看他，哪怕就看一下。”
    一旁的網紅大哥，在聽完之後表情十分不解：
    “兩個大活人見麵有這麽難嗎？”
    他不明白，不就是孩子想要吃西瓜，父親從老家把西瓜帶過來，這件事情很正常啊。
    難道說這位老伯的兒子從事高度保密的工作，比如神秘的情報部門，再或者研發武器的研究所？網紅大哥眼裏充滿了好奇。
    李詩情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看了網紅大哥一眼。
    老伯不是不想見他兒子，而是不敢見。
    他曾經撞死過人，身上留了桉底，擔心這個身份會給兒子帶來壞的影響。
    其實完全沒必要，現在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很冷漠，就算是去大公司應聘，對方也不會調查你的個人檔桉，也沒資格調查這個。
    事實上，也隻有從事特殊崗位，才會有涉及到政審的問題。
    但對於絕大多數人，或者說九成九的人來說。
    他們不夠，也沒有資格達到政審的要求。
    但馬國強不知道這些，他出獄有兩年多，在監獄裏呆了九年，正常撞人自首是三年，但因為馬國強當初肇事逃逸，屬於情節惡劣，所以就變成服刑九年。
    十一年前是什麽時代？
    諾基亞縱橫天下的時代，普遍認可的智能機，還要再等三年才能正式發售，除此之外馬國強在撞死人之後還逃逸了四年。
    十五年前，也就是千禧年初。
    社會變化太大，差不多是三四代人的觀念差異，長期處在一個和社會脫節的環境中，很多事情馬國強不懂，也不知道。
    此刻他沉默了，滿臉的苦澀，眼神裏隻有自責：
    “你不知道，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