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殺你,純屬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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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走得灑脫。

    範閑回得自然也灑脫,拍拍屁股,負手於手,施施然沿著滿是濕苔的山路走了回去。

    兩人談了很多,也相互隱瞞了很多。

    看著範閑離開的身影,海棠麵露沉思,從衣袖中掏出了幾枚燦金色的銅銷。

    這些是從炸開的坑穴裏發現的,尖細的一頭都已經撞得有些變形,其中幾枚沾染的血漬顯然是最為致命的那幾處攻擊。

    海棠並未與周寂交過手,甚至整個南慶都沒有人和他正麵接觸過,隻知道他聞名於靖王府詩會,當場挑釁九品劍手謝必安,再然後便是阻止牛欄街刺殺,一招擊斃八品高手程巨樹。

    如今看來,此人最擅長的也許不是劍道,而是匣中的弩器。

    一種發射尖銳銅銷,威力恐怖到極致的弩器!

    彈頭輕觸,發出一聲輕響。

    海棠轉身躍過淺灘,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另一邊。

    周寂並不知道他的威名傳至北齊,已經有了一個很是貼切的匪號。

    ‘劍棺周寂’。

    此時的他,正背著自己的劍匣一路南下,晝夜不停的朝信陽趕去。

    經過這些天的調養,他的腳踝已無大礙,之前透支的內力也已恢複大半,所以行程並不算慢,堪堪趕在燕小乙的死訊傳至信陽之前,抵達了信陽城外。

    遠處一座略顯破落的城池坐落在信水河畔,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一塊塊水田錯落有致,遠處的山林此起彼伏,一條寬整的大道延伸至山林深處,隱隱看去,似有鬆篁一簇,樓閣數層。

    周寂遙遙望去,心中暗自思忖。

    以巴雷特的威力,一槍下去,打哪哪爆,以李雲睿這種身板,別說是留全屍了,恐怕連秋收刑場的縫屍人林壽都無從下手。

    從袖中翻出一柄銀灰色的手槍,周寂退出彈匣掃了一眼,又啪的一聲合上,貓著腰朝長公主府苑摸去。

    由於李雲睿離京之時,幾乎遣退了所有宮女太監,所以跟隨她來信陽的都是親信,其中一位貼身侍女實力更是在八品上下。

    周寂事先在府苑四周踩點,透過瞄準鏡看到了一個膚色白皙如凝脂的女子,正從房間走出,儀態優雅體態端莊。

    周寂並不認識李雲睿,但也能認出對方的身份。

    自從被驅逐出京以後,李雲睿幽居府苑,每日隻是在院中看著有些荒廢的花圃草地,像是在懷念過去的世事種種。

    也許是深秋的寒意太過刺骨,李雲睿站在庭院中,似乎感覺眉心也有幾分寒涼。

    “算了算時間,燕小乙差不多該得手了吧?”李雲睿望向遠山,喃喃低語。

    抬眸看向蔚藍如洗的天空,遠處的山林中突然有一道細小的亮光晃過,李雲睿下意識的想要眯眼,緊接著一聲脆響打破了叢林深處的寧靜,猶如晴天霹靂,響徹山林。

    一時間驚起飛鳥無數。

    李雲睿隻感覺臉上一熱,緊接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充斥四周,指尖輕觸,猩紅黏稠的血漬讓她心頭一顫,腦海中泛起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去,直見身旁的貼身侍女早已倒飛而出,整個身子被攔腰截成了兩段。

    “啊!!”

    心性再歹毒也無法抵消恐懼的本能。

    李雲睿何曾見過這般慘烈的死狀,一時尖叫出聲,雙腿也有些發軟。

    是誰?誰要殺我?

    腦海中閃過一個個人影,有沈重,有北齊太後,有範閑,有陳萍萍,也有慶帝。

    最後所有的人影聚攏到了一處,一個有些陌生的身影從遠處的樹梢飄來,背負劍匣,目露殺機。

    “你是周寂?”

    不知為何,李雲睿心頭一鬆,她並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但她知道一點,對方不是慶帝的人。

    隻要這點就足夠了。

    足夠了。

    周寂掃了眼滿地的碎肉和血汙,不由眉頭微皺,心有不忍卻也頗為無奈。

    府苑裏的其他人都已經被他點住,唯有李雲睿的這個貼身侍女,八品的實力還是用巴雷特更為穩妥。

    “不用等了,沒有人會來救你。”周寂輕歎一聲,走上跟前合上了侍女的雙眸,轉回身看向李雲睿,沉聲道:“畢竟是範閑的嶽母,我想要留你一具全屍。”

    恐懼來源於未知,當李雲睿看到來人是周寂以後,就開始逐漸恢複冷靜。

    “是範閑讓你來的?”李雲睿冷哼一聲,嗤笑道:“惺惺作態!”

    “殺你之事,和他無關。”周寂輕歎一聲,幽幽的說道:“隻因你不該派燕小乙去邊境截殺範閑,他更不該對我放冷箭。倘若我當時遲疑片刻,此時定會抱憾終身。”

    ‘一別兩寬,永不再見。’

    腦海中再次浮現那個裙角輕擺,張開雙臂的身影。

    眼神中閃過一絲煩悶和憤恨。

    “我殺你,純屬遷怒。”周寂手腕翻轉,掏出一隻銀灰色的鐵器,古怪的造型和黑洞洞的圓管讓李雲睿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

    槍聲響起。

    李雲睿瞪大雙眼,眉心像是被什麽東西開了一個手指粗細的血洞,透過洞口甚至能看到身後的枯草與血泊。

    周寂看著倒入血泊之中的李雲睿,眼神不悲不喜。

    使團方麵。

    範閑找人就地打了一個簡易的棧橋後,便帶著使團眾人過河穿林,正式踏入了北齊的境內。

    霧渡河與怪石嶺相隔不遠,在河流的上遊還有一個偏僻小鎮,因為處於慶國與北齊接壤處,所以兩邊都有駐守的兵所,小衝突自然是難免的。

    範閑清楚,鎮上的居民對於自己這一行使團並沒有什麽親近的感覺,所以並未在此逗留,而是沿逐漸平整的官道北上,一路又行數日,終於看到一座關隘坐落在視線盡頭。

    拒馬列隊,門戶大開,城牆上的駐軍三步一崗,往來巡防。

    走到近處,一群身著錦衣,腰間佩著彎刀,身上透著股陰寒的味道的武者分列兩排,還未等他們靠近,就有一股濃烈的敵對情緒開始醞釀起來,每個人的手都下意識地模到了腰畔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