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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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半年前遇到他的時候,他在陪老婆各地遊玩,當時他還說打算在鹹陽開一家全天下最大的酒樓,還邀請我去他那裏當大掌櫃。”

    高要往易小川身邊擠了兩步,望著恢弘巨大的鹹陽城,眼神裏滿是期待,“現實世界我隻是個做大鍋飯的,在這個時代總得過一把‘廚神’的癮再回去吧?”

    易小川對於什麽酒樓,什麽廚神都不感興趣,當他聽到周寂已經成親的消息,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泛起一絲不妙的預感,忙問道,“老周什麽時候結的婚?娶的哪家姑娘?”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都已經成親個把月了,至於娶的哪家姑娘我也不是很清楚。”高要沒有留意到易小川的神色異樣,還以為他隻是單純好奇,想八卦一下周寂,於是思索道,“我隻記得他喊其中一個老婆‘雉兒’,喊另一個老婆‘素素’”

    曆史改變了!

    周寂把曆史改變了!

    易小川臉色陰晴不定。

    高要察覺氣氛不對,在旁賠笑道,“這周寂也太不像話了,你說大家好歹也是現代人,他成親也就罷了,還一次娶倆~他就不怕犯重婚罪嗎?”

    易小川並沒有接話。

    自從第一次因山賊之事被周寂懟的啞口無言,他就認識到了自己和周寂的差異,不僅是觀念上的,更是身手上的,這種處處不如對方的挫敗感讓他頗為不爽,橫目掃了眼高要,不高興道,“別在這兒言不由衷了,人家既然邀請你去開酒樓,那你就去找他吧。”

    高要弱弱的問了句,“那你呢?”

    “我自然要去找我大哥了。”易小川笑道“聽說各地徭役都會在役所點卯,劉邦作為亭長,肯定也會帶隊過來,說不定早就進城了。”

    高要嘿嘿一笑,恬著張臉往易小川身旁湊了湊,賠笑道,“老周那兒,待會兒再去也不遲,你能不能先帶我去認識下漢高祖呀?”

    “不帶。”

    “帶帶嘛~”

    “不帶。”

    “帶帶嘛~~”

    高要畢竟不是周寂,他們兩人早在現代就已經認識,念在高嵐的情分上,易小川終於還是沒能耐住高要的軟磨硬泡,最後隻得帶著他一並進城,朝城南的役所趕去。

    另一邊,周寂和呂雉素素也進到城中。

    途中奔波大半年,不僅是素素,就連呂雉也有些身心俱疲,一進城門就嚷嚷著要找間客棧休息,就連逛街購物的興致都沒有了。

    客棧可以作為臨時落腳,但畢竟不是久住之地,周寂將這對兒姐妹哄睡之後,才從玉體橫陳中抽出身來,反鎖房門,溜到了大街上。

    七國統一,此時的秦國正處國力最盛的時期,鹹陽的繁華也遠勝這一路經過的所有郡縣。

    周寂打聽到城中牙行位於南市,便一路向南而去,打算在鹹陽城內置辦一處宅院。

    當他途徑役所附近時,突然感覺一道熟悉的法力波動從不遠處傳來,雉兒和素素還在客棧休息,除她們兩人以外周寂就隻在高要手上留有一道雷紋,如今法力感應,想來對方也就在役所周圍了。

    與此同時,距離役所不遠的一處荒廢小院,劉邦也正陷入莫大的焦慮之中。

    他在數個月奉命押送徭役來鹹陽報到,可在途中逃走兩人。

    以秦律判罰,他們一行二十幾人都得連坐。

    小院不大,橫七豎八坐滿了麵色愁苦的役工。

    其中一人抬頭望向劉邦,焦急道,“亭長,你想出辦法了嗎?明天就是點卯的日子了,倘若官府發現我們逃了兩名徭役,到時我們都得殺頭。”

    “我知道!”

    秦律有多嚴苛,劉邦又怎會不知?

    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劉邦狠聲道,“要是在沛縣,我怎麽都能湊出兩個人,可這是在鹹陽啊!天子腳下,我去哪兒找人頂替啊!”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的役所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湊到門前,隻見許久未見的易小川正帶著一個看起來不大聰明的陌生人四處問話。

    “哎,請問沛縣來的徭役還有沒有到役所點卯呀?就沛縣那邊來的,領隊的亭長叫劉邦”

    劉邦直直的盯著易小川和高要,眼神由驚訝逐漸轉向陰鷙,最終將陰鷙掩蓋在欣喜之下,推開院門,一邊高呼賢弟,一邊朝易小川快步走去。

    “大哥?!”易小川回頭看去,見到劉邦眼中閃動的欣喜和淚光,也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上前一把抱住劉邦,開心不已道,“大哥,大半年沒見,有沒有想我啊?~”

    “想,當然想死你了!”劉邦鬆開雙臂,上下打量著易小川,略帶埋怨道,“當日你匆匆忙忙從沛縣離開,也不讓大哥送你一程,今日在鹹陽相遇,晚上可得好好喝上一杯。”

    說罷看向旁邊的高要,疑惑道,“賢弟,這位仁兄是”

    易小川笑道,“這是我我老鄉,名叫高要。”

    高要拉了拉易小川的衣角,把他扯到旁邊小聲說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漢高祖劉邦?到底靠不靠譜啊?怎麽感覺他看我們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這可是曆史欸,能不靠譜嗎?”易小川瞪了高要一眼,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別說我不帶你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讓你可以近距離接觸到這樣的大人物,你待會兒可得機靈點,得罪他,你什麽酒樓都開不了門。”

    高要根本不懂什麽是‘曆史’,也體會不到易小川對‘漢高祖’的崇拜程度,得知北岩山人外出雲遊,他們總能暫時留在秦國之後,高要心裏早就被周寂說的‘天下第一樓’和‘天下第一廚’填滿,如今跟著易小川來找劉邦也隻是想看看這個漢高祖到底長的啥樣。

    這會兒等到有關酒樓的事情,他就再也繃不住了,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擔心被劉邦他們聽到,易小川回頭朝劉邦看了一眼,劉邦的目光像是受驚的麻雀一樣,迅速躲開,旁若無事的往四周張望,隻是眼神不時朝易小川和高要身上偷瞄,心裏暗自做下了決定。

    兩人說完悄悄話,高要一溜小跑回到劉邦身前,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伸手握住劉邦的手,用力的晃了晃。

    “劉兄劉兄,見到你實在太榮幸了,我沒有想到小川會有這樣的幹哥哥,要是你以後發達了,你可千萬要記得我的名字,我叫高要”

    劉邦一臉懵逼的看著高要近乎跪舔的神情,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易小川一把把高要拉到身後,指了指自己腦袋,解圍道,“不好意思啊,我老鄉這裏不太行,讓大哥見笑了。”

    高要湊在易小川身後,從肩膀處探出腦袋,指著自己的鼻子,點頭示意,“高要~我~高要~~”

    劉邦嘴角抽搐,眼神確實越看越滿意,一隻手拉著高要,另一隻手扶住小川,笑道,“這位高兄弟天真爛漫,倒也頗為有趣,來來來,一並進屋坐坐,我們今晚痛飲一番。”

    周寂在院落拐角的牆邊聽著幾人的談話,眼神微微眯起,看了眼進入院中的易小川和劉邦,輕歎一聲自作孽不可活,起身回到了客棧裏。

    吃罷晚飯,白天睡了大半天的兩女晚上反倒不困了,周寂隻能陪她們折騰到後半夜,這才得空溜到劉邦所處的小院,看著劉邦在那裏徘徊猶豫,如何安排這兩個‘上天恩賜’的替死鬼。

    ‘小川性格開朗,善良到有些病態,倘若把他留在城中做官奴,說不定哪天會有翻身之日自古以來,修長城去的那些人沒有活著回來的,不如就把他送去邊境,這樣也免得他翻身找我尋仇。’

    名額隻剩兩個。

    劉邦提起毛筆在竹簡上懸而未落,因為他想到了易小川的那個老鄉,在酒席上說的醉話。

    周寂要在鹹陽開酒樓,還邀請過他去做大掌櫃,劉邦雖然看不出這個名叫高要的鐵憨憨哪裏特別,但不管是拿竹筷將手掌釘在桌子上,還是莫名其妙的失聲差點扣上謀逆的帽子,周寂這個名字都已經成為劉邦心底的陰影。

    這大半年周府流出的琉璃、香皂、以及沛縣的那家紙坊,都展露出此人除了身手詭異之外,還有非常厲害的斂財本事。

    如果把高要留在鹹陽,萬一哪天被周寂撞見,定會詢問緣由,到時高要再將今晚之事全盤托出

    劉邦攤開手掌,掌心清晰可見的疤痕處,隱隱還傳來刺痛。

    “怎麽不敢寫了呢?”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聲戲謔的調笑,劉邦心髒猛然一跳,手腕一抖,筆尖墨汁滴落,周寂眼疾手快,直接抽走竹簡,攤開手上翻閱道,“徭役空缺兩人,看你這般糾結,不如我幫你填吧?”

    劉邦知道自己不是周寂對手,餘光掃了眼桌上的一隻酒壇,張口大喊的同時伸手就要掀翻桌案。

    然而周寂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圖,抬手點向劉邦肩頭,劉邦身體直接僵住,保持著雙手推桌的動作,停在了原地。

    這是什麽妖法?為什麽我不能動了?

    劉邦瞳孔劇震,他以前從未聽過這般邪術,世間唯二知道何為點穴的兩人也已經被他灌的爛醉如泥,根本不知這會兒發生了何事。

    周寂當著他的麵,撿起掉落的毛筆,仿著他的筆跡在官奴下麵寫下了‘易小川’三個字。

    劉邦瞪大眼睛看向周寂,他怎麽都沒想到,周寂真會幫他把易小川填充徭役。

    然而,沒等他泛出感激的情緒,隻見周寂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把‘劉邦’兩個字落在了修長城的下麵。

    “喏,這樣不就好了嗎?身為亭長,遇到困難,你應該身先士卒才對,哪有隨便拉兩個人給自己頂鍋的道理?你想得人心,世間之事哪有犧牲小我成全大我更讓人感動?如此一來,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周寂低頭檢查著足以以假亂真的字跡,滿意的點了點頭,“還行,手藝沒拉下。”

    說罷卷起手中竹簡,朝劉邦晃了晃,趕在天亮之前去到役所,幫他交上了今日點卯用的名單。

    名單上交,周寂倒也不怕劉邦再起心思,畢竟秦律嚴苛,役所那邊可不管名單有沒有問題,征收多少徭役,就要到多少人,倘若你說名單有誤,那少了一個人便是逃役。

    秦國逃役是要連坐的,一行幾十人都得殺頭,就連他劉邦也不例外。

    正如周寂所說,與其去狡辯名單有誤,不如硬著頭皮認栽,說不定還能在邊境修建長城的時候,找出一線生機。

    想到這裏,劉邦便決定將今晚之事隱瞞下來。

    這是劉邦第一次在別人身上吃這麽多虧,並且還差點把自己虧死在裏麵。

    他可沒有一死了之的勇氣,以他睚眥必報的肚量,更想要的是尋機報仇,哪怕效仿越王勾踐臥薪嚐膽,也要想方設法從周寂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周寂去而複返,劉邦眼中的陰鷙和殺意還沒來及隱藏,正當他努力調整眼神變化時,周寂倒是不以為意的走到酒桌前,將高要隨手提起,提溜在身側,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從劉邦身旁走過。

    臨到門口方才一指點出,幫他解去了穴位。

    從始至終,周寂都沒有說出任何威脅的話語,但他所展露出來的神秘對劉邦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威脅了。

    穴位剛一解開,劉邦就再也撐不住的坐倒在地,轉頭朝房外看去,正好看到周寂淩空飛渡,宛如仙人般飛天而去。

    見此一幕,劉邦心裏驚駭萬千,顫巍巍的站起身,看了眼空空蕩蕩的院子,又一次感覺到了人力之間的差距。

    “以周寂此等身手,我若想殺他,絕非一人一騎可以做到。但人力有時盡,倘若我匯聚千軍萬馬,舉國封殺,即便他身手再好,也難逃一死!”

    一團名為野心的火焰在心底悄然升起,劉邦眼神晦暗的望著周寂離開的方向,低語喃喃

    “等著吧,等我從長城活著回來,總有一天要和你結算新仇舊賬。”

    感謝‘逍遙心宇’的幣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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