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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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村位於大山深處,交通頗為不便,所以往來流動的人員也頗為稀少。
兩座房車停在村口的一處坡地,頓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神經大條的鍾曉芹露出傻甜傻甜的笑容,朝牆頭冒出來的幾個小腦袋揮了揮手,小腦袋們嚇得一哄而散,隱約還傳來女人的叫罵。
在村民的指引下,眾人穿過走在布滿青苔的古樸長階,旁邊有一個婦人正揪住一個小孩兒的耳朵用方言打罵,見到外人進村,連忙把小孩兒揪進了屋裏,而長階另一側的孩子們則好奇的看向人群後麵的司藤,像是好奇這個城裏來的小仙女,爬起台階來怎麽比他們這些山裏長大的孩子還要利索。
村落依山而建,古老的青石小屋緊湊的分列在長階兩次,許久未曾見過生人,短短的一條上坡,幾乎每一戶的村民都會停下來矚目,從他們的目光中周寂和陳嶼不僅看出了好奇,還有著明顯的審視。
村長家位於坡道上方的一片平整空地上,房子不是很大,但旁邊挨著一座帶著院子的兩層小樓。
這位村長姓楊,同時也是茶廠的負責人。
周寂來之前並沒有告訴他,此行是為茶廠之事而來,隻說是到山裏體驗原生態的生活。
村長本來不信,但看到一遝厚厚的紅票,頓時叫來村民把旁邊的小樓收拾幹淨,又騰換幾套被褥,殷切的給周寂他們介紹這裏的情況。
鍾曉芹挽著陳嶼的胳膊,新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尤其是院子裏歸置的各種簸箕和土灶,就連顧佳也頗感好奇。
詢問起這些東西是做什麽用的,楊老漢當即蒼老黝黑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自豪的神色,他們村子曆史悠久,製茶炒茶的曆史從明朝就開始了。
就連製茶的工藝也是恪守傳統,堅持使用古法製茶。
說話間,楊村長搬來幾個板凳讓眾人坐下,並殷切的泡了一壺今年的新茶,遞給周寂。
周寂接過茶水,輕輕抿了一口,入口清香撲鼻,餘味帶苦,苦後猶有回甘。
茶是好茶,但還沒有好到那種最頂尖的程度。
不過較之市麵上的茶葉卻有一番自己的風味。
顧佳、陳嶼、鍾曉芹每人接過一杯,喝完神色各不相同。
唯有西竹坐在小板凳上,所有人都有了,唯獨她孤零零的坐在那裏,久久沒有等來楊村長給他遞茶,眼神上挑,心中正值不爽之際,周寂起身到桌前又倒了一杯,遞到了她的麵前。
“周先生,小伢子不能喝茶”
楊村長好心想要提醒,卻被周寂不容置疑的視線逼退,周寂笑道,“這茶怎麽樣?”
西竹瞥了周寂一眼,猶如小大人一樣輕輕呷了一口茶水,挑眉道,“步驟不對,茶具不行,衝泡敷衍唯一可取之處就是茶園環境尚可,製茶工藝確為古法,算是勉強入口吧。”
鍾曉芹顧佳陳嶼以及楊村長齊刷刷的看向西竹,西竹安然自若的飲了口茶水,隨手把杯子放在了周寂手裏。
周寂很自然的把杯子放回桌上,朝楊村長微微頷首,笑道“楊村長,這樣的新茶還有多少啊?我想買一些回去不知可不可以?”
“些許新茶而已,周先生要是喜歡喝,我找人包一些送你就是了。”那一遝紅票楊村長數過了,連數好幾遍,整整一百多張,這筆錢楊村長收的開心,但又有些不踏實,見到周寂喜歡他們的茶葉,當即展顏笑道。
“那怎麽能行?”周寂搖了搖頭,意有所指道,“該給的錢還是得給的,不過我買的茶葉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不需要走公司的賬目嗎?”
楊村長看向周寂有些不明所以,半天才晃過神來,遲疑許久,方才諾諾的說道,“這不知道周先生想要買多少呢?”
他們空山村既是村子又是茶廠,村民的大半生計都落在這個上麵,由於村子實在太過偏遠,大家要麽出門打工,要麽種地,收入來源非常少。
如今山裏的茶園被大老板承包,倘若他瞞著大老板私自賣茶,往輕了說是不懂規矩,往重了說就是犯罪違法。
尤其是這幾年,遠在滬海的大老板已經完全不管茶廠的死活,就好像對於他們這些有錢人來說,這裏隻是一門隨時都能舍棄的生意。
但是對於他們村的村民來說,卻是一門賴以生存的生計,不容或缺。
今年,村裏甚至連修建保溫避霜的草席都湊不出錢,倘若再沒有收入進賬,來年茶園必將麵露大規模減產,並且一年比一年惡化。
瞧出楊村長有些為難,周寂朝顧佳看了一眼,仿佛在說,幫你到這兒了,接下來自己搞定。
顧佳點了點頭,詢問起楊村長茶廠的事宜。
楊村長心中發苦,長歎一聲,將茶廠的情況娓娓道來,什麽大老板不顧村民死活啦,茶廠資質過期他一再提醒大老板需要向有關部門辦理新的資質證明啊,等等等等把這幅爛攤子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眾人。
顧佳壓抑著怒意,在旁聽著楊村長的抱怨,同時驚懼交加,心中後怕不已。
這哪裏是搖錢樹?分明就是個無底洞!
來之前,她從未想過李太太口中的茶廠會是這麽一個爛攤子,更沒想過太太圈的人會這樣光明正大的坑她。
此時她恨不得當場給李太太打個電話,質問她為何如此。
但她又無比慶幸,慶幸周寂沒有當場把三百萬借給她,讓她拿這筆錢在茶廠打水漂。
“倒也沒有爛在根上。”周寂聽完過後,反倒笑道“顧佳,去給李太太打電話吧。”
“打什麽電話?”顧佳皺眉道。
“罵她,噴她,扯破她的麵皮,當眾羞辱她,讓她明白你現在就在這片茶園,已經知道了這裏的具體情況,語氣陰陽怪氣一點,讓她把茶廠捏手裏當傳家寶。”周寂支開楊村長,笑道。
西竹目光流轉,頓時明白了周寂的打算,眉頭微皺,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顧佳更疑惑了,看向周寂道,“然後呢?”
“讓她明白這家茶廠已經爛在了她的手裏,然後等著她申請破產,然後低價從官方接手茶廠,說不定還能討要一些招商扶貧的政策好處。”周寂停頓一下看向陳嶼,“就算她不願意申請破產也沒關係,讓陳嶼介紹幾個律師朋友,再想別的辦法。”
周寂說完,笑道“不過以我對這些有錢人的了解,應該用不到第二步。”
顧佳若有所思的看向周寂,皺眉道“你希望我能拿下這個茶廠?”
周寂點頭看向鍾曉芹,笑道“不是你,而是你們。”
鍾曉芹驚訝的指著自己,一臉疑惑。
當晚,繁星燦爛。
從小在滬海長大,最遠的一次遠門也隻是上學的時候,和顧佳一起去燕京做奧運會誌願者,回想過來,鍾曉芹好像還沒有這麽直觀的欣賞過漫天的星海。
明月高懸,一條絢爛的銀河橫跨夜空,鍾曉芹和顧佳站在二樓的圍欄前,看著遠處的夜色,輕輕的說道“佳佳,你是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顧佳搖了搖頭,苦笑道“這裏的村民祖祖輩輩都靠做茶,這座茶廠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根本,白天聽楊村長講了很多,多的像是個重擔,懸掛在我的肩上。”
“接手這裏,就意味著將要擔負這個重任,”顧佳沉聲道“倘若沒來過這裏,沒看到村子裏那些勉強處於溫飽的村民,以及衣不蔽體的孩童,我可能毫不猶豫的拒絕這個爛攤子。
但當我真正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心裏終究動了一分惻隱之心。”
轉頭看向鍾曉芹,顧佳終於露出一絲微笑,“更何況,這個茶廠隻是缺少宣傳和營銷,如果能低價拿到這個茶廠,說不定真的大有可為。”
顧佳是個不安現狀的女人,她的不安現狀是一山更望一山高的向上去看,而拿下茶廠,確實能給她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
鍾曉芹認同的點了點頭,別人都是一孕傻三年,而她懷孕以來,原本的純真爛漫仍在,卻也多出一分成熟的韻味,這種成熟叫做母性。
“別擔心,我和陳嶼一定會幫你的。”
周寂仰躺在屋頂斜坡,享受著山林徐徐涼風,幾縷修長柔順的發絲從臉頰拂過,帶著熟悉的草木清香,似與滿山草木融於一體,卻也有著一種撩人心魄的酥癢。
轉頭看去,司藤一襲白色的藤紋真絲裙衫,寬鬆的衣擺與身後的長發隨著晚飯微微輕擺,坐在屋脊低頭看向周寂,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瑩瑩如水,映照出周寂舒緩溫潤的笑容。
沒有實時聯網的天網監控,沒有喧囂吵鬧的車水馬龍。
有的隻有浩瀚夜空,逐漸貼近的兩人。
司藤緩緩探下身子,耳後的發絲如瀑布般滑落,先是遮擋住周寂的側臉,然後一點點落在瓦片上,向下鋪展。
如淺嚐輒止般一觸即分,卻又被周寂攬住腰肢摟在了懷裏。
一絲晶瑩剔透的絲線從兩人唇間相連,司藤眼底閃過一絲不曾有過的羞意,隨即被不服輸的小性子頂替,揚起雪白修長的脖頸,驕傲的如同一隻天鵝般朝周寂‘哼~’了一聲,提起裙角,朝樓下走去。
走廊上依稀能聽見,鍾曉芹和顧佳呼喊著‘小西竹’的名字。
“小西竹你跑哪兒去了?大晚上的可千萬不能亂跑啊,要是噓噓的話,可以叫我和佳佳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
從屋頂坐起身來的周寂仿佛看到了西竹雙手抱肩對鍾曉芹翻白眼的情景,隨著夜色漸深,湘茜深處的小山村終於恢複了往日的靜謐,而千裏之外的燕京,許幻山收拾著行李打算提前一天逃回滬海。
逃。
就是逃。
因為他害怕了,不是對燕京遊樂場的煙花設計感到害怕,而是對自己感到的害怕。
他不想背叛顧佳,但林有有對他講的那些話猶如一根細長的毒刺一點點刺入他的內心,他有點擔心,也有些動搖。
這種小女生的崇拜是他在顧佳身上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也是最容易滿足一個中年男人虛榮心的。
酒店窗外的霓虹燈亮了一整晚,影影綽綽,五光十色。
而許幻山看著如同白晝的城市,等待著白晝的到來。
咯咯~咯!~
清晨的山林蒙上一層稀薄的清霧,雞鳴聲中,天色蒙蒙亮起,遠處似乎還有幾聲犬吠從村外傳來,
顧佳雞鳴聲中醒來,把鍾曉芹踢開的被角重新掖好,看向西竹時,西竹也正好睜開雙眼醒了過來。
‘噓~’顧佳朝西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小心翼翼的從房間出來,推開房門,一股帶著濕氣的清新茶香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想要貪婪的深吸一口。
顧佳站在二樓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腦海中的睡意頓時被一掃而空。
樓下,周寂和陳嶼正在院子裏說話,陸陸續續的,製茶工人也就是村裏的一些村民開始忙碌起來,竹製的篩子、竹製的焙籠、竹製的搖青機、炒茶的生鐵鍋,使用著最原始的工具,炒製新茶。
“陳老師,對於這家茶廠你怎麽看?”
陳嶼疑惑的看向周寂,搖頭道“我對製茶並不了解,不過他們不借助現代化的機器,純以手工炮製確實有點意思。”陳嶼說著在院中走動幾步,雙眼如同攝像鏡頭一般尋找著合適的位置,“做一隻相關的短片,應該能掀起不小的熱度。”
“沒錯!”顧佳從樓梯下來,接話道,“一件純手工製品和一件流水線製品,誰更受追捧?誰更具特色?誰更吸引人?最近市場流行一種小罐茶,靠的就是營銷手段。
原生態的山林,古老的山村,傳統的製茶工藝,昨天晚上我考慮了很久,覺得周寂說的很有道理,這家茶廠的確大有可為。”
“所以,你打算拿下這裏了?”周寂挑眉笑道。
顧佳搖了搖頭,看了眼打著哈欠從房間走出的鍾曉芹,又看了眼麵前的周寂,笑道,“不是我,而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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