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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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不是要走嗎?怎麽都愣著不動啊?”

    唐小棠將信箋小心收好,絲毫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古怪,向前走了幾步卻不見眾人跟上,回過身來,詫異的看向莫山山和葉紅魚她們。

    “啊~走!怎麽不走?麻煩小聖女在前領路了。”寧缺悄悄瞄了周寂一眼,掂了掂肩上的包裹從莫山山和葉紅魚的身後繞過,一同小跑來到唐小棠身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

    “我叫唐小棠,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聖女,為什麽非要加一個‘小’字?”唐小棠凶巴巴的瞪了寧缺。

    寧缺像是哄小孩兒一樣哄了幾句,唐小棠這才喜笑顏開,驕傲的揚起下巴,得意道,“魔宗山門四周設有大量掩陣,稍有差池你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今天若不是我,你們別想活著出去不過呢,周先生既然和我立字為約,我保證帶你們平安出去。”

    瞧著她小小年紀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莫山山微笑道,“那就勞煩聖女姑娘了。”

    唐小棠伸手敲了下自己肩膀,行了一個荒人的禮節,“多謝書癡姑娘的筆墨紙硯。”

    莫山山欠身回禮,四人繼續向天棄山外走去。

    天棄山深處鮮有人煙,隻有一條依稀可見的小道蜿蜒在雪原之上,經過一路閑談,幾人都已熟悉,在寧缺建議下眾人便不再以稱號相稱,關係也變得逐漸融洽。

    唐小棠一心向往書院,而書院的十三先生以及十三先生的先生都在身旁,追著周寂問了一堆關於書院以及二層樓的問題。

    周寂雖在書院做了十年的舊書樓值掃,但平時極少與夫子來往,除了認識舊書樓的那個女教習以外,對二層樓的其他先生知之甚少,隻能挑著自己見過的幾人和唐小棠介紹一番。

    得知書院十二先生竟然和她養的白狼同名,都叫‘皮皮’,唐小棠心裏頓時產生了幾分興趣,尤其聽到他自稱世間第一少年天才,唐小棠哼了一聲,泛起了好勝心,迫不及待想要去到書院,挑戰這些所謂‘天才’。

    穿過幽徑,眼看已到鬆林盡頭,周寂差不多也將書院的先生大致說了一遍。

    唐小棠將他們一一記下,掰著手指,突然停了下來。

    “不對呀?這才十一個,還有兩個呢?”唐小棠轉過身,疑惑的看向周寂。

    周寂指了指旁邊的寧缺,示意道,“喏,寧缺你不是已經認識了嗎?”

    唐小棠低頭蜷起一根手指,再抬頭道,“那還有一個呢?”

    葉紅魚轉頭看向莫山山,留意到她靜靜看向周寂的眼神,輕輕的搖了搖頭,低語道,“癡男怨女。”

    莫山山一日既往般恬靜,隻是那雙瑩潤的眼眸透過鏡片映入葉紅魚眼底,空靈之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悵然。

    “我是喜歡他,但我知道,他還不夠喜歡我所以你還不能說我們是癡男怨女。”

    “”周寂微微一怔,重新露出笑容,“還有一個就是舊書樓裏的那位女教習,等你把推薦信交給她的時候,自然也就認識她了。”

    唐小棠點了點頭,認可了周寂的說法。

    寧缺一路無話,聽著周寂介紹書院的情況,不禁也有些想念後山的那些師兄師姐了,不過他最為想念的還是那個守在新書齋裏,以前從未和他分開過這麽久的小黑丫頭。

    也不知道這幾個月她在長安過得怎麽樣?有沒有被人欺負,是不是還在每天煮著酸辣麵片湯。

    寧缺輕輕念了聲‘桑桑’的名字,陰霾籠罩的內心透出一絲光亮。

    光亮由心底亮起,卻也同時從眼中閃過。

    寒光淩冽,晃得寧缺眼瞼微閉,就在他眯起眼睛的同時,從小在死人堆裏長大養出的敏銳感知猛烈預警。

    一步暫退,寧缺鬆開手中樸刀,下意識抽出大黑傘,等他睜大眼睛,隻見一杆烏金色的長槍破空而至,尖嘯隨後而來。

    麵對能夠把空氣排開,似乎比聲音更快的長槍,寧缺隻來得及做一個動作,一個他從小到大在死亡濤做過無數次,嫻熟到無以複加程度的動傷。

    受到強烈死亡威脅而激蕩的心跳還在胸腔醞釀,被死亡陰影刺激地顫栗肌膚還沒來得及支起汗毛……大黑傘已經撐開,像夜穹裏的一片般擋在了他的身前。

    砰然一聲,寧缺虎口撕裂,傘柄脫手而出,這隻保護過他和桑桑無數次的神秘大黑傘足以承受任何傷害而不破損,他卻不能。

    被槍尖攜帶的澎湃巨力一擊震飛的寧缺狠狠摔在地上,葉紅魚和莫山山以及唐小棠三人紛紛同時反應過來,各自結印施法,這才合力擋下攻向她們的烏金長槍。

    長槍停滯,使槍之人也已出現在眾人跟前。

    一襲深藍短袍外裹灰絨披肩,身材魁梧,容貌硬朗凶悍,散落的發絲微微卷起,一種身居高位統帥大軍才能擁有的威嚴撲麵而來。

    “魔宗功法?來者何人!”察覺到槍法中攜帶的魔宗之力,唐小棠麵色一冷,向前一步,正著質問,而比她更快的便是爬起身子,從她身側衝出的寧缺。

    夏侯!夏侯!!

    相隔十年,寧缺仍舊記得這一張臉。

    記憶裏,廝殺慘叫不斷,黑暗亮起的火把焚燒著麵前的一切,而在這片火光前,就是他親手殺死父親的情景。

    這是寧缺十年來的噩夢,也是他埋在陰霾之下的血海深仇。

    恨意可以提升饕餮的力量,卻無法抹平他與夏侯之間的巨大鴻溝。

    樸刀高高蕩起,手臂近乎骨折,僅僅一招寧缺就已落敗,眼看長槍逼近,寧缺一退再退,可終究隻能看到槍尖越來越近,肉眼可及的刺向自己咽喉。

    抬眸看去,寧缺眼中滿是不甘與暴戾,而夏侯眼神冰冷淡漠仿佛稍一抬手就能碾殺對方,“將你在魔宗山門裏得到的東西交出來,我可以給你一個幹脆利落的死法。”

    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周圍,暗紅色的元氣混雜著黑霧環繞在兩人的四周,寧缺冷笑道,“我是夫子弟子,書院十三先生,你若殺我整個書院都不會放過你。”

    夏侯冷哼一聲,淡漠的表情毫無變化,槍尖仍舊刺向寧缺咽喉,“我是鎮北大將軍,執掌十萬鐵騎,你要殺我,可曾想過後果?”

    兩人一進一退轉眼已至周寂身旁,夏侯從邊境趕來並不清楚荒原情況,視線餘光掃向旁邊,動作突然停滯,震蕩的餘波從槍尖蔓延而來,隻見這個情報中並未標明的陌生男子並指一彈,漾開槍尖封鎖,化除了他的攻勢。

    攻勢已泄夏侯並未追擊,而是站在原地審視的看向周寂,眉頭微皺,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你就是周寂?”

    周寂揪起寧缺的衣領將他放回地上,笑道,“夏侯將軍居然聽過我的名字?榮幸之至。”

    “你是夫子欽點的舊書樓值掃,寧缺租的鋪麵也是你的產業,我又怎會不知?”夏侯看不透周寂虛實,橫槍而立,淡漠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看到夏侯毫不掩飾的殺氣,周寂輕歎一聲搖了搖頭,看向寧缺道,“你與他的仇,本不應該有我插手,不過我倒是可以留他一口氣,讓你補刀行不行?”

    周寂輕描淡寫說著最狠的話,自然垂擺的右手向外翻開,沒等寧缺開口,視線餘光就掃見一抹鮮紅如火的身影朝他走來,將持握的劍柄遞到了他的手中。

    另一側,走到一半的莫山山腳步一頓,看了眼葉紅魚遞出的佩劍,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劍,停在了原地。

    周寂轉頭朝葉紅魚露出一抹溫潤的笑容,接過仿劍身影驟然消失原地。

    一步邁出,險些撞到另一人背上。

    而這個不知從哪兒突然出現的身影仿佛也意識到了死亡的危險,毫無征兆的消失在周寂的感知中,再次出現,已是五步開外,寧缺身旁。

    “嘶~知道你可以無視距離隨心而至,可別一驚一乍的嚇人行不行?”周寂瞳孔一縮,右手亮起的四方陣圖緩緩熄滅,匯攏在身旁的地風水火四象靈力,也和修煉多年的雷光消散無蹤。

    “無意驚擾先生,還請先生見諒。”李慢慢低頭看了眼衣袖上的一道破口,露出一抹驚異之色。

    作為無距境的大能,即便他從不知如何戰鬥,亦沒有與人戰鬥過,但超越五境第六境的無距就已讓他位於不敗之地。

    可在剛剛,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危險。

    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預警,倘若遲疑必死。

    沒有學會打架,倒是學會了逃跑。

    李慢慢朝周寂欠身一禮,隱約明白了老師為何會和這個容貌十年不改的年輕人,以‘道友’互稱了。

    周寂掌心一按,仿劍浮空歸鞘,李慢慢目光沿劍光的方向看向持握劍鞘的紅衣女子,心中略有疑惑。

    不過李慢慢並不是一個好奇的人,他雖不是道門中人,卻深諳道家無為之心,也許正是因為這份無為,他才能三天破五境,朝入洞玄暮知命。

    心神平複,李慢慢看向持刀戒備的寧缺,笑道,“小師弟,你沒事吧?我是你大師兄,夫子令我來接你。”

    大師兄?夫子?

    結合周寂的態度,寧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單膝跪地,行伸手禮,李慢慢拍了下寧缺的手掌,露出溫和的笑容,“起來吧。”

    “原來是書院大先生。”夏侯眉頭微皺,目光略顯凝重。

    書院大先生以及舊書樓值掃皆在,想要殺掉在場所有人恐怕已經不可能了。

    李慢慢負手而立,看向夏侯道,“堂堂大將軍,竟守在魔宗山門出口,偷襲年輕的修行者,這樣未免有份。”

    夏侯沉默片刻,持槍抱拳,說了聲抱歉就要離去,剛邁出一步卻被突然出現的周寂擋在了身前。

    夏侯瞳孔猛然一縮,攥著烏金長槍的手背青筋暴起,再無法維係之前淡漠,神色無比凝重的看向麵前這人。

    周寂修為不明,在書院當過十年的舊書樓值掃,與數個月前離開長安,不知所蹤。

    這是他在調查寧缺身份的時候,所獲得的關聯情報。

    夏侯知道寧缺的新筆齋租的便是周寂十年前開的老筆齋,卻不知道這個舊書樓的值掃,修為竟然已突破五境,與大先生同為無距!

    不不是無距,雖然同樣毫無征兆,空間亦無波動,但夏侯能夠感覺到周寂和李慢慢的不同。

    這是作為世間唯一一個武道巔峰的武者,冷靜下來以後,夏侯心裏稍寬,表情陰沉道,“書院這是要以多欺少嗎?”

    “剛才是你對我起了殺心。”周寂搖了搖頭,“此事無關書院,隻是我剛剛和寧缺誇下海口說要給你留口氣,就這麽放你離開,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夏侯身側湧現出黑紅交間的濃霧,縈繞四周盡顯凶戾,隻見他冷笑一聲道,“周先生不妨試試看?”

    周寂微微頷首,笑道,“正合我意。”

    話音落下,一道驚雷響徹荒原,瞬息間風雲突變,夏侯眉頭緊鎖,察覺到四周元氣盡數湧入天際,晴朗明媚的天空轉眼聚攏烏雲,心知不能再讓周寂施法,於是持槍跨步,飛身上前,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

    烏金長槍劃破沉悶的空氣,如光似電直抵周寂胸前。

    周寂淡然一笑,他的境界雖然一直卡在仙道邊緣,但修為千年擴充遠非夏侯所能想象。

    輕易掙脫氣機封鎖,如閑庭信步般一步邁出,身影消失原地,夏侯已經見識過周寂的身法,雖不知如何模擬的‘無距’,但心中早有防備,長槍穿透殘影,回槍掃向身後。

    而此時,虛空中好似傳來一聲雷暴,夏侯抬頭看去,隻見周寂浮空而立,單手結印,另一隻手接引蒼穹黑雲,從中抽取一道水桶粗的藍紫色閃電,轟然砸下。

    伏魔禦雷真訣。

    這是周寂步入修行之門的心法,也是他千年以來一直在修行的雷法。

    沒有延壽長生的功效,有的隻是破邪伏魔的殺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