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七夕燈會
字數：7167 加入書籤
蛟仙看出歐陽少恭的悲苦不似作偽，收起捆束方如沁的千年冰蠶絲，抬手接過了歐陽少恭擲出的‘夢魂丹’。
低頭看向手心流光溢彩的丹藥，蛟仙心底雖有一絲存疑，但對於妻子的執念還是讓他毫不猶豫的當場服下丹藥。
恍惚間，原本充斥著陰霾怨恨的眼眸好似亮起了光, 周寂和歐陽少恭並不知道蛟仙服下夢魂丹看到了什麽，但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欣喜，臉上的笑容，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帶著幾分久別重逢的思念，帶著幾分憧憬希望的解脫。
方如沁看著蛟仙浮空而起，緩緩沉入湖中，秀眉微皺，露出疑惑表情, “他這是怎麽了？”
歐陽少恭隱去了眼底閃過的陰鷙，露出儒雅溫潤的微笑，“應該是與他的妻子夢中相會去了。”
‘夢中相會’？怕是一睡不醒了吧？
周寂壓根不相信歐陽少恭會這麽好心，把所謂的‘仙丹’送給蛟仙。
那枚丹藥肯定有問題。
至於什麽問題，過幾日再來此地一看便知究竟。
周寂想到這裏，神色如常道“蘭生知道如沁姑娘遇險，肯定急壞了，”
“蘭生！”想到自家弟弟，方如沁頓時恍過神來，向周寂和歐陽少恭再次道謝，隨他們朝霧靈山澗外麵走去。
畢竟歐陽少恭‘不會禦劍’，方如沁又是女子，總不能讓周寂一隻手提一個, 或是背一個抱一個，為避免方蘭生擔心，周寂也不想在旁當電燈泡，於是便以提前回去給蘭生他們報個平安為由，將方如沁就交給歐陽少恭照顧。
兩人找到霧靈山澗外麵等候的馬車, 隨行的丫鬟和馬夫驚訝發現明明小姐一個人去的霧靈山澗，出來時，身邊竟然多出一個歐陽公子。
這一邊，周寂提前回府，百裏屠蘇和風晴雪從蘭生那裏聽說方如沁可能遇到危險的消息，也都來到庭院等待。
霧靈山澗的官道上，歐陽少恭坐進馬車，看著方如沁從匣中取出的千年冰蠶絲，並沒有她原本所想的那般開心，原本儒雅隨和的表情反倒變得有些沉重與陌生。
“如沁，你這又是何苦？”歐陽少恭逐漸避開方如沁的視線，沉聲道，“我不管你從何得知琴對我意味著什麽，我已經跟你說過我心裏有人了，如沁，你別再等我了”
“我明白，剛剛聽到你和蛟仙說你曾經有一個心愛的人，我就已經知道了。”方如沁輕聲道, “不過我沒讓你對我承諾這個琴弦確實來之不易，不如你就當做是妹妹對你的心意, 先收下吧？”
方如沁此番心意，若說歐陽少恭沒有一絲觸動那是不可能的，但這一絲觸動尚不足以照亮歐陽少恭心底的那片充斥著數萬年怨恨、痛苦的無盡黑暗。
等到方家，方如沁還沒進門就被方蘭生拉去大廳接受周寂、風晴雪、百裏屠蘇的‘三堂會審’，重點批鬥她盲目自信，沒有確認消息虛實就貿然赴險。
方蘭生平時被二姐各種管教，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那還不公報私仇啊不，是苦口婆心的勸慰。
“姐，你平日總不讓我修仙，說什麽修仙無用，這次還好周大哥和少恭及時趕到，總算有驚無險，你看，若是你跟著我一起修仙，學個一招半式的，不就沒有下一次了嗎？”
“”方如沁本來就被歐陽少恭拒絕，情緒有些低落，這會兒又被方蘭生說教一通，秀眉一挑，緩過勁兒道“合著是在這兒等我呐？”
方蘭生呼吸一滯，略顯僵硬的擠出一個訕笑，“什麽等你不等你的，我們大家不都在等你嗎？”
“如沁姑娘，蘭生所說並非全無道理，人命雖是平等，但卻有實力差異之分，修仙可以求長生，也可以求自保。”
周寂輕歎一聲，神色幽幽道，“常言堵不如疏，你平時擔心蘭生學會禦劍，飛出去就不著家，一直不許他修仙。要是你也學會禦劍，一來，不管他跑到哪兒，你都可以擰著耳朵把他揪回來；二來，以後遇到什麽危險，打不過至少還能試著逃脫”
方蘭生原本隻是想讓二姐別再管他修仙，結果聽完周寂說辭，臉色一變，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方如沁心中閃過一絲意動，周寂這些話之前曾經說過一次，隻是修仙哪有那般輕巧，便是蘭生有青玉司南珮這樣的靈物庇護，修練三年都隻能時靈時不靈的‘禦搓衣板’，而她早已過了修仙的年紀，每天又要為方家的生意勞心勞神，哪還有什麽時間修仙？
搖了搖頭，方如沁稍作遲疑，還是放棄了修仙的一絲念頭。
“多謝周公子好意，隻是如沁精力有限，怕是無暇修煉了。”
還沒等周寂開口，方蘭生就主動上前，挺胸抬頭，拍了拍自己胸脯，自信滿滿道“沒事兒的，姐，你沒時間修仙我有時間呀~你放心，等我學會禦劍，我可以保護你的~！！”
此言一出，整個庭院頓時陷入安靜。
一時間仿佛連黃昏的晚風都停息下來，方蘭生詫異的看了眼眾人，疑惑道“周大哥，晴雪、屠蘇，你們怎麽了？怎麽看起來那麽奇怪？”
周寂抬起手腕，撩開袖子看了眼並不存在的腕表，嘖了一聲搖頭道“怎麽都這麽晚了？你們先聊，我有點事先走了。”
“那什麽，我和屠蘇要幫吳叔處理一下采花賊案的後續事宜，我們也先走了。”風晴雪碰了碰百裏屠蘇，朝他眨了下眼睛。
轉眼庭院就隻剩方如沁和方蘭生姐弟兩人。
空曠的院落氣氛卻變得越發沉悶。
周寂和風晴雪百裏屠蘇都跑了，方蘭生這才察覺不對，正準備借口開溜的時候，隻見方如沁展顏露出甜甜的笑容，眯起的眼睛彎彎的像一對兒月牙，隻是臉上帶笑，眼神卻沒有絲毫笑意。
“你既然那麽有時間，不如多讀讀書，或是幫我打理打理家中的生意怎麽樣？”
“咿~~~~呀啊！”
方蘭生的慘叫傳不過側院，歐陽少恭道破如沁心意，並在直言拒絕之後，沒有和她一同去往庭院，而是壓抑著怒火直奔寂桐房中，看到正在斫琴的寂桐，放下千年冰蠶絲質問道“為什麽要告訴如沁琴弦的事情？什麽千年冰蠶絲，你知不知道差點要了她的性命！”
巽芳與少恭相識相伴相知，怎會不知他此刻真的生氣？
“你既然在乎如沁，為什麽不願接受她？”寂桐放下刻刀，站起身來看向歐陽少恭的眼睛，輕聲道“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
“當初巽芳救我的那一刻，就是新的開始。”
歐陽少恭眼底的黑潮翻湧，一向從容淡定的他罕見的情緒失控，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道，“直到她離開我的那一刻，我就注定再也不會有新生了”
巽芳知道歐陽少恭很多事情，但卻不知這一世的歐陽少恭便是太子長琴的最後一世了。
數萬年的轉生損耗了他太多的仙靈之力，倘若再不能融合另一半的仙靈，用不了多久他就將壽元耗盡，魂歸塵土。
無法抗拒的命運，彷如泥沼將他吞沒，就在他內心隻剩仇恨與陰霾的時候，巽芳照亮了他內心無盡的黑暗，將他從完全吞沒的泥沼拉出，讓他忘記了數萬年的怨恨與痛苦，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執念。
然而蓬萊因為他的命數牽連，遭受天譴覆滅，對於巽芳的執念逐漸陷入癲狂。
“如沁於我就像桐姨於我一樣，是親人。”歐陽少恭盡量平複心境，語氣卻還是忍不住加重幾分道“不要再給我平添煩擾了若想留在琴川，你自己留下便是。”
歐陽少恭說罷拂袖離去，一向心思細膩感知敏銳的他，並沒有發現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寂桐眼角流下的一滴眼淚。
又過幾日，轉眼便到了七夕。
風晴雪一早就去了孫家，好說歹說才勸動孫奶娘答應孫月言出門陪大家一起逛燈會。
琴川繁華，又值七夕燈會，還沒入夜街上就已經到處點亮各式各樣的花燈，遙遙望去，燈火通明，弧光流轉，美不勝收。
眾人用過晚飯一起參加燈會，風晴雪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場景，一臉新奇的拉著百裏屠蘇到處閑逛，方如沁知道孫小姐對蘭生的心意，有意撮合兩人所以拉開幾步距離，借著機會邀請少恭去往河邊放河燈。
自從上次孫月言前往翻雲寨救他以來，方蘭生對這位看似嬌弱實則外柔內剛的孫小姐大有改觀，再加上接觸下來的這些天，方蘭生時常會做一些醒來全部忘記的怪夢。
雖然每次醒來都記不得夢的內容，但他麵對孫月言時，總覺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縈繞心頭。
因為自身性格的緣故，這份感覺讓他忍不住想要逃避，而方如沁和歐陽少恭那邊，由於前幾天歐陽少恭的當麵拒絕，同樣有些相處的不太自在。
反倒周寂這邊就沒有這些困擾了
一行七人參加燈會，結果身邊兩兩一對兒，就他一人形單影隻，既沒有一個嘰嘰喳喳拉著他跑來跑去的天氣姐；又沒有一個糾纏兩世暗戀自己的孫小姐；更沒有一個表白失敗卻又忍不住喜歡的方小姐
看吧，一個人，多自在~！
周寂站在河邊，看著四周出雙入對的男男女女，搖了搖頭，化作一道流光朝霧靈山澗的方向飛去。
“看！流星！！”
仇馨蕊拉著卓雲飛的衣袖，指著夜空道。
萬裏之外的虞州城。
紅玉獨自一人站在河邊，抬頭看向流星劃過的軌跡，微閉雙目，心底默默祈願。
夜色漸深，街上的商販與行人由少變多，再由多變少，直到河麵飄滿花燈，花燈逐漸黯淡，原本繁華熱鬧的街道隻剩零零散散的少許行人，以及滿地狼藉的燈謎紙片。
“紅玉姐那人還沒有出現嗎？”仇馨蕊看著河邊的紅玉，緩緩走了過去。
“我們又沒約定七夕在此相見，他沒出現實屬正常。”紅玉灑然一笑，一襲紅裳隨著晚飯輕擺，映襯在河麵漂滿的花燈當中，宛如嫁衣一般。
看到仇馨蕊露出疼惜之色，紅玉神色淡然，不以為意道“當初薑國亡滅，小葵找了一千多年才找到哥哥，眼下找他不過百年有餘，無需急於一時一刻。”
環顧四周，紅玉露出淡淡微笑，“天色不早，我們回去吧。”
“紅”
仇馨蕊看著紅玉轉身離開的背影，剛想快步跟上，卻被卓雲飛拉住手臂攔了下來。
仇馨蕊疑惑不解道“卓大哥？”
卓雲飛沒有說什麽，而是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仇馨蕊不要過去。
仇馨蕊雖是女子，但性格大大咧咧，遠不及曾為殺手的卓雲飛細膩，疑惑的看向紅玉夜幕獨行的背影，直到這一刻，她才驚訝的發現，那團平日足以和日月爭輝的紅衣如火，在夜色的籠罩下，連她自己都無法照亮。
霧靈山澗。
周寂來到一片枝繁葉茂的灌木叢旁。
這裏本應是蛟仙居住的鏡湖，不知何時已經幹涸，被這些不知名的灌木填成密林，就連湖邊的涼亭都被濃密的灌木擠垮，隻剩一堆碎石勉強認出涼亭的模樣。
“夢魂丹？這就是所謂的夢魂丹？”
周寂飛身躍入湖麵，穿透密密麻麻的樹枝來到所有灌木植被的源頭。
那是一具失去所有仙靈之氣，算不上活人的‘屍體’。
蛟仙麵帶笑容的躺在一片灌木叢上，臉頰的皮膚下麵，爬滿恐怖的黑色紋路，猶如根須一般聚集到原本的嘴部位置。
之所以‘原本’，是因為他的嘴部已經被根須同化，此間所有的灌木都是從他嘴裏長出，吸收他的仙靈之力，與之同化，宛如冬蟲夏草一般。
（解釋一下劇版刻意淡化太子長琴的‘渡魂’（奪舍），模糊時間概念，這裏以劇版為主，稍作修改，還請原作考究黨見諒）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