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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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徐長卿景天前往神界之時,周寂曾和紅葵一起照顧過青兒幾日,雖不曾見過青兒的後人,但這份善緣仍在,看到麵前欠身行禮的趙盼兒不由露出善意溫柔的微笑,虛抬一手,示意紅葵把盼兒扶起。
    問起昨晚發生之事,趙盼兒隻說巧遇楊府滅門,自己躲在池塘逃過一劫,隱去了有關夜宴圖、皇後讖言、以及顧千帆的存在。
    既然趙盼兒不想說,周寂也就沒有追問,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與傷勢,閑談片刻,趙盼兒便有些著急的告辭離開。
    聽到趙盼兒準備要走,周寂語氣溫和的挽留道:“盼兒姑娘傷勢未愈,我讓小葵給你上了些瘡藥,還需三兩日便可康複,這幾天不妨留在這裏養傷,養好身子再回茶鋪也不遲。”
    紅葵在旁連連點頭,幾乎以一種一模一樣的表情看向趙盼兒。
    一時間,趙盼兒隻覺寒毛盡立,渾身都不自在。
    她能夠感受到兩人對她的善意充滿真誠,絕非風月場合那般逢場作戲,虛偽客套。
    可他們越是真誠,趙盼兒的心情越是古怪。
    壓下心底不知怎麽形容的複雜感覺,趙盼兒盈盈一禮,婉拒道:“周公子的傷藥頗有奇效,小女子傷勢已無大礙,怎敢繼續叨擾。”
    趙盼兒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沒等兩人挽留,就以茶鋪被砸還未來及整理,以及昨晚徹夜未歸擔心孫三娘著急為由告辭離去。
    看著趙盼兒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周寂和紅葵麵麵相覷,“盼兒姑娘是被我們嚇走了?”
    “應該不是吧?”紅葵遲疑道。
    “那是我們哪裏得罪她了?”
    周寂疑惑的看向司藤,司藤抱臂而立,秀眉上挑,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兩人,揚了揚下巴示意道,“轉一圈看看。”
    周寂和紅葵對視一眼,提起衣袖,滿頭霧水的原地轉了一圈。
    清冷平澹的眼眸裏帶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司藤故作思忖的點了點頭,輕描澹寫道:“你們挺好的,都挺好的,看起來...都挺慈祥的.....”
    慈祥...
    慈祥......
    司藤左右掃了眼愣在原地,宛如塑像的兩人,踩著清脆的腳步聲,優雅的從中走過。
    .......................................................................
    茶鋪那邊。
    孫三娘早上起來聽聞昨晚城外楊通判府失火,發現盼兒不在,一把兒子押送學堂馬上趕來茶鋪等人。
    看到趙盼兒歸來,孫三娘心裏懸起的石頭終於落到地麵,上前兩步關切道:“盼兒~你總算回來了,我擔心你一晚上呢!”
    “對不起啊~昨天發生了點事兒,我就在小葵姑娘那兒住了一晚,沒來及通知三娘...”趙盼兒不想孫三娘擔心,把剛剛應付周寂那邊的說辭又講一遍,還瞞去了自己肩頭的傷勢。
    “不打緊的,不打緊的,隻要人沒事,這些都不打緊的。”孫三娘驚魂未定的輕撫胸口,長長的舒了口氣。
    由於昨晚剛剛發生楊府滅門慘桉,紅葵擔心趙盼兒安危,再加上羞惱賭氣,沒過多久便追了過來。
    孫三娘聽聞昨晚之事,對紅葵頗為感激。
    她和趙盼兒是多年鄰居,情同姐妹,深知一個女兒家獨自拋頭露麵的生活頗為不易,更何況還要供養一個連年科考的讀書人,能幫襯一些就會盡量幫襯一些。
    經曆昨天茶鋪仗義出手以及昨晚照顧盼兒之時,三人之間的關係拉進許多,隻是這個龍葵姑娘看起來年齡不大,死活就是不願與她們姐妹相稱.....
    茶鋪經過昨日騷亂還沒來及整理妥當,趙盼兒擔心歐陽作為讀書人,娶個商販對他名聲不好,其實早就做好關店準備,如今茶鋪被砸也算天意,正好和孫三娘盤點一下茶鋪還有什麽能用的,轉手出去換些銀錢。
    孫三娘在旁勸她把茶鋪留下,覺得自己可以幫她做些果子引子、收收賬,實在沒必要關店。
    而在這時,一個句僂的身影背著行李從遠處走來。
    紅葵目光掃見風塵仆仆的老翁,看到他在門口踱步,朝兩人示意道:“好像有人過來了,你們認識?”
    “誰呀?”孫三娘探頭看了一眼,不太確定道:“哎,盼兒,你看那人像不像德叔啊?”
    “德叔?”趙盼兒端著杯具,沿孫三娘指著的方向看去,眼前一亮,麵露喜色道,“還真是德叔!”
    喜出望外的她甚至都忘了鬆開手裏的杯具,一隻手提著裙擺快步朝門口迎去。
    “德叔,你怎麽來了?”
    “老奴拜見趙娘子。”
    德叔看到趙盼兒,心中稍定,拱手一禮,被趙盼兒扶起。
    趙盼兒左右看了眼四周,發現隻有德叔一個人回來,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道:“歐陽呢?他沒事吧?不會又落榜了吧?”
    “咦~哪能呐~!”德叔語氣帶著幾分驕傲道,“老奴回來就是報喜的!”
    “報喜?難道歐陽考中了?”孫三娘往圍裙上抹了抹手,驚喜道。
    德叔得意洋洋的捋了捋胡須道:“蒙管家集英殿禦筆欽點,主人他如今已是金科探花啦!”
    “探花!”趙盼兒掩嘴驚呼,眼淚在眼眶打轉,激動的快要哭出來了,“中了,真的中了!”
    孫三娘看到趙盼兒和德叔激動的樣子,好奇道,“探花是第幾名啊?”
    “殿試第三。”紅葵隨口和孫三娘解釋狀元榜眼探花的區別,目光一直落在趙盼兒和那個叫做德叔的老翁身上。
    “那豈不是很厲害了!”孫三娘合掌笑道,“我就說你天生就是個進士娘子的命嘛!那你幾時進京,我來幫你收拾行囊!”
    趙盼兒這才反應過來,還以為德叔此行要接她進京,連忙將他引進茶鋪坐下,不停打斷對方說話。
    “德叔你快進來,從頭到尾好好地把他在東京的事都跟我說一說!哎呀,他也真的是,為什麽不寫信過來,倒讓你來回跑上幾千裏來接我進京?不過有你幫忙也好,歐陽的書那麽多,我一個人也帶不了那麽多箱籠。對了,咱們去東京,是走水路好呢,還是走陸路好?”
    “盼兒,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至少讓這位德叔把話說完吧?”紅葵瞧出德叔有口難言,麵露難色,隱隱泛起不祥預感。
    “不好意思啊,德叔,我就有些太開心,一時亂了方寸,你想說什麽來著?小葵和三娘都是自家人,沒事的。”趙盼兒挽起衣袖笑道,“這一路舟車勞頓,你先坐下歇著,我給你煮杯茶。”
    德叔看著有陌生人在,本想說的話有些不好開口,但見趙盼兒這般說了,一咬牙,狠下心來冷聲道:“趙娘子,既然都是自己人,我索性就直說了吧”
    “嗯?”趙盼兒還在彎腰搗鼓茶爐,聽出德叔語氣不對,放下搖扇,直起身來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道,“怎...怎麽了?”
    “我不是來接你進京的。”德叔強調道,“主人他幸得宮中賢妃賜婚,等過了穀雨,就要和高觀察家千金成親了”
    趙盼兒原本還在暢享著自己去到京城與歐陽完婚,成為進士夫人,找回當初尊貴幸福的生活。
    德叔的這一番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在耳畔響起,趙盼兒眼前一黑,雙目無神,隻覺渾身力氣全都散去,若非三娘及時扶住,怕是要直接摔倒在地了。
    “什麽高觀察?”
    毫無波動的語氣從麵前傳來,恍忽間,德叔彷佛看到一團熊熊燃燒的赤焰朝他翻湧而來。
    隨著脖頸被人鉗製,眼前的赤焰都如幻影般消散,隻剩下一個麵色陰沉的紅衣女子單手扣住他的脖子,就像捏著一隻小雞仔般隨意拎起。
    “小葵,不要!”趙盼兒臉色蒼白的扶著三娘勉強站定,朝紅葵哀求的搖了搖頭。
    德叔畢竟是歐陽家的老奴,即便歐陽家沒落至此,也都不離不棄。
    萬一其中鬧出誤會,紅葵傷了德叔,自己如何向歐陽交代。
    “趙娘子救我....”德叔哪裏想到紅衣女子真敢動手,漲紅了腦袋,神色慌亂的朝趙盼兒求救。
    紅葵砰~的一聲將德叔扔下台階,臉色難看的又問一次‘高觀察’是誰。
    德叔摔得四仰八叉,接連喘了幾口粗氣,驚懼道,“廣濟軍節度觀察留後,步軍副都指揮使高鵠。”
    孫三娘欲言又止,擔憂的看了眼趙盼兒,想勸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你再說一遍”趙盼兒眼含淚光,好像帶著一絲期許,希望德叔是騙自己的。
    “歐陽官人要娶高鵠的女兒為妻了。”德叔往旁邊挪開幾步,有些害怕的看了紅葵一眼,縮了縮肩膀道。
    最後一絲希望磨滅。
    趙盼兒反倒冷靜下來。
    亦或是...一心向往成為進士夫人,恢複尊貴生活的她在一個希望破滅之後,總是會給自己找一個新的希望。
    眼看紅葵按捺不住怒意又要對德叔動手,趙盼兒扶住圍欄走下台階,擋在紅葵和德叔之間道,“就算是官家也不會縱容外戚奪臣妻室,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脫籍了.....我是良家子,
    難道在這之前高家就沒問過歐陽是否有過婚約。”
    “問是問過,可主人和趙娘子之間一無父母之命,而無媒妁之言,那...”德叔的話又給紅葵翻騰的怒火加了把柴。
    紅葵抬起一腳之間將老東西踹翻在地,趙盼兒連忙伸出雙臂擋下紅葵,看向德叔道:“當初我和歐陽定親之時,德叔你和引章,還有三娘一家三口都是見證。怎會說是沒有憑證?”
    三娘雖不像紅葵那般直接動手,但對德叔言辭頗為憤慨,生氣道:“盼兒,你還和他說這些幹嘛?負心薄幸,悔婚不娶,我們這就去告官!看他怎麽說!”
    “不能告官,不能告官!”
    一聽告官,老東西頓時急了,剛剛還在地上哀聲痛呼,這會兒卻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趕忙爬了起來,恬著張老臉道:“趙娘子,這事兒若是鬧得天下皆知,你想讓世間人人都知道你是官妓嗎?”
    趙盼兒最在意的便是自己出身官妓,所以時常把‘脫籍’‘良人’掛在嘴邊。
    可惜像是‘清白’‘幹淨’‘處子’之類的概念沒什麽合適的機會表達,隻能用來自己提醒自己。
    “無恥老賊!”
    紅葵攥起拳頭砸向老東西的臉龐,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鮮血噴灑,門牙崩斷,老東西慘叫一聲捂住自己塌陷的鼻梁,整個人倒飛數步,重重摔在地上。
    “德叔!”
    趙盼兒連忙上前,隻見老東西雙目緊閉,滿臉是血,隻有淒慘的哀鳴從嗓子眼咕嚕咕嚕的傳出。
    “小葵,你!你在做什麽啊!”
    趙盼兒慌亂的摸了下老東西的脖頸,感觸到微弱的脈搏,麵露急色,先是讓傻愣住的三娘找大夫,然後惱怒的瞪向紅葵,不滿道。
    “不是,這老東西那麽羞辱你,我看他不爽給他點教訓,你生什麽氣?”紅葵注意到趙盼兒惱怒的表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從鬥羅開始的浪人》
    “他再怎麽說也是歐陽的人,每年科舉向來都有榜下捉婿之說,萬一這裏麵有什麽誤會,萬一歐陽是被高家人強迫,萬一...”趙盼兒說到這裏,自己也有些編不下去了,沉默片刻道,“總之,你傷了德叔,讓我如何向歐陽交代。”
    “有什麽說什麽,老東西都已經把話說的這麽直白了,你怎麽還在幫他說話?”紅葵眉頭微皺,突然覺得麵前這個趙盼兒有些陌生。
    趙盼兒搖頭道:“不親眼見到歐陽,我是不會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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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盼兒姑娘準備進京找那個叫歐陽的?”
    錢塘客棧,周寂看了眼氣鼓鼓的紅葵,忍俊不禁道:“那我們去不去?”
    “去!”紅葵因為老東西的事情和趙盼兒鬧了些不愉快,但還是毫不猶豫表示要去。
    周寂啞然失笑,轉身看向書桌旁的司藤,“司藤呢?”
    “我也挺想看看這個時代的陳世美究竟什麽樣。”司藤提起毛筆在宣紙上寫下‘陳世美’三字,抬眸看向周寂。
    “說陳世美就說陳世美,你看我幹嘛?”
    周寂見到司藤說完就默不作聲的看向自己,忍不住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