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白天酒樓,晚上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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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這次酒樓開業,趙盼兒可是下足了本錢,不僅花完宋引章之前剩餘的一百七十多貫戲班分紅,還讓池衙內請來民間雜耍藝人在樓外的浮台輪番表演絕藝。


    舞獅、噴火、頂碗、高蹺,可謂熱鬧非凡。


    臨近酒樓,每走幾步都有年輕靚麗的侍女在道路兩旁笑臉迎客,周寂和司藤紅葵三人走下汴橋,遠遠看到趙盼兒和葛招娣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時不時朝前來捧場的熟客寒暄幾句。


    賠笑著把其中一個清流官員請入酒樓,葛招娣揉了揉有些笑僵的臉蛋,回身卻看到周寂幾人也已經過來,本就有些僵硬的臉頰不自覺抽搐一下,彷佛仍能感受到上次被周寂扇的那一巴掌的痛覺殘留。


    笑彎成月牙的眼睛也隨之陰翳沉重,原本從社會最底層的小混混躋身成為酒樓四東家的喜悅頓時消減不少。


    “周公子,司藤小姐,小葵,多謝你們能來捧場。”趙盼兒沒有理會葛招娣的那點小心思,神色如常的走下台階,笑語晏晏的和幾人打過招呼。


    “盼兒姑娘不吭不響置辦這麽大的產業,我們怎會不來呢~”周寂左右看了一眼,全然無視了縮在趙盼兒身後的葛招娣,挑眉道,“怎麽不見引章姑娘和三娘?”


    “三娘擔心飯菜供給有什麽問題,這會兒還在後廚呢~至於引章,她素來不喜歡與賓客打交道,想必這會兒正領著好好在裏麵參觀吧?”趙盼兒回身看了眼店裏,笑道,“喏,你們一進門應該就能見到了。”


    簡單客套幾句,趙盼兒還要迎接其他客人,周寂和她打過招呼,便朝酒樓當中走去。


    此時的酒樓大堂,早已聚滿了不少賓客,台上台下十幾個身姿曼妙的女子,穿著低胸漏溝的豔麗服飾,從後台有序走出,隨著異域風情的歡快音樂,姿態妖嬈地隨樂起舞。


    輕紗紅唇,蛇腰蓮手,嫵媚動人。


    周寂視線從白花花的深邃溝壑移開,大有種誤入某站舞蹈區,別人都是一本正經的分析什麽動作張力、內心表達、舞姿感染力之類的專業‘藝術鑒賞家’,就自己看來像是在搞擦邊球的軟色情一樣。


    環顧四周,舞台周圍圍滿客人,其中女性寥寥無幾,而宋引章和張好好、孫三娘三人剛好就在舞台對麵的右側方。


    “在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幾人此時正湊在一起有說有笑,聽到周寂的聲音,宋引章眼前一亮,“公子,司藤小姐,還有小葵,你們來了~”


    “周公子~”“周公子。”


    孫三娘和張好好沿著宋引章說話的方向看去,笑著和周寂他們打過招呼,閑談幾句,周寂看向台上台下的舞伎,表情古怪道:“這舞蹈是誰想的呀?”


    眼看舞伎隨著音樂開始扭動腰肢,薄紗短衫果露的腰肢如水蛇靈動,引得旁邊幾個男子如癡如醉的緊盯著不放,笑眯眯的探頭湊近舞伎,學著她抬臂扭腰。


    旁邊不遠處的濁石先生搞不懂正經酒樓為什麽要搞這種‘藝術’,結結巴巴地問道:“這,這都是什麽?”


    “這是西州天女舞,天竺傳說裏有乾達婆率眾神以舞禮佛,天花四墜。我們這舞便是取其意境。”趙盼兒從門口款步走來,朝濁石先生介紹道。


    姐妹當中,宋引章最擅音律,而她最擅跳舞,當年她在教坊其實學了不少舞蹈,從最初錢塘茶鋪遇到私鹽販子的‘綠腰舞’再到‘撲蝶舞’‘青樓軟舞’等等等等等,區區天女舞根本不在話下。


    話音剛落,欄杆上,有侍女撒下花瓣,再次引來眾人一片叫好。


    袁屯田見識過半遮麵的定價,如今見趙盼兒開個酒樓也搞這麽大陣仗,有些遲疑道:“這麽好看的舞,這永安樓,我們還吃得起嗎?”


    “放心。永安樓有三閣,一元閣招待貴客,千山閣豐儉由人,若是喜歡耍樂的,還可以去那邊的萬水閣,那裏設有瓦子,各色表演,日日不同。”趙盼兒微微仰首,神色從容的瞥了周寂和司藤一眼,似乎並不在意同福茶樓對尋常茶坊瓦舍的碾壓之勢。


    果不其然,見到麵前的香豔舞蹈,袁屯田和旁邊幾個中年人對視一眼,驚訝道:“酒樓也能開瓦子?那我們可得去看看了。”


    周寂心中也很好奇,於是轉頭看了司藤和紅葵一眼,紅葵搶先道:“我也去!”


    司藤沒有主動開口反對,周寂全當她默許,於是朝宋引章她們說了一聲,跟著去往了萬水閣的方向。


    待到周寂他們來到萬水閣,果然見到一個略顯簡陋的舞台上,同樣有舞女獻藝,較之大堂更顯妖豔,不過...比絲竹弦樂更加矚目的,則是舞台遠處幾桌傳來的嘈雜聲。


    “大大大!”


    “小小小!


    !”


    周寂眉頭微皺,目光掃過大堂,發現這樣的客人不止有一桌,其中一人一隻腳踩在板凳上,高舉著骰盅搖得啪啪作響,最後砸在桌上,示意眾人下注。


    相隔一個過道,另一桌客人幾乎同樣如此,客人把桌子圍的水泄不通,紛紛探頭往裏張望。


    “這是什麽情況?難道盼兒姑娘她們剛開業,就有人故意整她?”紅葵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上前就要把這些賭徒趕走。


    “別衝動。”周寂伸手按住紅葵的肩膀,表情古怪道:“沒準...這就是她的經營手段呢?”


    “白天開酒樓,晚上開夜店,精挑細選一些舞蹈說不定是為了提高客人的藝術審美,允許客人搖骰子是為喝酒添些趣味性的彩頭。”周寂神色幽幽道。


    “可他們桌上根本就沒有酒啊!”紅葵指著其中一張賭桌道。


    周寂聳了聳肩,無奈道:“你這樣說......我還怎麽幫她圓場?”


    萬水閣實在有些烏煙瘴氣,作為窮酸文人的袁屯田忍無可忍,當即拂袖離開,返回了永安樓千山閣大堂。


    “你們看那邊...”司藤目光突然一冷,朝遠處角落的一桌客人看去。


    周寂轉眸一看,隻見一個衣著豔麗的舞伎踩著妖嬈曼妙的腳步湊近其中一個客人,媚眼如絲,像是在嬌嗔著什麽。


    “那酒真有你說的那麽好?”


    那客人摸了摸舞伎的柔夷,笑眯眯道。


    為了能賺到抽成,心想被摸下手又不會少塊肉,舞伎忍著不適,任由對方揩油,嬌滴滴的解釋她們家的酒如何如何的好,比其他酒樓貴上一倍自然有貴上一倍的道理。


    周寂又看另一邊,另一桌的舞伎用一番軟言細語哄得客人心花怒放,直接買了一壺。


    這樣的情景比比皆是。


    人性本惡。


    那些假大空的畫餅遠沒有到手的銀錢來的實在。


    也許趙盼兒從教坊招來這些歌舞伎時,並沒有想到賣酒抽成的激勵措施會逐漸扭曲變質....


    


    也許...趙盼兒根本就沒有往這邊想過...隻要能把暴利的酒水做起來,哪個夜店會管自家酒托會不會被人揩油占便宜?


    周寂相信,眼前這一幕隻會是個縮影,這些酒托會以另一種形式逐漸擴散到千山閣以及還未接客的一元閣......


    至於賭場...大概無法滲透一元閣那種高檔的單獨雅間,但千山閣....想必撐不了多久也會出現這樣前麵舞曲表演,後麵搖骰賭錢的光景....


    ......................................................


    另一邊,同福茶樓已然將炒菜推廣到了汴京,所以永安樓的客人對這些‘新奇’的菜品有著很高的接受程度。


    趙盼兒招呼完大堂的客人,一日之前那般,熟練的搬出宋引章大名,告訴大家明天花月宴將邀請十二位東京城中最受人尊敬的文人雅士,用最好的時令食材設宴,請宋娘子獻曲左肴。


    自從蕭府壽宴以來,張好好名氣一落千丈,慢慢地,登台機會也比之前少了一些。


    今晚茶樓開業,池衙內說是要帶個朋友過來,結果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看到眾人聽聞宋娘子之名那副心馳神往的憧憬表情,心裏不禁有些吃味,宋引章隻好在旁安慰,等到池衙內帶著趙衙內姍姍來遲,宋引章這才將好好姐交還給池衙內,向趙盼兒和孫三娘她們簡單介紹了一下趙衙內和周寂、池衙內的淵源。


    上次從葛招娣那裏討回請柬之後,趙盼兒按照約定剔除了林三司,名單整體也有了很大變化。


    如今見到池衙內帶來的朋友,趙盼兒心思細膩,隱約覺察這個與她同姓的衙內絕非尋常公子,於是劃去原定名單的其中一人,將花月宴的請柬送給了對方。


    隨著夜色漸深,酒樓客人慢慢散去,送走了最後一批賓客,喧囂了一整晚的永安樓終於清靜下來。


    宋引章、孫三娘、葛招娣,以及池衙內和張好好圍在雅室的桌旁,看趙盼兒盤點今日營收,忙活了大半夜,葛招娣已然從陰霾走出,看著趙盼兒麵前的賬目,驚歎道:“盼兒姐可真是厲害,咱們永安樓這回也算是一炮而紅了吧?”


    趙盼兒嘴角難掩笑意,卻依舊裝作澹然從容的模樣道:“新店開業哪有那麽順利?能不能成還得看明晚的花月宴。”


    複雜的字孫三娘認不全,但花月宴的登門價就要五十貫還是讓她心生忐忑,“盼兒,五十貫太貴了吧?我們半遮麵每個月的房租就有這麽多。”


    “新店向來引客流難,咱們如今可不能走茶坊減價的老路。就是要足夠貴,才能吊足了全城胃口。”趙盼兒自信從容道。


    孫三娘發愁道:“可我們得做出什麽樣的金貴菜才能值那麽多錢啊!”


    趙盼兒微笑道:“菜品不是關鍵,同福茶樓既然可以憑借戲文說書收攏固定茶客,我們酒樓自然也可以這麽做,並且還要做的比他們還好!”


    “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和之前半遮麵一樣,所有一切都圍繞引章的琵琶經營?”孫三娘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難怪剛剛你在賓客麵前強調,明天花月宴引章也會參加!”


    葛招娣和池衙內張好好齊齊看向旁邊的宋引章。


    趙盼兒突然打斷道:“隻靠引章一個人,終究有些不太穩定,我們現在的情況和之前不大一樣,需要的是多點開花,出奇製勝。”


    經曆種種,宋引章和趙盼兒之間的那份姐妹情,在得知趙盼兒執意要請林三司赴宴的時候,幾乎就已經消磨殆盡,眼下盼兒姐想要削減她在酒樓的重要性,宋引章也沒有絲毫不快,反倒覺得有些放鬆,於是在旁搭話道:“盼兒姐說的對,酒樓的客源隻靠我一個人難免有些局促,這些天一直在忙這邊的事,茶樓戲班那邊堆積了許多事情還要處理,以後隻有每月花月宴的時候,我再抽空過來彈曲,平日就交給盼兒姐請來的那些人吧。”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已然明白各自心意,在返回教坊的路上,宋引章正式邀請張好好加入同福茶樓的戲班,與她一個負責編曲配樂,一個負責指導唱腔。


    張好好時常聽池衙內說起有關周寂和他們茶樓的事情,猶豫片刻,答應下來,全當自己年老色衰爭不過教坊新人時,給自己留下的一條後路。


    次日一早,重新調整過的請柬送往了城中各處,引來各種討論。


    到了晚上,花月宴即將開始,周寂隔著汴河望向永安樓,正待出門的時候,視線餘光突然看到了什麽,眉頭微挑,露出玩味的笑容。


    一元閣外,林仙師和其他十名拿到花月箋的賓客已然先到,其中一人赫然是林荃林三司...


    相比昨夜的人聲鼎沸,永安樓今日靜的有些詭異。


    林三司權勢雖大,但也知道如今朝堂最不能惹的就是這位試圖滅佛興道的大狠人。


    平日兩人並無交集,聽說花月宴將有宋引章登場,他這才用了些手段,從一位受邀的賓客那裏討來了花月箋,沒想到林仙師竟然親至,於是便試圖上前結交,拉近一下彼此關係。


    然而任憑他巴結許久,林仙師都是客套應付,直到看見一個俊朗清逸的年輕公子從汴河對麵的橋頭走來,林三司這才注意到林仙師眼神的細微變化,似敬畏又似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