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瀾見了，摸著耳朵走過去，便聽見他說：“你店裏這些個夥計，是否可信？”
    她的心髒好像漏跳了一拍，是啊，食客前程似錦，總不會朝著自己下毒，她的菜在廚房時還沒有問題，怎麽端出來便有了黃花的汁液？
    難道是……
    穆九瀾裝作不經意地看了身後兩個人一眼，又說：“不會的，他們……”
    “我也不願如此推斷，隻是去如今連哪怕一丁點兒殘羹冷炙也不見，無從核查啊……”
    “我……”
    穆九瀾心亂如麻，卻忽然看見水榭之外。
    那裏有一截伸出去的平台，並不顯眼，正在臨水的欄杆之外，常有食客飲醉了，到酣處，生了些壯誌酬情，便大拍欄杆，引經據典一番暢談。
    當然，他們的菜肴也時不時會掉出去，穆九瀾隔一段時間就得請船夫去清理那塊平台，今次……
    她忙走到那裏，雙手撐起，便想朝欄杆外頭爬去。
    “九瀾姐，不要！”
    沒想到，黑丫在那邊看見了，幾步飛衝過來，穆九瀾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給她死死抱住了。
    “不是，我不是尋短見，我隻是……”
    穆九瀾瞬間明白這丫頭誤會了什麽，忙解釋，又想掙脫，誰知道黑丫抱得死緊，根本掙紮不開。
    “我隻是想看看有沒有菜肴掉在外頭，可以讓老徐驗一驗。”
    “早說，我去看看。”
    “誒，你……”
    穆九瀾話音未落，黑丫就一個翻身鑽了出去。
    嘖嘖嘖，沒發現這虎丫頭身手倒挺敏捷，穆九瀾忽然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要是這回能撐過去，看來以後我不要花錢請船夫清理了？
    想是這麽想，畢竟是一起從山寨逃出來的，算是患難姐妹，穆九瀾還是擔心的，忙去抓著黑丫的腰，想著若是她站不穩了，自己好歹幫點忙。
    “小心點哪。”
    “沒事兒，拿隻燭火過來。”
    那邊的有靈自然也過來了，緊張兮兮地看著黑丫，遞過來一隻點好的蠟燭：“要不然我來吧？”
    “無妨無妨。”
    黑丫大手一揮，又接了蠟燭，在欄杆外沿細細查找。
    “找到了！”
    過了約莫半柱香，穆九瀾都打算放棄了，卻聽見黑丫興奮大喊。
    她急急忙忙跳回來，落地時差點沒站穩，晃悠兩下倒在穆九瀾懷裏，卻是笑得很開心，仿佛是個做對了事情等待誇獎的孩子。
    穆九瀾看了她亮晶晶的眼，有些不忍，她想，自己終究有一天，該是要離開的吧。
    有時她又在想，大隨的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呢。
    “這羊肉有毒！”
    那邊老徐當然不會理會她的這些小九九，已然接了肉塊去驗，此刻興奮大叫起來，一點不像個老人。
    “是炙羊肉……”
    穆九瀾呆住，沒想到送出去的羊肉果真被加了秋水仙堿。
    “接下來該怎麽做，你自己看著辦。”
    老徐很快收斂興奮，又嚴肅對穆九瀾拋下這麽一句，開了張單子囑咐她交錢，便走了。
    怎麽會，怎麽會……
    穆九瀾整個人仿佛都麻掉了，她打發黑丫和有雲回去休息，自己卻呆呆在水榭坐了一宿。
    真的會是她的夥計嗎？
    絕不可能。
    黑丫和她一起那麽長時間，甚至可以說，是她穆九瀾在這個大隨朝的古代世界裏最最熟悉的人，她於此處並沒有任何親人，因此也是最最親近的人。
    平日裏她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可相處久了便知道，其實是個極有眼色的，隻要她認準了，便一定能照顧好身邊這個人的情緒。
    或許也和她之前顛沛流離而寄人籬下的生活有些關係。
    總之，穆九瀾是很喜歡這個姑娘的。
    那麽……商有靈呢？
    他是從外州流落而來，在這京城裏不識得哪怕一個本地人，這才弄得如此淒慘。
    可他性情卻很是剛直，甚至有些固執了，寧可找一份工作，也不願低三下四地去弄些吃食。
    這樣的人又怎會栽贓嫁禍？
    再說了，嫁禍自己的店，又有何好處？
    穆九瀾明明早就說過，若是年底生意好了，必定有分紅。
    而若是就這麽把她弄垮了，九家的名聲自然也毀了，接受這個破店又有何意義呢？
    難道是為了錢？
    不可能，穆九瀾搖頭，黑丫和她同生死共患難，何況商有雲也不是那種金錢可收買的小人。
    雖然認識商有靈不久，雖然和黑丫也算是誤打誤撞認識的姐妹，可她堅信。
    “誒，姑娘，這麽早就起來了？”
    思來想去，竟然天都亮了，穆九瀾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入眠，幹脆再次去了老徐那兒。
    老徐似乎還沒睡醒，聽著敲了好久才來開門，揉著眼睛奇怪道。
    “一夜未眠，我想和您對對，到底還有什麽人能往裏麵下毒？”
    “竟如此相信自家店員？”老徐身形有些佝僂，而穆九瀾算是高挑的，此刻老徐正抬眼望著她，眼神裏藏著些不知什麽東西。
    “嘖嘖嘖，做個飯館老板真是可惜了。”
    老徐摸著胡子說，不知道為什麽，穆九瀾總覺得這老家夥是嘲諷自己。
    “那好，我們再說一次。”
    穆九瀾點頭，道：“羊肉在廚房中做好時，還是無毒的，這點用之前的留樣可以證明。”
    “正是。”
    老徐還是不習慣穆九瀾口中的那些新新詞匯，不過還是勉強適應了，答應道。
    “而食客確實是秋水仙堿中毒，廊下的肉塊可以證明。”
    “所以隻有從廚房到食客口中的這段時間有可能有人加入了黃花。”
    “而你說過，那幾位食客看起來並沒有給自己下毒的理由，何況他們來時有幾位情況十分危重，若是對自己如此狠毒，老朽也真是佩服了，不過是一個小小飯莊……”
    穆九瀾忽略他那一副見過大世麵的語氣，摸著耳朵道：“會不會有人在中途將藥粉彈到那道菜上。”
    “不可能，那汁液帶有苦味，若隻是輕輕附在表麵，絕對會被嚐出來。”
    老徐道。
    “那……”
    “若穆老板真的確認不是夥計下毒，那麽還有一種可能……”
    老徐的眼神有些詭異，穆九瀾也沒注意，隻是追問：“什麽？”
    “或許，或是老板您自己加入花汁，而後卻用預留的幹淨羊肉給我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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