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投降儀式,寺內壽一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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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南洋的戰略計劃一直討論到淩晨三點才堪堪結束,方敬堯卻沒有回到休息處,而是與廖銘禹告辭後,直接坐車去了機場,一大早就馬不停蹄的搭乘飛機去往檳城。
坐上飛機的方敬堯一改往日的沉穩,臉上沒有半分疲態,腦海裏滿是南洋計劃與廖銘禹的期許,神情中反而帶著些狂熱與期待。
他隻知道,今後的南洋不再受西方人的製約,更沒有任何外部勢力能阻撓,南洋的華人終於可以自己當家做主了。
……
九月中旬的南洋,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來,裹挾著腐爛植物與鹹腥海風的氣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
新加坡,這座曾經的“東方直布羅陀”,如今隻剩下被戰火舔舐過的焦黑骨架和一片死寂。
總督府,那棟象征著大英帝國遠東權威的白色宏偉建築,如今彈痕累累,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肮髒的蛋糕。
取而代之的,是懸掛在廊柱上的、刺眼的膏藥旗,那血色圓盤在濕熱無風的午後,也顯得有氣無力,蔫蔫地垂著。
寺內壽一,南方軍總司令,就站在這麵旗幟下的陰影裏。元帥服依舊筆挺,熨燙得一絲不苟,金色的穗帶和勳章沉甸甸地綴在胸前,記錄著他半生的“榮光”。
可這身華服,卻套在了一具幾乎被抽空了骨頭的軀殼上。他臉頰深陷,眼窩是兩個濃重的黑窟窿,隻有偶爾轉動時,才泄出一點鷹隼般銳利卻又瀕死的寒光。
他的手,那雙曾經簽署過無數進攻命令、決定過數十萬生靈命運的手,此刻正背在身後,指尖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他站得筆直,像一尊正在風化的雕像,努力維持著最後的、搖搖欲墜的尊嚴。
走廊盡頭傳來了皮靴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清脆,有力,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節奏。這聲音越來越近,每一下,都像重錘敲打在寺內的心髒上。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這汙濁的空氣,肺葉一陣刺痛。
門被推開了。
以方敬堯為首的一眾遠征軍將軍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今天的方敬堯穿打扮得很隨意,下身卡其布軍褲,襯衫領口隨意地敞開著,沒戴領帶,也沒穿將軍常服外套,與寺內那一絲不苟的元帥服形成了尖銳的對比。
他眼神掃過房間,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最後落在寺內身上,嘴角似乎若有若無地向上扯了一下。
這個矮小老邁的日本老頭,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之一,不知道他當時下令處決自己父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落到對方兒子的手裏。
身後跟著幾名高級參謀和記者,相機快門輕微的“哢嚓”聲,在此刻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敬禮,沒有寒暄。方敬堯徑直走到鋪著綠色厚絨的長條桌一側,拉開椅子,坐了下去,身體舒展地靠在椅背上。
“開始吧,元帥閣下。”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餘思凡將一份厚厚的、用中文和日文打印的文件,推到桌子另一端寺內的麵前。紙張潔白得刺眼……投降書。
寺內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他緩緩坐下,腰杆依舊挺得筆直。他伸出右手,拿起桌上那支派克金筆。
筆身冰涼,沉得讓他幾乎握不住。他翻開文件封麵,第一頁上的黑色標題大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無條件投降書》。
時間仿佛凝固了。寺內壽一維持著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汗水,冰冷的汗水,從他花白的鬢角滲出,沿著緊繃的麵頰滑落,一滴,砸在文件潔白的邊緣,迅速暈開一小團濕痕。
他胸前那些象征著“武運長久”的勳章,在從窗戶透進來的慘淡光線下,反射著微弱、卻充滿嘲諷意味的光。
方敬堯耐心地等著,手指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他目光如炬,冷靜地觀察著眼前這個正在經曆精神死亡的對手。
終於,寺內壽一動了。
他筆尖顫抖著,懸在簽名處的上方。那裏需要他寫下自己的名字,一個曾代表帝國陸軍巔峰的名字,此刻卻要成為屈辱的永久印記。他喉嚨裏發出一聲極輕微的、類似嗚咽的聲響,筆尖終於落下。第一個筆畫,歪斜、虛弱,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就在他的名字快要寫完,那最後一筆即將落下的瞬間——
異變陡生!
寺內壽一猛地將金筆擲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他的左手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探入元帥服的衣襟內側,再抽出時,一道短促、幽冷的金屬寒光握在了他手中!那是一把日本傳統的肋差短刀!
“天鬧黑卡,板載——!!!”一聲嘶啞、卻用盡生命全部力氣的狂吼從他胸腔迸發出來。
他雙手緊握刀柄,刀尖對準自己左側腹部,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刺了下去!那決絕的姿態,是武士道劇本裏寫好的最後一幕,是他為自己選擇的、體麵的終章。
驚呼聲!相機快門聲瘋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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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預料中利刃剖開皮肉的悶響並沒有傳來。
就在刀尖即將觸及軍服的刹那,另一隻手,一隻骨節分明、沉穩有力的手,如同閃電般從側麵伸了過來。
方敬堯一隻手橫亙在刀鋒與腹部之間,另一隻手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臂。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寺內壽一布滿血絲的雙眼圓睜著,難以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障礙。他全身的力量仿佛都灌注在這一刺上,卻被對方輕描淡寫地擋住了。
他僵在那裏,握著刀,進不得,退不願,像一尊可笑的、凝固的雕塑。
“媽的!”
饒是一向沉著冷靜的餘思凡都忍不住爆出粗口,手不自覺的摸向腰間配槍,一旦這老鬼子要是對總指揮不軌,就第一時間擊斃他。
方敬堯的身體前傾著,他的臉距離寺內隻有幾十公分。他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眼中那瞬間破碎的瘋狂、絕望和巨大的茫然。
方敬堯沒有任何下一步動作,就這麽盯著對方,眼神裏隻有一種穿透骨髓的、冰冷的嘲諷與輕蔑。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了這悲壯戲碼的所有外衣,露出裏麵不堪的真實:
“閣下…”
他頓了頓,確保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鑽進寺內的耳朵,也鑽進周圍所有豎起耳朵聆聽的人的心裏:“你們的天皇,已經在東京灣的‘密蘇裏’號上,投降了。”
“你不需要……”
他手腕微微用力,將那把短刀和握著它的手,一點點地從寺內腹部推開,動作帶著一種壓倒性的、近乎殘忍的從容:“再表演這種……過時的戲碼了。”
“過時的戲碼”這幾個字,像最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寺內壽一殘存的精神支柱上。
“哐當。”
肋差從他驟然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彈跳了一下,發出一連串清脆而空洞的響聲,最終靜止不動,那點幽冷的寒光也黯淡下去。
寺內壽一沒有再去撿它。他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骨骼和靈魂,一直挺直的腰杆徹底佝僂下去,頭顱深埋,幾乎要碰到桌麵,劇烈地喘息著,肩膀不受控製地劇烈聳動。
那把代表失敗和屈辱的派克金筆,還靜靜地躺在投降書上,他剛剛簽下的那個歪斜的名字,墨跡未幹。
“可別想那麽多,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你現在還不能死…”
這時,方敬堯突然湊到寺內壽一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語氣冰涼:
“你這個劊子手,將接受南洋千萬人民的審判,你的歸宿最終將會在處刑台,就像當時你們對我父親做過的事情一樣!”
什麽!?
他居然是方重恩那個冥頑不靈的老頭的兒子?
寺內壽一睚眥欲裂,嘴角微動缺說不出半個字,這些信息來得太突然,他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所以,在此之前……”方敬堯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因動作而褶皺的領口,他不再看那個瞬間蒼老了二十歲的敵人一眼,目光轉向窗外。
“你得好好活著。”
窗外,南洋的天空依舊陰沉,粘稠的風卷著幾片枯葉,打著旋兒,不知要飄向何處。
想死嗎…?
就這麽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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