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謀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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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屹的麵龐已經咳紅,連帶著耳根子也是紅的,眼眶裏也濕潤一片,令人見憐。“你怎麽愛喝這玩意兒?不行,我得換成跟弟弟一樣的來。”

    羅明在一旁看著他正笑,聞聽此言,便將麵前的一碗乳酪奶湯端給了高屹,還道“喏,喝了吧,這個也不甜,很好喝。”

    高屹兩手接過來,仰頭一口氣喝了大半碗,有一些還順著嘴角淌了下來,濕了衣衫,羅明忙勸道“慢點喝慢點喝,這個有的是,你不用著急。”

    他兩手換成一手端住碗底,另一隻手伸出去擺了三下,隻等飲盡,才舒快地放下了碗,一抿嘴,打了一個飽嗝。登時間,奶味四逸,他唇須沾白,麵紅未退,一眼觀瞧去倒似桃花粉麵,甚是好看。羅沉略略蹙眉嘲道“怎麽你家的奶湯盡是白水麽,來我這兒喝得這樣痛快。”

    “倒不是,隻不過方才口齒都是酒水,不知為何,一和上奶水,倒是別樣滋味,一時間沒忍住,哈哈哈哈,我還不知道你竟是個吝嗇鬼,喝你家一碗奶湯,你就這樣多的話等著我。”他正說話間,羅明順手給他遞了一塊手巾,高屹便接過來擦了擦嘴。

    “謝啦。”他欣然一笑。

    羅沉哼了一聲,順氣而出聲“我的話還能有你多?”

    高屹正欲還嘴,卻正好外頭跑進來一個羅府小廝,神色有些慌張。羅沉隻怕是自己的母親突然轉回,忙舉著瓶子幹了個痛快。待小廝跑至亭邊回話“公子們,才有人從長幹午市帶回來消息,說高公子手下的竹葉在街上被伯嶽侯家的小侯爺動手打了。”

    此話一出,三人皆是震驚。

    “說仔細些,究竟為何!”高屹最是著急,但他也最是沉穩。反觀羅沉,已經忿忿起身,大有衝出去的架勢。

    “來人也說不清楚,大約是因為一些糕點的事兒,伯嶽侯小侯爺想買什麽硨磲花兒,商家不賣給他,反倒是賣給了竹葉,這才起了爭執。”那小廝語速甚快,卻口齒清晰。

    三人明白了個大概。高屹正在心裏琢磨該怎麽辦,而這時,羅沉一步邁過小桌案,連帶著踢到了香爐,灰塵撲了一世界,他有些暈乎,高屹眼疾手快,一下子挺起身子,把住了他。“你別著急。”

    “我不著急,我不著急才怪,敢和我弟弟搶吃的,還敢動手打人,東都城內,難不成要讓他們家隻手遮天嗎?”羅沉氣不過,轉回頭來,又一把抓起另一瓶酒,仰頭灌下,隨即用衣袖搌幹嘴角餘液,喝聲道“走,我到底看看,時不敏有多大的膽子!”

    他一步跨出去,甩著袖子往外走。高屹與羅明眼見攔不住,於是也連忙起身,追了上去。走到中庭時,高屹又拉住方才通傳的那個小廝,叮囑道“你別跟著去了,速去我家請羅夫人去,可別耽誤了!”

    小廝一愣神,旋即答應著先一步跑出去了。

    而此時,羅沉早已不見蹤影,高屹又是著急又是難受,肚子裏方才那一碗湯,來回地撞蕩,讓他惡心,加上羅明也跑不快,兩人這樣根本追不得。

    高屹見狀,又轉身跟羅明說“好弟弟,你慢些跑,我先去追你哥哥,好嗎?”

    羅明已經氣喘籲籲,說不上話來,隻擺手讓他先跑。

    高屹方聊起來前袍,撒開腿奔出去。羅沉,我的小祖宗,你可千萬別惹出大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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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時,明政殿內,一群大臣圍攏議事,皇帝正坐在上首,大責太監已為他束緊了發冠,以免頭腦昏沉。殿中還點了兩爐滾龍煙,香味十足,衝撞人的腦仁兒。

    “方才,陳中舉說要盤查百官,吳璞也讚同,他們言之鑿鑿,是覺得朝中確有間者,你們怎麽看?”皇帝才見完了東宮的幾個大臣,麵前正堆疊著許多奏折,來不及批閱,緊接著又宣召了幾個心腹議事。

    “陛下,如果說沒有,您心裏恐怕也還有個疑影。”眾人皆不敢開口,唯獨高爵,站了出來。

    皇帝信他三分,故而反謔道“怎麽,大總統也有這樣的高談闊論?”

    “昨日懷安坊之事,必然蓄謀已久,否則怎能搜捕無獲。”高爵一頓,“懷安坊之地近館裏,商旅眾多,又逢四月十八,東都開廟,魚龍混雜,方便賊人動手,如今我們內有兵亂,外有敵軍,可謂是內憂外患,倘若不是他們籌謀許久,怎麽能行事縝密,不露馬腳。”

    “他們,指的是誰?”皇帝需要一個答案,而不是分析。

    “是上庸的細作。”高爵的話,擲地有聲。

    眾人嘩然。

    “可咱們之前不就已經肅清了東都嗎?”有人發聲。

    高爵朗聲堅決道“肅清二字,豈是輕易能辦到的。”

    “高爵,你說話可要有憑據!”皇帝更加斬釘截鐵,“他國細作,禦照司一直嚴密查辦,這幾年來,屢有所獲,更何況十數年間,對於商貿等事,大魏也一直嚴查不怠,上庸的細作,要混進來,談何容易,要活下去,談何容易?”

    高爵點頭稱是,繼而低眉道“陛下天裁,我們把緊門戶,可總有疏忽之處,力所不能及處,亦是情理之中。”

    皇帝一句一句地隨他陷入沉思。

    是時,官博識一步跨出,腰間別著的笏板搖搖欲墜似的,他質疑道“高大人,你是說東都的查防不嚴,才導致的這次事情嗎?”

    “京兆尹轄製東都,事無巨細,一一過問,自然不是你的錯,你也別激動。”高爵知道他是急於撇清關係,嘴上沒有太多爭辯。

    “依臣看,高大人說得有理,但尚不完全。”申乃安旁觀一陣兒,才悠悠開口。

    皇帝知他話不多,但一開口就必定是金玉良言,故而忙回了神問道“子肜說說看。”

    申乃安因是行禮答“回陛下,懷安坊之事,應當追查下去,嚴懲不貸,但也請陛下將目光不要一直放在域內。”

    “說吧,你宣慰司得了什麽消息。”皇帝料定他手裏是有很多確切消息的。

    申乃安搖了搖頭,眸光凝聚,看著一隻香爐的爐耳,緩緩道“並無新的消息,隻是臣將最近發生的事排起來看,對應一番,仔細思索,大有來頭。”

    “朕也思忖過,並未覺得有什麽深意。”皇帝不以為然。

    申乃安抿唇一笑,即道“陛下可都想到了?”

    此言一出,室內悄然落聲,靜侘中多了一絲陰謀的氣息,仿若冰中凍住的一條魚,生死一瞬。而已。

    “你什麽意思?”皇帝登時緊張起來。

    “禍起尤黨,尤濟事生前一掌三寺,專攬三權,其中鴻臚寺關涉外事,他從中斡旋,幹預商貿往來,牟利求私,為保周全,他也勾結了種仁與尹出雲,以便貿易與通關無礙,故而軍、商、官,相互庇佑,所以一旦出了尤黨之事,尹出雲與種仁必慌亂出逃,故而,種仁為了避禍去了上庸,尹出雲兵變登州,至於上庸為何殺了種仁,臣猜測,這便要說到霞關退兵了,牧國的態度,一直很明朗,就是打一仗,他們遠在西北,自從那察汗王掌權之後,旋即偃旗息鼓,坐觀中原之鬥,這次能和上庸聯兵,謀的也是錢糧,如今退兵,必然是聯盟破裂,”申乃安一頓,“種仁,必然是做了一些讓牧國難以接受的事兒,或許就在糧食貿易上。”

    “如此說來,霞關退兵,實則是他們本身不和,而非絕了對我大魏的攻掠之心?”皇帝立耳傾聽,一字不落,也明白了大概。眾臣聽完,也都是汗毛倒豎,甚為驚訝。

    申乃安再拜道“且不言他們的聯盟,單說上庸,這麽一出連環計,無非是為了讓陛下分神,對尹出雲更懷恨在心,抽拿大部分兵力,對付登州,登州這個地方背靠汪洋,易守難攻,上庸算了兩手,第一手,是尹出雲心知開弓沒有回頭箭,必然會和大魏抗爭到底,且他的家人都已被您所殺,怨恨已結,上庸隻需要從海上援兵,以地利人和消耗大魏,就能為西山要塞取得關鍵之勢,這便是第二手,攻破霞關,長驅直入,兵臨東都。”申乃安說的風輕雲淡,指點江山的飄然風氣,讓眾人背汗淋漓。

    眾人無不麵麵相覷,更加驚歎,這當中的曲折,聞君一席話,真正透悟了。

    皇帝愣住,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深深從鼻子吸入一口氣,而後長歎著從口中呼出。

    “申大人一語中的,”羅保朝也站了出來,“如今,西山退兵,乃是敵人緩攻之計,再來一出東都爆炸,因為戰事,民心本就不穩,如今更是動蕩,恐怕,火器之事,也要被阻礙了。”

    皇帝咬緊牙關,似要起身,大責太監在一旁趕緊上來攙扶,皇帝微微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這一環扣一環,沒想到是這樣落下來的,看來這東都內的水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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