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雲，這些年苦了你。娘和你哥哥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要不然娘和你嫂子早就來看你。當初的事情是娘做的不對。你出嫁的時候一點兒嫁妝都沒給你拿。

    讓你在娘家婆婆那裏沒撈了好。還受了那些閑言碎語的氣。

    娘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範秀雲看著燈下母親連上越發密集的皺紋，還是那雙吊梢眼，還是那樣的慈母樣子。

    雖然母親從來沒有打過她，也沒罵過她，每次和她說話都是和和氣氣，可是範秀雲就是覺得心裏憋屈的慌。

    母親對哥哥對妹妹每個人的態度都不像對她。

    不是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可是偏偏對她似乎像是客客氣氣的對著客人。

    她也想母親真的打她一頓罵她一頓，那才像是母女。

    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範秀雲總是覺得她和家裏人格格不入，像是家裏的一個外人。

    當然要說真的是外人，那還真不是。

    家裏所有的活兒她都在幹。

    為了哥哥結婚，範秀雲他們家當初收了江滿福家裏300塊錢的彩禮錢，還有一百斤麥子。

    在那個年代，300塊錢簡直是天價。

    那會兒所有人都覺得範秀雲是掉進了福窩窩裏。

    覺得父母是為她以後考慮，所以特意給挑了這一樁好人家。

    當時談論婚事的時候說的好好的。

    範秀雲嫁過來的時候，娘家給陪一台收音機。

    你收人家300塊錢彩禮錢，賠一台收音機也說得過去。

    可是結婚當天娘讓她空著手，直接跟著江滿福走了。

    甚至連連裝裝樣子，弄一個包袱皮，讓她帶著一個包袱過去都沒有。

    所有的陪嫁沒有，衣服沒有，被褥沒有，收音機那更不可能有。

    就因為這樣，範秀雲到了婆家，被婆婆成天的數落。

    整個村裏人因為她的到來，沒有一家不笑話江家的。

    範秀雲忍氣吞聲那麽多年，還不就是因為娘家不給她長臉。

    她有什麽理由在婆婆麵前吵鬧？

    婆婆去的早，受氣也不過就是受了幾年。

    後來自己過日子，就算再苦再累江滿福也沒虧著她，當年婆婆那樣數落她的時候。

    她曾經回娘家去，希望娘按照當年承諾的那樣把收音機給她，讓她在婆家能好好過日子。

    可是娘當時說什麽？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從此以後你就不是範家的人，所以你回去好好過日子，以後別回來，就當你沒娘家。

    那話說的無情，包括家裏的哥哥父親都是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那樣望著她，似乎她真就是一盆潑出去的水，沒人在乎過她在婆家的死活。

    範秀雲那是哭了又哭，當年差一點兒把眼睛哭瞎。

    村裏也有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可是人家娘家在閨女遇到什麽事的時候，總算還起碼撐個腰。

    可是自家呢！

    她回去就直接把她當成水潑出去。

    等到後來妹妹出嫁的時候，母親卻給妹妹賠了一台收音機，而且還弄了一箱子的嫁妝。

    當時妹妹算是他們村裏風風光光嫁出去的人。

    範秀雲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眼睛差一點兒被刺瞎。

    就算她是一個老實厚道的人，看到這一幕也是心裏酸的很。

    同樣是親生的，為什麽她娘對她和對妹妹就有這麽大的差別？

    她親自問了娘，可惜娘說了。

    她的錢願給誰就給誰花。

    再說妹妹嫁的是城裏的工人，能和她一樣嗎？

    範秀雲是哭著離開那個家的，當時記得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回娘家。

    這一輩子她再也沒有娘家，這些年她也的確做到了。

    從那一次以後再也沒有回過娘家。

    現在，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滿含期待的對你承認錯誤，這種落差讓範秀雲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這麽多年的委屈，似乎一瞬間在胸口煙消雲散。

    也許她等的不過就是這一句話。

    “媽，別說了。以前的事兒就讓她過去吧。”

    範秀雲眼眶紅了。

    範老太太拉著範秀雲的手眼淚汪汪，不由得嚎啕大哭。

    “你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這樣，你體貼別人善解人意，你這孩子真的是讓娘心裏心疼。這些年，娘幹的這些事情，想起來娘自己都後悔，可是後悔有什麽法子？

    這事情已經做下，你婆婆也已經去了，就算娘後悔，也買不來後悔藥。”

    老太太裏的淚水落在範秀雲的手上，母親哭的雙肩顫抖，整個人幾乎要哭的背過去氣，範秀雲不由的心軟下來摟著母親的肩膀。

    “娘！我知道當初娘也不容易，我知道你和爹不容易。過去就過去，咱們誰也別提以前的事情，以後好好的過日子就成。”。

    “娘，您快別哭了，妹妹都這麽說了，過去就過去了。母女哪有隔夜的仇，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情說開就行了。妹妹肯定能幫您。”

    範秀雲的大嫂這會兒立刻幫腔。

    範秀雲一聽大嫂這個話裏的意思，心裏不由得警惕起來。

    娘和大嫂來了這一次話裏話外，都是衝著他們家的錢。

    範秀雲雖然剛才的確是被母親感動的心軟，也想要緩和和娘家的關係，可是絕對不可能拿自家的錢去幫娘家。

    無論娘家出了什麽大事兒，這筆錢是他們家救命的錢。

    魚塘已經包了，將來買魚苗，雇人各方麵都需要花錢，這筆錢兩口子算過。

    死活不能動，而且還得留一部分給兩個孩子讀書用。

    範秀雲是死過一回的人，當然考慮事情不會像以前那樣。

    第一反應是得考慮女兒和孫子，都已經是當人家長輩的人。

    如果連這個事情都考慮不到，還一心一意為了娘家人，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

    況且這麽多年和娘家早就斷絕關係，沒有來往，就算有感情，這感情也消磨的已經差不多。

    感覺到範秀雲整個人緊繃了起來，老太太心裏暗罵。

    老大家的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一個貨，這個時候明明是應該在情感上讓範秀雲軟化的好機會，偏偏提什麽錢不錢，這不是誠心找事兒。

    眼睛一瞪。

    範老太太很少把自己的威嚴可是要真的擺出來，全家人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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