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故土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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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其中兩盆而已,  我不止種了這兩種,其他各種常吃的蔬菜瓜果幹糧還種了好些,除了一些實在種不出來以外,  常見的作物基本能種,就是想讓它們長得好還得再想想法子,  不過這裏的地倒適合種西紅柿和稻米,  這兩種都長得可以。”指著房間裏的各種花盆,杜嬰嬰平淡道。

    屋裏頭除了老杜家的幾人之外,  全都驚呆了。

    僵直的站在原地好久,過了半晌,村長老爺子才開口道“大妹子,  我……我能摸摸這些……嗎?”

    不用仔細聽都能聽得出,老爺子的聲音裏隱隱都是顫抖。

    “隨便摸,吃也行,西紅柿的話撿紅的吃,這些青的再長長。”杜嬰嬰大方道。

    於是村長老爺子便湊到旁邊長著西紅柿的花盆前,  就像和最珍愛的小輩說話一般,他彎下腰,  視線與紅色的果實齊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綠色的枝幹葉子,隨即,更小心的摸了摸上頭紅寶石一般的大果,末了還湊近輕輕嗅了嗅。

    半晌轉過頭來,老爺子露出一抹滿是褶皺的笑容“就是這個味兒,  新鮮的西紅柿的味兒,  我最喜歡了。”

    還在莖上或者剛剛摘下來的西紅柿有股特有的香氣,  帶著一絲絲青澀,這是新鮮西紅柿才有的味道,船上帶過來的、存放已久的西紅柿是沒有這種味道的。

    並不摘那果實,老爺子隨即又看向旁邊的黃瓜,茄子,各種青菜……

    有幾樣是他認得的,更多的則是他不認識的,越看越激動,看到最後,老人直起身子,以右拳擊肩,他向杜嬰嬰行了個本地的大禮。

    這個禮節杜楠學過——大部分時候是晚輩行來表示對長者的尊敬和問候的,當施禮者的年紀明顯大於受禮者時,那就是純粹的尊敬了。

    當之無愧的大禮!

    在他之後,又是一陣緊密的“咚”“咚”聲,卻是以他為首,蓮花阿嬤和船老大一家同時用右拳擊肩,向杜嬰嬰表達敬意了。

    也是從這天開始,村裏所有人在見到杜嬰嬰的時候,都會用這種禮節問候她了。

    在杜嬰嬰的帶領下,漁民們開始種田了。

    真·全民種田!

    龍也不捕了,船也不出,就每天留出幾個人在海邊巡邏,包括村長在內,所有人都投入了種田大業上。

    沒辦法,西紅柿太好吃了!黃瓜清新又水嫩呀!還有茄子,和土豆西紅柿一起炒一炒,比紅燒紅龍肉好吃一百倍呀一百倍!

    杜嬰嬰種出來的蔬菜原本就好吃,加上又是新鮮的,之前本地不長加上親手采摘的加成讓村民們覺得這些蔬菜比天上龍肉還好吃,就連小孩子們都是這麽以為的,這不,也不去海邊比賽憋氣紮猛子了,小孩子也都過來了,從大人們的腿間鑽出來,鑽到第一排,好奇懵懂地看著杜嬰嬰為所有人講述杜英的種植要點。

    嗯……沒錯,就是杜英的種植要點。

    經過三期測試,杜嬰嬰已經確定下來,本地想要種地,必須先種仙草,種植其他的仙草不是不可以,隻是她最擅長種的仙草就是杜英,自留的上品杜英種又多,她索性選定杜英作為稀釋地力的主力。

    隻是主力而已,此地土地位置不同,土壤成分亦有差別,大部分土地可以靠杜英稀釋地力,有一些土地則還需要其他仙草的加入進一步改良。

    聽杜嬰嬰大致講了一遍種植要點,大夥兒排著隊,慎重的從杜嬰嬰手裏接過了一小袋杜英種子,然後便熱火朝天地幹活了。

    而杜楠一家也就看到了其他地方絕對看不到的種田場麵。

    犁地的是天龍啊!

    拉著臨時製作的犁,它們努力向前拉著,在天龍的拉動下,這耕犁一拉就又深又遠,這還是生怕犁壞地,無論是漁民還是天龍都小心翼翼收力的結果。

    地被迅速的犁好了,緊接著就是人們的活兒,往常農人們幹活最怕的費力氣的活在這裏都不是事兒,在天龍犁過的地麵上又細細鋤過一遍,隻將地上的土壤拍得無比鬆軟,人們這才撒下種子。

    先撒杜英種,澆水,略過施肥這一項,最多再往上頭撒點船老大從外頭買的土,接下來他們就靜待種子發芽。

    也是土地太肥沃的緣故,又或許是杜嬰嬰隨身帶在身邊的杜英種子都是經過她多年篩選、最後選出的超級好種,這些杜英長得極好。

    看著東一茬,西一茬的綠油油,杜嬰嬰和杜雨涵心生感慨哪怕是在兔耳村,能夠將杜英種成這樣的人家,絕對是好把式了,然而此地卻連小娃娃種出來的杜英長得都不差。

    ↑

    沒錯,村裏的孩子們也各自扒拉了一小塊田,天龍順便犁好之後,他們便學著大人的模樣,自己跟著種了。

    杜楠和青哥兒也一起種了哩!

    杜嬰嬰如今在村民們心中那是極會種地的人兒,被大人們霸占了,每天各種問題問個沒玩;作為她的孫子,杜楠便被孩子們圍住了,好在他是真有幾把刷子的,還記得嗎?在杜楠還不會走路的時候,以為自己將來的出路就是種田,杜楠那會兒見天讓小杏郎抱著他去地頭看他奶種地哩!還曬成了個黑大壯,如今他雖然不是黑大壯了,但是一路看他奶種田,期間還因著爬山的緣故更把他奶從別人那兒得來的各種仙草種挨個種了一邊,他在種植方麵儼然一名小小專家。

    各種問題,杜楠完全不在怕的!全能解答!

    時間久了,杜楠在村裏的小娃娃們之間的威望便也建立起來了,如果說之前娃娃們是因為聽了大人們的教導,要他們不要“欺負”杜楠,對杜楠友好的話,如今卻是真的因為佩服了。

    於是,在成為青哥兒的大哥之後,杜楠又陸續成了一群小孩的大哥,倒叫青哥兒又自豪又有危機感,每日拚命訓練,什麽都訓練,誓當大哥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第一茬杜英很快成熟,打籽兒了。聽著村民問到何時可以鏟去這些“雜草”,開始種菜的時候,杜楠深覺這問題有些奇幻。

    仙草當做雜草,凡人的青菜茄子被當做寶貝,這是隻有真東界之人才能做到的事。

    不過對於不能修煉的真東界之人來說,仙草可能真還比不過凡間的瓜果梨桃實在。

    和青哥兒他們接觸久了,杜楠便知道本地人是貨真價實的凡人來著!

    真·不能修煉的凡人。

    完全無法感知到靈氣,也沒法引氣入體,從這一點來說,他們就是外頭沒有仙根的普通人。

    可是看著這些可以用徒手毆龍的真東界漁民,杜楠又實在很難相信他們就是普通人。

    大概就是之前白衣人說的“可不要小看普通人”吧。

    以杜楠的眼光看,這裏的人走的是煉體的路子,他們沒有所謂的修行法門,他們的生活就是最好的鍛煉,用他們的法子鍛煉出來的小娃娃,四五歲的就能打過煉氣五層的杜楠他爸了,單論戰力的話,這裏的人怕不是人人成年皆元嬰?

    不,元嬰都不足以描述他們的戰力,起碼得靈虛期,和兩位師父似的,而村長老爺子這樣的,雖然沒見過他老人家動手,可是從他身上的氣勢看,保不齊更厲害?!

    總之,在這個成年人戰鬥力人均分神、靈虛的地方,杜楠居然又找回了“隻有自己一家人是凡人”的感覺。

    杜英是仙草不是雜草,想要種植漁民們向往已久的瓜果梨桃,就得先種杜英。

    杜嬰嬰帶的種子雖多卻也不夠這許多人分的,隻能每家分一把先種出來一片杜英,打籽,用打出來的籽再種一茬,如是再三之後,偌大的耕地上便一片瑩綠了,饒是心裏一直想著各色蔬菜,在看到這片島上從未有過的新綠是,漁民們還是極激動。

    更不用提稍後杜楠帶著村裏的孩子用這些杜英的葉子做出了好些巨大的鶴丸,他隻是想嚐試一下,不想村裏的天龍居然真的很愛吃,這下可好,再也不覺得這些仙草是雜草了,村裏人種得更起勁了。

    確定每一片土地的杜英都達到了一定數量,杜嬰嬰開始指導村民們種菜了。

    其實應該再種幾茬杜英消耗肥力的,隻是一來村民們實在等不及了,二來種菜亦不耽擱種杜英,在綠油油的杜英田中,漁民們播種下了各種常見蔬菜。

    自己種下的第一株西紅柿/黃瓜/稻米歪歪扭扭長出來的時候,好些漁民感動地哭了。

    你湊個西紅柿,我湊根黃瓜……將這些長得不怎麽樣的蔬果湊了幾大框,漁民們辦了個篝火大會,吃的特別金貴——全素宴!

    好多人家還拿出了珍藏的好酒。

    杜楠還被青哥兒帶著偷偷舔了一口來著,鹹鹹的,帶著海水的味道,據說原料就是海水和椰實,是村裏原有的材料唯一可以釀出來的酒。

    “回頭就有真正的好酒喝了,村子裏種出稻米了,有了這許多稻米,又有了這許多蔬菜水果,咱們以後想喝什麽酒都有!你們倒是省著點喝著苦海酒,以後怕是這酒才是真罕有了。”坐在篝火前,村長老爺子一邊喝酒一邊笑著道。

    “那有啥?更好才是!”立刻有村人大聲笑道“祖祖輩輩喝著苦酒喝了幾千年了,終於能喝點其他酒,還是咱們自己地裏長得東西釀的酒,誰稀罕著苦海酒?”

    說完,他大笑著飲了一口酒,下一個動作,竟是將手裏的酒缸扔了出去。

    這裏人的力氣極大,就那麽輕輕一拋而已,那酒缸竟是直接扔進了海裏。

    在他的帶領下,其他人也紛紛學他的樣子,痛飲一口酒之後將手中的酒缸扔入海,不止男子,就連女子也是這樣,小孩子們沒有喝酒,他們就扔椰實的殼子。

    大夥兒笑著,笑著,笑得好不開心……的時候,不知是誰第一個哭了,就像扔酒杯一樣,這哭亦是傳染的,隻傳得島上哭聲一片的時候,有漢子哭著道“不用走了,咱們不用走了。”

    “地裏長出了莊稼來,咱們能靠自己地裏長出來的東西活下來了,咱們能繼續在祖宗的地界上生活了。”

    “可不是?土地越來越少,越來越貧瘠,大夥兒以為祖宗留下來的土地就要敗在咱們手上了……”

    “真東界的漢子就要站在真東界的土地上,哪怕這土裏一無所有,可是這裏有祖宗的骨,祖宗們的血,站在祖宗的身上,咱們的身體就有力量,我不想走,我早就想了,就算最後淹死在這龍尿海裏,我也絕對不去外頭!”

    “誰說就漢子要站在真東界的土地上了?我們女子也要站在這裏!”這次說話的是一名女子,舉著一個酒缸大口大口喝幹裏麵的酒,一抹嘴,她將酒缸同樣扔進了海中,看著酒缸濺起的巨大水花,她目光炯炯道“真好,不用走了。”

    “不用走了!”

    大夥兒的語言最終就匯成了這樣一句話。

    有人在此時吹響號角,在號角的伴奏下,漁民們喊起號子來,這許多人齊念口號,念道最後竟像是一個人念出來的似的,像海的低語,又像是一曲古老的歌謠。

    看著旁邊哭著笑著狀似瘋狂的族人,他臉上帶著縱容的笑容,轉向旁邊杜嬰嬰,他坦然道“是真的,如果再種不出東西的話,我們這一支真東移民早晚要完。”

    “雖然知道想要活下去最好的法子就是乘船離開這裏,可是和這些孩子一樣,我心裏也是寧可死在這片海中,也不想去外頭過活的。”

    “不是說外頭不好,隻是……”

    “故土難離啊——”

    老人說著,用手裏的酒杯和杜嬰嬰碰了碰,朝她深深一鞠躬,半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天,有許多人朝杜嬰嬰敬酒,不隻敬杜嬰嬰,他們還敬杜雨涵、朱子軒,就連杜楠,他們都敬酒了。

    當然,杜楠杯子裏喝得是椰實。

    因為喝了太多酒,村民們醉了,因著他們扔到海裏的酒太多的緣故,近海處的龍都醉了,這麽好的機會居然沒有任何一條龍上岸找茬。

    因為椰實喝太多,頻繁起來上廁所的杜楠在午夜看到了天空無比浩瀚的星河,因為太美了,他抬著頭看了好久,好久,最後覺也不睡了,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連同今晚的星河一起,寫作遊記,放進了當歸休息著的空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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