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楠隻覺不寒而栗。

    都說大道無情,  可是不知是他修為不夠，還是他見過的修為最高之人也沒有那位修仙者高的緣故，他一點也沒感受過修仙路上的寂寞冷酷,  相反，大家都樂樂嗬嗬的,  充滿了人間煙火氣，說是修仙,  其實也隻是壽命有了更長的可能，也是石壁散人講述的他們的經曆，讓他忽然有了危機感。

    “然後呢？那人怎樣了？”就在他感覺渾身發冷的時候，朱璣忽然自他身後開口了。

    看向他，石壁散人道“那人應該是沒拚過，因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沒再見過被放進來的人。”

    “他這空間應該是被埋沒起來了,  隻不過現在應該又被人挖掘了出來,  因為後頭又偶爾會有殘魂進來，隻不過完全不是當年那人的大手筆,  動輒就是一整個古戰場的殘魂，後來再被放進來的殘魂數量不多,  我感覺應當是被空間裏的凝神草自動吸引進來的，而不是人為放入的。”

    “隻是這之後……這世上永遠不愁有見識之人,  萬一哪天這東西被人發現了,  就不知將來命運如何了……”說到這裏,  石壁散人又捋了捋胡須。

    然後偷偷摸摸瞅了瞅杜楠和朱璣兩人。

    “就沒有離開的法子嗎？”看著他，杜楠直接問道。

    他總覺得……石壁散人是在等他問這句話似的。

    不過，這也確實是他和當歸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了。

    果然,  就在他問出這句話之後,  石壁散人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有！想了這麽多年,  我們早有離開這裏的法子了！”

    “呃……那怎麽還沒離開呢？”眼瞅著石壁散人激動到攢到自己麵前了，杜楠的上半身趕緊往後退了退。

    石壁散人就幹笑一聲，捋捋自己的胡須道“這不是……沒有活人嗎？”

    “自從來到這個鬼地方，我們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出去，隻是思來想去，想要出去得有活人，會修仙，最好是劍修，修為低沒關係，咱們這兒仙草靈石管夠，但凡不是個笨蛋，足夠你從煉氣升到渡劫了！”石壁散人說得豪邁。

    然後杜楠便奇怪了，看向椅子上還在嗑瓜子的孟婆，他老實道“可是……這不是有活人嗎？”

    聞言，石壁散人尷尬地笑了，倒是孟婆一邊嗑瓜子一邊回複了他“我就是那個笨蛋了。”

    杜楠……

    “怎麽樣？你們倆看著都挺聰明的，不但是活人還是修仙者，修為低也沒關係，有這麽多資源，總能給你推上去；不懂劍沒關係，大乘就是劍修，別看他呆呆地一直站在窗口，可是那是你沒讓他碰劍，一旦手摸到劍哦——大乘老犀利了！準保能教會你怎麽使劍。”

    臉上帶著笑，又推銷又打包票，石壁散人這個盡頭，倒像是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是他而不是杜楠一樣。

    隻是他這麽熱情，反而讓杜楠提高了警惕。

    “那我們需要做什麽呢？”他奶說過，天底下沒有白吃的餡餅，別人給的餅越好吃，需要你做得事兒一般就越難。

    雖然很想吃這個“餅”，也必須吃，然而杜楠覺得自己必須先問清楚。

    然後他便看到石壁散人目光炯炯看向他“你們隻需要修煉到元嬰就可以了，在盡可能最短的時間內修煉到元嬰，然後，把這家夥帶出去。”

    他說著，指了指還坐在那裏嗑瓜子的孟婆。

    “這家夥是活人，不能一直和我們這群死人在一起，何況外頭說不得還有她的家人在，我就想請你們帶她出去。”

    “出什麽出？我家人早就死了，我雖然是個笨蛋，可也在這裏被你們用各種法子蘊養身子，如今已經一千多歲，我家人可是普通人，哪兒能活的了我這麽長？”他話聲剛落，孟婆便吐出嘴裏的瓜子皮道。

    “萬一呢？萬一他們也一直等你呢？你們那兒可以有那麽多白花草的。”石壁散人對她道。

    和孟婆說完，轉過頭來看向杜楠，石壁散人又是一張笑臉“別聽她的，這丫頭就是這個性子，如今這叫……近鄉情怯？”

    一千多歲……丫頭……杜楠有點呆愣了。

    不過，修煉到元嬰啊……雖不知現在如何，可是他剛剛進入妙翎宮的時候，宮主的修為也才元嬰啊！

    也就是他們家後來因緣巧合見到了一些大人物，又因緣巧合拜了厲害的師父，這才給了人錯覺好像修仙多麽容易似的，其實，還是很難。

    不說別的，他現在還是煉氣五層來著，而當歸……

    因為昏迷的緣故，當歸也還煉氣五層呢！

    從煉氣到元嬰……這得多少年？該不會……他們要七老八十甚至上百歲才能離開吧？

    杜楠愣住了。

    倒是朱璣，在聽完石壁散人的話之後問了一句“一個人就可以了嗎？還是必須我們兩個都修煉到元嬰才行？”

    被這個問題問的愣了愣，石壁散人緊接著答道“一個人即可，按我們的法子，你是足可以帶兩人一起離開的。”

    “那就好。”朱璣說著，點點頭“我答應了，不過由我來，他還是按部就班按照自己的步調修煉。”

    “他”指的是杜楠。

    “這……姑娘你……”石壁散人正要說什麽，就見朱璣微微一笑，直接撩開前襟將上半身的衣服褪下來，露出底下的平板胸“我是男的，他是我弟。”

    一句話，外加一個動作，直把石壁散人接下來的話全都堵上了。

    接下來，維持著打赤膊的姿勢，朱璣還對杜楠笑了笑，對他解釋了一下“我不是被仙台火淬骨了嗎？修煉起來應該更快一些，你該修煉就修煉，隻是讓你壓力小些罷了，並不可以偷懶。”

    他對杜楠說話的語氣溫和又嚴格，當真是個好兄長的模樣，隻是屋子裏的其他人顧不上聽——他們仍然目瞪口呆著呢！

    畢竟他身上穿得可是女裝，雖然個子高了點模樣英氣了點，可還是女性化的，隻要他不說，任誰也想不到他是男的啊！

    就連原本知道他性別的杜楠也和其他人一樣目瞪口呆著。

    他想過好多種當歸表明性別的方法，唯獨沒想到居然這麽直截了當——一撩衣裳了事。

    倒是石壁散人呆著呆著，看到杜楠的表情，他吃驚道“難不成你也不知道你姐是男的？”

    嘖嘖！看這話說的——

    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猛地一擊掌，歎道“想不到仙台火會改變人性別的傳說居然是真的。虧我之前在話本上看到的時候，還以為那是那名修士原本就有什麽奇怪的愛好呢……”

    行吧，看樣子，石壁散人還和敦儀看過同一本話本。

    雙方就這麽擊掌為誓，定下了盟約。眼瞅著天色已是將亮，他們便匆匆結束了這場茶話會，各回各家。

    這一回沒人送他們，他們是自己走的，臨走前孟婆還給了他們外頭大門的鑰匙。

    悄聲走在微明的小路上，杜楠看了看朱璣，半晌又看了看他。

    最後，還是朱璣自己主動先開口了“我想打赤膊很久了，果然涼快。”

    杜楠……

    完全沒想到當歸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他沉默了。

    “謝謝你。”冷不防的，朱璣的下一句話竟是朝他道謝了。

    “五花早就知道我的真實性別了吧？”朱璣說著，側過頭來，手指卷住一綹烏黑的頭發，同樣烏黑的眼珠跟著轉過來看向杜楠。

    他看著他，身高一般高的兩人四目相對著，這一瞬間，杜楠感覺他們簡直可以看入彼此的靈魂……

    然後，他看到朱璣笑了，伸出白皙勁瘦的胳膊，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摸上他的頭，還揉了揉“看到了也什麽也沒說，五花真是個溫柔的孩子。”

    “我一直很想說的，隻是一直找不到時機，然後拖著拖著，就更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一開始是不敢說，再後來，還是不敢說。”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在這方麵居然是個膽小鬼。”移開視線，朱璣看向前方。

    “這次回去之後，我會表明一切。”

    “謝謝你一直為我隱藏，也謝謝你一直幫我找理由。”

    “謝謝你。”

    空氣裏空氣清冷，夾著一絲甜膩的花香味，如果忽略這種味道，忽略近乎死寂的環境的話，這個地方有兩分像他們的村子的。

    低矮的圍牆，路旁的花樹，還有籬笆小房子。

    一時間，杜楠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和當歸回到了兔耳村，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去。

    直到一陣冷風吹來。

    看著旁邊的人瞬間摟住胳膊，杜楠忍不住笑了“怎麽樣？打赤膊的感覺如何？”

    看他一眼，朱璣老實道“有點冷。”

    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人一齊笑了，也不打赤膊了，將褪到腰間的上衣重新穿戴整齊，朱璣便又是平常那個朱璣了。

    隻是這個瞬間，兩個人之間的感覺卻又不同了，大概是終於自當歸那裏聽到了一點心聲的緣故，也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向他人吐露心聲的緣故，兩個人彼此之間更多了一絲親近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