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零章 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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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真是一場大雪,整個北方的寒冬進入了新的階段。倒真是將軍角弓不得控,都戶鐵衣冷難著。
    隻不過王言手下的十餘萬大軍,不隻是都戶鐵衣難著,而是全都鐵衣難著。盡管都戶這個職位,準確的說起來,就是他自己。掌握著一路兵權、財稅的地方大佬,在唐時,這個職位就叫節度使。
    時代的發展,技術的進步,資源的攫取,將甲胄的價格打了下來。當然還是有名貴的寶甲,但普通的士卒的甲胄已經不缺了。
    下了大雪,雪再化了降溫,盡管甲胄都是經過了處理,內襯了絨布,內裏還穿了厚棉衣,但也還是扛不住整日在外行軍。再者大雪封了山,也埋了路,對行軍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從這方麵來講,小棟梁說的大雪救了契丹,是真的。
    因為雖然契丹已經反應了過來,正在拚死的抵抗,導致西線的戰事已經從之前的平推,陷入了焦灼。但是總體而言,還是王言統領的大軍成攻勢,契丹在一步步的收縮防線。現在的這一場大雪,以及突然寒冷好幾分的惡劣天氣,確實遲滯了王言統領的十萬大軍的進攻速度,留給了契丹更多的應對時間。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講,秋收以後開打,一直打到來年春天,這本就是正常的戰爭時間。選擇在秋後動手,自然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已經有了過冬的準備。因為寒冬來臨而導致的遲滯,本就是在計劃之中的。畢竟他們慢,契丹更慢。
    契丹雖然慢,但是他們很急。
    上京皇都之中,就好像當年的西夏皇城一樣,都是熱鍋上的螞蟻,幹倒騰腿,而沒有任何的辦法。從耶律洪基到下邊的各種南北兩院的大臣,大都是氣急敗壞。
    論來論去,也不過就是那麽幾點。其一,選人總領戰役。其二,後勤工作,調集物資,強征兵力。其三,部署問題。
    總結下來就是,拿什麽打,誰去打,怎麽打。如此中央朝廷定好了章程,再逐級下達,各自執行。
    如果非要再加其他的程序,綜合現在契丹的情況,那麽還要多兩條。一是平叛、維穩,因為內部盤亂不斷,雖然還沒有什麽匯總的數據出來,但是已有狼煙四起之勢。二則是議和。開戰之初,內部便已經出現了投降的聲音。
    這以往都是大宋的專利,畢竟此前都是契丹按著大宋爆揍,揍出了車神,也揍出了完蛋的真宗,臭不要臉的還去封禪泰山呢。
    但是現在攻守易形了,且易的太快,太突然,以致於聽到了要主動求和的聲音,很多人都沒怎麽反應過來,隨後就砍了四個南院的漢臣,北院的兩個契丹大臣。
    毋庸置疑,契丹的南北麵官製度,是多民族政權的有效政策,促進了民族融合,這是已經蓋棺定論的事。但是也不需質疑的是,終究還是契丹人更高貴,權力更大。
    …。。
    契丹的軍權在北院,南院的漢臣隻是管著漢人的民生之事罷了,主要管理的地區,自然就是被石敬瑭送出去的幽雲十六州。
    確實不排除有人將希望放在了契丹的身上,認為契丹以後可以入主中原,他們寄希望於改造契丹人,爭取漢人的地位。
    但是手裏沒有刀子,反而活在人家的刀口下,平常時候,可能確實會影響一些生活方式,傳達一些文化。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契丹的刀子掄起來可是一點兒不手軟。
    “冤枉,冤枉啊……”
    喊冤的聲音淒厲極了,在大殿中久久不散。
    在前排位置坐著的,一個長臉,長須,戴著契丹人官帽,雙手攏在袖子裏眯著眼睛充人頭的大臣睜開了眼,看著被拖出去的幾人,愣愣出神。
    他轉回頭看著上位的耶律洪基,正對上了後者的眼。
    耶律洪基此刻的眼神鋒芒必露。他今年不過二十五歲,正是鼎盛的時候,早年便確定了太子的位置,也沒有小心翼翼的等太久的時間就上了位,權力過渡的也比較平滑。
    能不能幹成大事兒,是不是有那個能耐拋開不談,現在大權在握,他當然還是很有威勢的。
    被如此盯著,長臉長須之人自然的避開了目光,心下卻是有些忐忑。又偷眼觀瞧,確定了方才目光的觸碰隻是無意之中,而不是故意針對他,這才放下心來。
    他是耶律重元,是才死了沒兩年的遼興宗耶律宗真的親弟弟。在曆史上,遼國十分有名的重元之亂,他便是其中的主角,想要刺殺耶律洪基篡位,事敗自殺。
    現在當然還沒有造反,不過心裏卻也是不高興的。因為耶律宗真上位時候,位置並不穩固,生母元妃蕭耨斤搬倒了遼聖宗仁德皇後蕭菩薩哥,自立皇太後攝政,並夥同其弟蕭孝先密謀擁立耶律重元為帝。
    耶律重元不爭氣,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耶律宗真,使得耶律宗真逃脫此劫,囚禁了他的親媽蕭耨斤,渡過了這一次危險。為了感謝耶律重元,冊封其為皇太弟,表示以後讓他當皇帝。
    但是耶律宗真並沒有遵守這個可能是無心的口頭約定,畢竟被人救了一回,總是會許諾出很重的回報,事後想一想又不想認賬,就要糊弄過去。
    耶律重元就被如此糊弄了。他老老實實,心心念念等著好哥哥死呢,結果好哥哥死了,卻是他的好侄子上了位,他當然不高興了。
    為了安撫住耶律重元這個好叔叔,耶律洪基上位就給好處,加封耶律重元為皇太叔、天下兵馬大元帥,可免拜皇帝,並賜金券、四頂帽及二色袍,為宗室中最高優待,尊寵無比。也給堂弟耶律涅魯古,封了安定郡王。
    肯定是安撫住了,但是卻也讓這爺倆更加的不甘心了,畢竟上了位,是他們給別人封,哪裏還用別人施舍,那本就是屬於他們的。
    …。。
    這份心態十分可怕,耶律重元還好些,畢竟歲數大,比較沉穩,能壓的住事兒。他的兒子耶律涅魯古可就不安分了,做夢都想當契丹皇帝……
    散了議事的小朝會,耶律重元跟涅魯古回到了家中,摒退了所有仆從。
    涅魯古說道:“阿耶,方才議事,為何偷看查剌?”
    查剌是耶律洪基的契丹名,涅魯古顯然並不尊重耶律洪基。
    “我見他目光狠戾,以為是對你我父子起了殺心,後來看了幾眼,才放下心來。”
    “阿耶如何看我大遼形勢?”
    “必敗無疑。外有宋廷,內有叛亂,如此內憂外患,如何能勝啊。”
    “孩兒亦是如此想的。”
    沉默一會兒,涅魯古壓低了聲音說道,“阿耶,不如我們哢……了他,如今內憂外患,又是冬日裏,大雪封路,交通不暢,正是大好時機。而且宋廷想要覆滅我大遼,那是癡人說夢。隻要阿耶坐上了皇位,隻要我們割了幽雲十六州主動求和,宋廷必然罷兵。屆時我等壓服內亂,他日再奪回來便是。”
    說到哢的時候,涅魯古好像影視劇中一樣,手刀在脖子前做著抽拉的動作。
    “胡鬧!這種時候,若是誤了戰事,那是有亡國之禍的啊……”
    “阿耶,現在這麽打下去,就沒有亡國之禍嗎?現在大宋強了,不是當年的大宋了。且王言虎視眈眈,手握精兵,領兵有其能事。八日打進百裏,那是十萬大軍啊。若是繼續打下去,殺破了我軍的膽,那時便是長驅直入。
    再加上連年重稅,激起民變。眼下還能應付,再打下去,再攤派重稅,怕是鎮壓不住。到了那時,你我父子作為大遼皇族,定然是身首異處。
    便是我父子二人不行事,幽雲十六州一樣要丟。到了那時候,我等全部退至塞外,查剌必然用重典立威,阿耶以為,那時可能放我父子二人性命?
    再說那皇位本來就該是阿耶的,是隻骨不講信譽,他欺騙了阿耶。要不是阿耶,他早就死了,現在哪裏輪的到查剌做皇帝?就該是阿耶坐在那個位置。現在我們取回我們的皇位,有什麽不對?
    宋廷與我大遼交戰幾十年,為的就是幽雲十六州。隻要我等再割回去,宋廷罷兵乃必然之舉,不會徒耗錢糧用於兵事。王言小兒愚忠宋廷,隻要宋皇一紙詔書,不足為慮。
    阿耶,我們的命不能握在別人的手裏,不能看別人的臉色苟活啊,阿耶……”
    耶律重元沉默不語,他想著好兒子的話,越想越有道理。
    “如何行事?”
    “好,阿耶,今次我父子二人必成大事。”
    當即,父子兩人計議起來……
    契丹必敗,這是人們有共識的事情。這一點,在開戰之初,王言那邊打出來的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就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
    …。。
    因為這是最直接的,軍卒戰鬥力的較量。正麵硬碰硬幹不過的情況下,其餘的就已經沒有必要再比較了。
    這一點,西夏已經用事實告訴他們了。隻不過他們不想承認,他們總是還想繼續較量。說到底,還是不用他們上戰場去死。
    父子倆是基於王言的恐怖,以及大宋近來的強大,做出了他們認為正確的選擇,當然也有他們的野心。
    真說起來,耶律重元沒毛病,他有理啊……
    現在也確實是比較好的時機,國外被爆錘,國內動蕩不休,人心惶惶,包括耶律洪基的精力,也大半放在了戰事上。身邊的守衛們,肯定也是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的不安穩,人心浮動,那就鬆懈,鬆懈了,就有機可乘。
    又打了一個月,宋軍攻勢依舊勇猛。雖然南線戰場上,雙方打的有來有回,但是王言統領的西線戰場,雖然因為寒冷而阻擋了腳步,但卻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調過來的兵力多,那就阻擋的時間長,調過來的兵力少,那就阻擋的時間短。
    西線戰場成了契丹的泥潭,消耗著他們的財力、物力、人力。
    不過他們確實大大的降低了王言領軍的前進速度,雖然總體上還是在不斷的勝利,但一個月的時間,並沒有打出去太遠的距離。
    主要還是契丹這邊人多,兵力自然也比西夏多,哪怕是冬天,強令之下也總有潛力可以挖掘。隻要不是草包統軍,還是能發揮出作用的。
    但是國內的形勢卻是越來越嚴峻了,已經實實在在的動搖統治了。
    耶律洪基展現了一個帝王應該有的勇氣,他派遣了信任的大臣平叛,並且宣布減免稅賦,不再強行攤派,他要禦駕親征。
    眾所周知,禦駕親征是實實在在可以增加士氣,提升戰鬥力的手段。耶律洪基要做最後一搏。
    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盡如人意,耶律洪基作為一個皇帝的高光時刻並沒有機會實現……
    在做著準備出征的時候,被耶律重元父子抓住了空蕩,收買了一大堆的人,又糾集了一些精銳的宮帳軍,這是純正的契丹人的軍隊,屬於皇帝親軍,戰鬥力還是很不錯的。
    然後,幹脆利落的砍死了耶律洪基。
    耶律重元不是廢物,如今契丹也需要和平,所以在死了一些耶律洪基的親信以後,耶律重元沒什麽波瀾的順利登基。
    登基以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遣使求和。還要兵分三路,一路去南線找範仲淹,一路去西夏找王言,一路去草原找到神出鬼沒的騎兵部隊。
    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真完了……
    “相公,兄弟們在前邊抓了三個主動送上門的雜種,說是契丹派過來求和的使者。這是他們的文疊,還有契丹狗皇帝的蓋了印的文書。”
    雜種,是王言手下的宋軍對給契丹、西夏當官的漢人的統一稱呼。這一點,王言並沒有理會,都是軍人的自發行為,他不願意多管這種小事兒。哪怕其中,可能有那麽一些漢人官員是不得已。人嘛,要找理由總是有很多。
    …。。
    而此時的王言,正在和小棟梁,三個小不點兒,以及幾個身邊的刀筆吏,還有小官,坐在一起吃著火鍋,喝著燒酒,安逸的很。
    他擺了擺手,示意中人不必離開,接過文書看了一眼,隨即扔到了一邊,笑嗬嗬的吩咐道:“把人帶過來吧。”
    “是,相公。”
    那武官恭敬的應了一聲離去,不過一會兒,三個穿著錦帽貂裘的人走了進來。盡管一路風霜,盡管被帶過來的路上待遇不是太好,盡管很是狼狽,這三人也仍舊保持著優雅。他們的年歲都在三四十,結合身上的氣質,這些人的官位應該不低。
    為首之人拱了拱手:“見過王相公,在下乃是……”
    “本官不關心你是何許人也,直接說事兒。”
    “呃……在遼地久聞相公大名,今日有幸得見,果真不同凡響。”
    “讓你說事兒。”坐在一邊的官員瞪眼低喝,很有氣勢。
    “呃……是是是。我大遼皇帝遣我等來求和,欲割讓……”
    那官員看了眼專心吃肉,還給幾個小的夾肉的王言,隨即對著契丹來使皺起了眉,一聲輕輕的‘嗯?’。
    “是歸還,歸還,我大遼欲歸還幽雲十六州,已經遣使南下,去往汴京。我主怕相公不知此事,特意派遣兩路使者,一路去草原,一路來尋相公,便是來與相公說明此事。我大遼乃是誠心求和,是以還是暫且收起刀兵,免得徒增傷亡,徒耗錢糧……”
    “完了?”王言夾了一大筷子肉,斜睨一眼。
    “啊,還有還有,相公,我主早已言明,隻要相公暫且罷兵,便送給相公……”契丹使者心中忐忑,說話的氣息不很穩,但是卻也流暢的說了下來,念叨了一長串的禮物。如果列成單子,一樣一行,怕是能寫出兩米來。
    見眾人聽的入神,幾個小東西也是努力的聽著,王言並沒有打斷,一直到這契丹使者念叨完了。
    這才喝了一口酒,問道:“方才見文書所寫,落款乃是耶律重元,怎麽回事兒?”
    “呃……”
    王言擺了擺手:“拉下去,上刑。”
    “我說,我說,相公,我說啊。”
    忐忑的看了一眼身後虎視眈眈的軍卒,契丹使者說道,“其實以後相公也能知道,半月前……”
    來使老老實實的交代清楚了情況,王言等人也算是了解了契丹內部的大變故。
    雖然契丹一直以來,皇帝當的都挺難,總有人想篡位、奪權,但王言確實是沒想到,眼下這種時候,真有人如此明晰形勢,果決敢幹。
    說起來,耶律重元能當上皇帝,也算是王言間接的助其美夢成真了,有功德的。
    至於是不是和,這是一個不需要多說的問題,拿腳後跟想都知道結果。
    大宋君臣的追求,就是拿回幽雲十六州,現在契丹早早的受不了投降求和,他們當然願意的。收回幽雲十六州,再狠狠的咬一口肉下來,大宋君臣就陷入集體高潮,高興上天了。
    “把他們送去汴京。”
    “相公早日罷兵,我兩國都有莫大好處啊,相公……啊……”契丹使者還在嚷嚷,後邊不耐煩的軍卒幾個大嘴巴子就掄了上去,將嚷嚷的三人都抽的閉了嘴。
    見契丹使者被帶走,一邊的官員問道:“相公,我等是否罷兵?”
    “你姓耶律麽?”王言抬眼看了一眼,便繼續吃肉喝酒。
    沒收到京城的旨意,肯定是要繼續打的,畢竟現在打下來的地盤,搶來的財富都是自己的。要是罷了兵,給了那些貴族們反應時間,以後得到的將隻有貧窮的百姓與土地,想發財是不可能的,好東西早都沒了。
    該打還是要打的。
    甚至就算議和,以後的小規模戰爭也要成為常態化,如同對待西夏一般,慢慢的折磨,直至土崩瓦解,政權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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