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魔子向南 第四百六十一章夢裏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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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徹底昏迷之後,古青陽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那個夢與大漠中的大戰有很大的關係。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吞吃了太多修羅尾刺蠍血肉的緣故,在夢裏,他居然又夢到了修羅尾刺蠍一族。
    而且,他和修羅尾刺蠍一族的戰鬥也在夢中被他不斷地夢到。
    從開始到結束,從廝殺的喧囂聲響徹戰場,到戰至最後然後一切又恢複了沉寂。
    盡管那就是一場戰鬥,而且不管它怎麽在他的夢中反複出現,那戰鬥的過程都是不曾有任何改變的。
    可古青陽依舊還是被那無窮無盡的殺意給籠罩了,到後來,古青陽更是覺得他是身陷一陣泥潭之中。
    起初,在這樣的夢裏,古青陽還會嚐試著掙紮,嚐試改變。
    可到了後來,隨著時間不斷地流逝、推移。漸漸地,他居然失去了那種想要改變這種狀況的欲望。
    他變了。
    他變得不再期盼改變,隻是想要盡早地結束這一切。再到後來,甚至連那想要結束的欲望都沒有了。
    窒息、麻木……這是後來的他心中所有的,唯一的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一個人已經徹底地被泥潭吞噬後的感覺。
    對於這樣的感覺,古青陽談不上有多麽喜歡,也談不上有多麽厭惡這種感覺。
    因為他對此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沉淪,也習慣了被這種感覺吞噬。
    久而久之,他覺得他在夢中無比清醒,清醒地知道任何事情。
    而在他自他的夢中清醒過來的那一刻,他也不會再做之前的夢,不會再去夢到那場已經結束的大戰。
    可之前做夢留下的感覺還在,他雖然清醒,卻依舊還是沉浸在他自己的夢中。
    現如今,上一個夢的結束,不過是代表著下一個夢的開始。
    就在古青陽清醒過來的瞬間,一道道黑點便在他的夢境之中顯化,然後又一點點地吞噬著這夢境世界。
    很快,這戰場消失了。
    將一切都給取而代之的是他夢境中的黑暗,這黑暗就像是霧靄,又像是漫漫長夜。
    到最後,他的整個夢境世界也變得萬籟俱寂,再也沒有任何生靈的影子。而古青陽倒是感到無比安靜。
    按理來說,現如今,他的夢境世界之中就隻剩下死寂了。
    這可是一種足以讓任何生靈在感受之後,都能發瘋的死寂氛圍。
    可他卻很享受這一切,甚至就算是這種死寂,在他的眼中也不過就是一種別樣的安寧、安靜。
    就這樣,當古青陽把這場夢做到這個程度的時候,古青陽自己已經徹底忘卻了“時間”這個概念。
    如果說之前的他是甘心麻木,那麽現在的他,就是在主動地享受著這份麻木所帶來的沉寂。
    隻是時間久了,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後,古青陽也會有別的想法。他開始懷念、想起一些人。
    可正因為他在夢中沉寂的時間實在是太久,所以他竟然也已經忘記了他應該想起誰。
    而當他發現這件事的時候,他也順勢對他自己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是誰?”
    當這個問題出現在他心中時,他就驚恐地發現他已經忘記了一切。
    然而,驚恐過後,他所感受到的感覺還是無比的安寧。因為他突然發現忘記了一切也是很不錯的。
    至少這樣,他曾經曆過的一切煩惱,便通通都會在此刻離他而去,隻留他一人在夢境中繼續享受安寧。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很久。
    很久很久之後,那些模糊的人影也在消散。但不論這些人影處於怎樣的狀態,古青陽都不會在意它們。
    因為古青陽的夢境世界裏是真的隻剩他自己了,甚至,就算是他自己也在時間的流逝之中緩緩地消弭。
    那些人影在消失,他也一樣。
    這其實是很恐怖的一幕,因為這代表著古青陽正在忘記一切,包括他自己。
    而忘記一切忘記自我的代價,很有可能會是簡簡單單的失憶,亦或者是直接走向——死亡。
    然而,當那些人影化作光點,夢境世界之中的古青陽自己,也一樣化成了光點的時候。
    古青陽卻是莫名的感到悲哀,緊隨其後的就是一陣不舍,還有他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至此,他感到這個夢境世界之中就仿佛是存在著一道漩渦。
    那漩渦仿佛是無形無色,卻又仿佛是真的無處不在。
    在某個瞬間,古青陽覺得它就在他的麵前。又在某個瞬間,古青陽覺得它布滿了夢境世界的所有角落。
    亦或者說,這一整個夢境世界其實就是它的化身。它,就是這一整個夢境世界。
    “不——”
    “不——”
    然而,就在古青陽漸漸地沉淪在那種莫名的痛苦之中時,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卻是讓他瞬間清醒。
    “啊,疼——”
    “哥,哥——”
    ……
    此時此刻,在現實世界之中,古青陽正平躺在一架木床之上,他已是身著一襲白衣。
    但他身上的那些傷痕,卻是不時的就會開裂然後滲出鮮血,將白衣再度染紅。
    在他的床邊,倒是有一個身著黑色素衣的少女守著他。
    他聽到的那個喊疼的聲音,自然也是這少女的聲音。
    這少女會如此,完全是因為古青陽抓住她的胳膊時用的力道實在是太大了,讓她吃痛不已。
    而在這個少女發出吃痛的呼喊聲之後,一個身高九尺的壯漢卻是瞬間就闖入到這個房間中。
    在看到古青陽一邊喊著不,一邊還不願意撒手之後,壯漢臉上的焦急之色卻是瞬間消失。
    他先是看了一眼古青陽,隨後又看向那個隻有十四五歲的少女,輕聲叮囑道:
    “握住他的手,輕一點。”
    少女聞言,為了擺脫古青陽那極其有力的手也是立刻照做了。果不其然,古青陽又緩緩鬆開了手。
    就在古青陽鬆手的瞬間,可能是出於恐懼,這少女是立刻就以極快的速度退出去很遠。
    “砰。”
    “沒事吧?”
    退到最後,這少女一下子就撞在那壯漢的懷裏。而與此同時,這少女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毫無血色。
    不過她會有如此反應,倒也不全是因為她受到了驚嚇。
    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她這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如若不然,就算是受到驚嚇,正常人最多也就是驚魂未定。
    又哪裏需要像她這樣,這一下子就好像是沒了半條命一樣。
    見她如此,這壯漢自是緊張不已的。不過在她微微點頭之後,這壯漢也是鬆了一口氣。
    “哥,這個人真的能救我嗎?”
    “嗯,他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可是,他——”
    “小琳琅,什麽都不要說了。”
    眼看少女又要提出問題,壯漢隻是默默搖頭,然後又一臉凝重地默默地看著床上的古青陽。
    這已經是他把古青陽撿回來的第二十九天了。若是再過一天,那可就真是湊夠了一月之數。
    在過去的這些日子裏,略懂醫術的他每天都會為古青陽診治。
    然而無論他怎麽診治,他發現古青陽的昏迷,也隻有一開始的時候才能算是昏迷。
    因為按理來說,古青陽本是早就應該醒來。可不知為何,他竟然會直接由昏迷轉為沉睡。
    而且他這一睡就是一月之久。
    在這一個月裏,古青陽整個人渾身上下也就隻有血液還在循環,心髒還在跳動。
    除此之外,他身體的一切特征都無限地符合死人的標準。這壯漢當然不想讓古青陽就這樣沉睡下去。
    可這根本就不是他能夠輕易主導的,古青陽是否要醒來,終究還是要看古青陽自己的意思。
    而他之所以會把古青陽和第五山河都給救回來,也隻是因為他就是單純地想要那株金枝玉葉。
    若是能搶的話他早就搶了。
    但問題是他見識過古青陽和第五山河的實力,他可不覺得以他的實力他能戰勝這兩個人。
    因此,再三思索之下,他還是決定先把人救回來。
    然後再同古青陽他們交流,商量一下金枝玉葉的事情。
    他要金枝玉葉,也隻是為了救他口中的“小琳琅”,就是那個隻有十四五歲的少女。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倒是等得起。可他的親妹子琳琅,卻是真的等不起了。
    因此,在琳琅真的走出這房間之後,這位身高九尺的壯漢再也無法表現得那麽淡然。
    他默默地在房間中坐下,就這麽守著古青陽。
    他的眼眸深處閃爍著光彩,那光彩很是奪目也很是複雜。
    他的眼神中,有期盼有焦急,但更多的還是擔憂。
    而隨著時間一長,到了最後他的眼裏也有了崩潰之色。很久之後,壯漢微微搖頭,緩緩起身也離開了。
    隻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忍不住轉身看向古青陽。許久,他才終於轉身離去。
    那一刻,他的背影明明很是高大魁梧,可不知為何,那偉岸的背影卻能給人一種失魂落魄的感覺。
    “不——”
    然而,就在片刻之後,在古青陽所在的房間之中,卻是直接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
    “吱——”
    當壯漢奪門而入時,他震驚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古青陽。繼而,他那滿目的震驚,立刻化成了驚喜。
    終於醒了!他等了這麽久的人終於醒了!隻在刹那之間,這壯漢隻覺得他眼前的一切又有了顏色。
    然而古青陽隻是漠然地看了這壯漢一眼,隨即便低頭看向他自己的手久久不曾抬頭。
    “你是誰?”
    “樊琅琊。”
    “是你救了我們?”
    “不算救。”
    聽到壯漢的回答,古青陽不由得抬頭看向身邊這壯漢。
    這一刻古青陽的眼神複雜,但古青陽並沒有多說什麽。
    因為古青陽還沉浸在剛剛那場漫長且虛無的大夢之中。
    那場夢做到最後,他的確是忘記了一切也忘記了自己。
    可就是因為那道陌生的聲音,他成功地想起了一切。
    然而,就在他的夢境即將因為他記起了一切而變得美好時,他不合時宜地醒了。
    夢中,他看到了古青螢,他也看到了蘇玥。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或者做什麽,他就這麽醒了。
    這樣的結果他當然不可能輕易接受,可醒了就是醒了,縱然再怎麽心情複雜,也隻能接受這現實。
    而對於眼前這壯漢,他多多少少還是能猜到對方的心思的。
    隻是,哪怕他早有準備,甚至是自己想好了該怎麽結束這因果。
    可當這壯漢給出答案時,他還是會對那個答案感到十分詫異。
    什麽叫做不算救?難不成他們落得當時那個地步,還是眼前這壯漢害的不成?
    他看這壯漢也就隻有尋常祭魂境的實力,而且這壯漢明顯也不是那種非常攻於心計的人。
    不管怎麽看怎麽想,對方似乎都不應該是害他們的人吧?
    然而同一時刻,名為樊琅琊的壯漢隻是默默地搖頭,笑道:
    “如果我說我救你們回來,就是為了得到你們辛苦奪取的靈藥,想要那金枝玉葉,這是不是不算救?”
    “算。”
    “畢竟因果循環,怎麽不算?”
    聽到古青陽的回答,樊琅琊微微一愣,但緊接著他的笑容就變得更燦爛了。他還是默默搖頭。
    “因果的事是因果的事。但你我既為骨修那就應該清楚,有關因果的賬並不是一定要認。”
    “這個世界是現實的,我是出於我的目的才救了你們。單單隻就這一點而言,你們可以殺了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不殺我其實就已經可以算是還了因果,我又怎麽能夠奢求太多呢?”
    “那你想怎麽樣?”
    眼看著眼前這個九尺高的漢子流露出無比清澈的眼神,古青陽倒是對他起了很濃重的興趣。
    他突然很想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經曆過什麽,到底失去過什麽,才會活得這般清醒。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這因果於骨修而言的確是一種束縛。但在很多時候,強者是不受束縛的。
    一切就正如這樊琅琊剛剛說的那樣,隻要古青陽想,他完全可以將他殺死。
    如此,人死了因果也就不在了。
    從這個層麵上來說,這其實也是解決這因果的一種辦法。
    畢竟,若是樊琅琊死了,再想提著因果可就真的難了。
    除非樊琅琊還能再活過來,然後再世為人再想起這件事。
    然而就算是這樣,到頭來這因果古青陽也不一定就會還。
    除非,他能比古青陽強。
    可樊琅琊明顯是一個活得特別清醒的人,也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他並不會強硬地對古青陽提出要求。
    自始至終,他的態度都是極其微妙的。讓古青陽在一時之間對他的心思有些琢磨不透。
    “我打算求你,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隻要你能把那株金枝玉葉給我讓我去救一個人。”
    “隻要你同意了,不管你是要我為奴為仆,還是要我為你做下任何事情,我都可以。”
    “金枝塑骨丹,金葉奪魂丹還有金玉造化丹,你想煉製的究竟是哪一種丹藥?”
    ……
    樊琅琊的話還沒有說完,古青陽就已經開口。而古青陽的話,更是讓樊琅琊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他要得到這金枝玉葉的確是為了煉藥,而他要煉製的藥也正是這金玉造化丹。
    傳聞此丹擁有幫人脫胎換骨,重新造化軀體的能力。
    他的妹妹天生就是絕骨絕脈,注定是一生都不能修行,而且終生都隻會是一個藥罐子。
    自出生之後,每活一年都將會是莫大的福氣。因為這樣的人天生便已經是體弱到極致。
    所謂的弱不禁風這種形容,用來形容他那親妹子,都隻能是一種謙遜的說辭。
    因為他妹妹的情況,要遠遠地比這還要嚴重很多。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努力地修行,他提升實力尋找天材地寶,為了保住妹妹的命,可謂拚盡全力。
    為了有朝一日能救回妹妹,他更是苦心鑽研煉丹之術,苦尋天下神藥奇藥的藥方,更不惜與家族決裂。
    而他手中那份“金玉造化丹”的丹方,其實也是一份殘缺的丹方。
    可那枚丹藥就是能夠改變他妹妹的體質,可以讓她像一個正常的骨修那樣去修行。
    因此,哪怕丹方殘缺,哪怕材料無比難尋。這些年來他也一直都以此為終極目標,在默默努力。
    而現如今,古青陽的話更是給了他莫大的希望。
    在古青陽的話裏,他怎麽能聽不出來,古青陽多半都是懂得這煉藥之術的。
    而且弄不好,這古青陽恐怕就會煉製金玉造化丹。畢竟看古青陽的樣子,實在是有胸有成竹的味道。
    於是,這位壯漢在怔怔出神了片刻後,便毅然決然地跪伏在地,恭恭敬敬地向古青陽行禮道:
    “懇請道友,救救我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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