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戰確實是因他一人而起。
    也許在那些人族強者看來，他們殺他就是順應天意是替天行道，是秉承著正義行利他們自己之好事。
    故而，無論如何他都該死，他古青陽就是個注定舉世不容之人。而這樣的身份，無非是天道的安排。
    他是一個特殊的生靈。
    天道不能用殺其他生靈的方式殺他，他與其他的生靈不同，天道要殺其他的生靈殺了就是殺了。
    反正殺其他的生靈也不會動搖這個世界的根本，別的生靈死了，不過是化成另外一種東西繼續存在。
    但他不一樣。
    以那樣的方式殺了他就等同於是對這個世界的本源展開毀滅攻勢，這個後果不是天道能承受的。
    故而……天道隻能用符合大道運轉之理的方式一點點殺他，一步步地斬斷他和大道本源的聯係。
    唯有這樣，他才會死。
    他自己也不介意天道這樣做，作為互相之間的宿敵，這樣的規則早就是被他們默認的規則。
    就像他能無視所有生靈的威壓一樣，這是有利於他的規則。而不斷布局殺他，則是有利於天道的規則。
    可在此刻，他是真的憤怒了。
    早在入此殺局之前，他就明明白白地告訴過至高天和自在天，他們完全可以用合理的方式來動他。
    他允許他們用一切合理的方式殺他，但對於他身邊的人……如果他們真有刻意的安排，那就不行！
    這是他向天道表明過的底線。
    “嘶——呼——嘶——”
    “呼——嘶——呼——”
    此時此刻，古青陽的血肉正以從未有過的速度瘋狂衍生。隻是片刻便已經讓他從一具骸骨變成了人。
    他劇烈地喘息著，聲音極其低沉也極其不穩定。距離他最近的劉心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
    劉心玉很想安撫他的情緒。
    她真心不願看到古青陽變成這個樣子，當她察覺到古青陽的異常之後她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她的印象裏，古青陽上一次進入類似的狀態還是在大鴻城。那個時候，他是在與劉楚兩家決一死戰。
    那現在呢？
    古青陽又要做什麽？
    劉心玉的心念連續變動，隻是轉念便已經預想到一切。於是她趕緊將她的手放在蘇玥的身上。
    “不，不——”
    她紅了眼眸，淚水止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轉，最後又不爭氣地流下。這一刻的她已經接近崩潰。
    她好不容易才堅持到現在，等了那麽久，用命修成這救人的法，曆經戰爭的洗禮來到他身邊。
    她隻是想要再見他一麵啊。
    她隻是想要確保他的安全。
    除此之外她真的別無所求，可現如今……她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古青陽這是打算要於那些人徹底開戰。
    雖說這場不死不休的大戰是已經在進行了，可古青陽的狀態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她剛剛來到古青陽的身邊時，那個時候的古青陽給她的感覺就是一個純粹的修行者，像個渡劫的骨修。
    而現在呢？
    現在的古青陽就像是一個落水許久卻失去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像是一個甘心墮入無邊黑暗的狂魔。
    他未曾刻意用威壓來針對她，她都能因他身上的暴戾氣息而恐懼，都會為此而心慌不已。
    若是再這樣下去，若是蘇玥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古青陽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
    她心裏清楚，卻也正是因為心裏清楚，所以才要在這個時候決心拿出自己的全力。
    “她一定不能有事！”
    劉心玉看了一眼那道屹立在無盡雷海中的身影，暗自在心中黯然地歎息一聲，隨即就開始全力救治。
    一道道溫潤的潔白光華自她的雙手之上綻放，不斷地修補著蘇玥那漸漸殘破的軀體。
    可無論劉心玉如何努力，蘇玥的軀體在剛剛被修複完全之後，都會立刻變得殘破。
    見到這樣的結果，劉心玉真的有些崩潰了。她有些痛恨她自己，恨她自己為何沒有解決這件事的能力。
    就在此刻，古青陽的聲音響起：
    “心玉，不用再試了。”
    “沒有用的，傷害玥兒的東西是超級道統誅仙三千山的傳承古寶，名為誅仙古器。”
    “那三千六百柄飛刀就是那傳承古寶的終極演化形態，全力一擊的確是可以擊殺十六境的強者。”
    “用你的手段幫我完成我這身體的最後修複吧，她出事了，我已無心再繼續這場修行。”
    “已經傷害她的人，想要傷害她的人。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們不是很喜歡用手段嗎？不是很喜歡聽天道的話嗎？我會讓他們明白，什麽是他們做錯事的代價。”
    ……
    說到後來，古青陽的聲音已經變得無限沙啞、無比低沉。
    聽了他的話之後，劉心玉已是淚流不止。
    她能從古青陽的聲音中感受到那份被古青陽刻意壓製的墳墓，還有比那份憤怒還要強烈無數倍的悲傷。
    她在往昔與古青陽經曆過的那些歲月，做過的那些事情……都盡數化成光景在她的心中浮現。
    一息的時間還沒有過去，劉心玉就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麽一樣，猛然收手，然後將手按在古青陽的身上。
    她想——尊重古青陽的選擇。
    這是古青陽的決定，也是她的決定。她明白古青陽的心思，也明白她自己的心思。
    她知道他對自己從未有過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一直以來，他都隻是把自己當成是後輩來照顧。
    可那又如何呢？
    正如她傾盡一切也想來見古青陽一麵一樣，在此刻，隻要是能幫助到古青陽的事情她都會做。
    古青陽沒有徹底瘋魔固然是讓她欣喜，但看如今之局，古青陽徹底陷入瘋魔的狀態已成定局。
    既是如此，她覺得……與其選擇沒有什麽效果的一味勸說，倒不如盡心盡力地幫他。
    “嘶——”
    伴隨著她將她自己的神通推演到極致，她的手臂已經晶瑩剔透到極致層麵，就宛若那無暇的珍寶一樣。
    “叮——”
    下一刻，她猛然以靈力敲碎她這雙手臂，任由那些碎片盡數與古青陽的血肉相融。
    見此情景，不少看到這一幕發生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實在是沒想到，劉心玉還有此法。
    雙全通天手！
    這種神通無疑就是傳說中的雙全通天手，真正的雙全之法，不需要以一命換一命，直接就能救人。
    當然了，這種法的施法代價就是施法者的雙手。相比於性命，這代價的確是很小。
    這神通的傳承很多超級道統都擁有，隻因當初那位醫道骨修是真正的醫者仁心，願意弘揚此法。
    但古往今來，願意修此法，能真正將此法修成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因為沒有人會無私到這樣的地步。
    但她劉心玉明顯是個例外。
    她不是那種一心追求大道巔峰的人，相比於所謂的大道巔峰，她還是更在意她身邊的人。
    她這一輩子啊，真心待她的人著實是不多，值得她同樣以真心相待的人也不多。
    除卻她的父親之外，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古青陽。其次就是陪伴在她身邊的那些人，比如樊琳琅。
    而現如今，她終於有機會盡全力幫古青陽一次。說實在的，她雖是心中黯然，卻也是高興至極。
    “謝謝。”
    在感受到自己的軀體真正以完美的方式複原之後，古青陽選擇開口道謝。可惜他的聲音已是極度嘶啞。
    劉心玉聞言隻是微笑搖頭，隨即就低頭看向蘇玥，卻見她的傷勢是愈加嚴重了，隱隱中變得奄奄一息。
    “她——”
    再三猶豫之後，劉心玉還是選擇開口詢問古青陽的意思。如今的她已經沒有為對方保命的能力了。
    但回應她的是古青陽遞過來的一碗鮮血，見此情景，她不由得看向古青陽，美眸中盡是詫異之色。
    古青陽表現地很是淡然。
    麵對劉心玉詢問的眼神，他很是強硬地把碗遞到她的唇邊，以霸道的眼神示意她喝下這碗鮮血。
    “咕嘟咕嘟咕——”
    劉心玉表現地很是乖巧，縱然她對古青陽的行為充滿了不解，她還是會選擇相信古青陽。
    她知道古青陽與旁人不同，旁人麵對這局勢可能真會束手無策。但古青陽怎會如此呢？
    他可是古青陽啊。
    當初劉楚兩家婚典一戰，沒有人會看好古青陽。就連當時的她也會在心中暗罵，古青陽是個傻瓜。
    可後來呢？古青陽硬是憑借他的一己之力毀了那場聯姻，讓劉楚兩家為此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
    她確信……她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淪陷的，她心中那份無法抑製的情感就是在那個時候衍生的。
    “原來如此。”
    想到最後，劉心玉在自己心裏默默地感慨一句。她感慨，感慨的是過去的自己。
    她在過去總是以為她對古青陽的感情就是一種眷戀，是依賴，是充滿浪漫氣息的幻想和癡迷。
    但如今一看，她對他的這份複雜情感明顯是蛻變到了信仰的地步。她會無條件地相信他，並追隨於他。
    “我怎麽舍得你傷害你自己。”
    “好好修養吧，你的手臂還可以重新長出來。施展兩全之法的代價的確是失去手臂，這是天道所定。”
    “但……所謂的天理於我而言隻是一種束縛，我古青陽自問自己不是什麽好人。”
    “可對於我身邊的人，我從來都不會虧待他們。隻是，你已經兩度飲下我的血。”
    “從今以後，你有極大的概率會被我的血脈同化。真有那一天，你我便是某種意義上的同族人。”
    “我身邊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後悔嗎？”
    ……
    古青陽又將自己的手臂劃破，任由一股股被他煉化地無比純粹的血液流入到蘇玥的口中。
    他一邊以這樣的方式挽留蘇玥的性命，一邊又平靜地說出這些話。他這些話是對她們兩個說的。
    這其中，有對劉心玉的感激，也有對蘇玥的愧疚。
    他深知他給不了劉心玉什麽，他根本就給不了她，她想要的東西。所以他隻能表現出感激之意。
    但對蘇玥，他的情緒又要更為強烈，更為複雜。蘇玥為他付出了多少他當然清楚，故而他會愧疚。
    他明明無數次地告訴過他自己。
    他要擋在她的身前，要做個……
    可到頭來，事情還是變成這樣。
    “我為救夫君而來。”
    在煉化了古青陽的血液之後，蘇玥那慘白至極的小臉終於恢複了幾分紅潤之色。
    她凝視著古青陽，用最深情的眼神凝望著這個她決定要用餘生去愛戀愛護的人，倔強地說了一句話。
    但與此同時，古青陽的頭頂上卻是有一麵漆黑的巨鼓緩緩顯化。見到此物，蘇玥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去做你想做的吧。”
    蘇玥先是欲言又止，然後又在停頓片刻之後緩緩地開口。隻一句話便表明了她對古青陽這決定的態度。
    古青陽默默點頭，終於不再多說什麽，趁著在場一眾生靈通通都被帝威壓製的時間連續閃動身形。
    “轟隆隆——”
    一息的時間剛剛過去，古青陽便帶著蘇玥和劉心玉來到那條巨蛇的頭顱之上。
    他用極其溫和的眼神看了樊琳琅一眼，而後便將劉心玉交給她。在最後，他又歉意地看了一眼劉寒。
    雷鳴之聲不斷。
    古青陽的逃離也算是給了天道再度動棋的機會，掌控局勢的至高天終於有了全力鎮殺古青陽的機會。
    當古青陽聽到這陣雷鳴之聲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那個老對手一定是在為他準備更為可怕的殺招。
    但事到如今事已至此，他早就不打算像原來那樣繼續渡劫了。
    在選擇放棄之後他想通了，也許他一味地苛求完美，反而會讓他自己得不到這第九境的完美。
    正所謂——
    有心栽花花不開，
    無心插柳柳成蔭。
    也許……他更應該遵從他的本心行事，更應該做他真正該做的事。就比如，立刻展開複仇。
    “照顧好她，其他的交給我。”
    直至帝威壓製終於要徹底結束的前一刻，古青陽來到了魔女流熒的身邊，將蘇玥交給對方。
    魔女流熒本是打算由著她自己那輕佻的性子再調侃幾句，但她一看到蘇玥如此，便變得沉默。
    憑她對蘇玥的了解，她又如何看不出來，蘇玥這真是對古青陽動了真心，情願付出一切。
    而古青陽又何嚐不是如此？
    這場大劫，說白了終不過是古青陽這樣一個注定完美的人，需要通過這場大劫通往真正的完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古青陽和天道之間的博弈。而她乃至於是其他的所有人，都不過是入局之人。
    隻是不同的人將會擁有不同的身份罷了，比如她，因為她是蘇玥的朋友，所以她也是古青陽的朋友。
    比如那些人……
    那些人是古青陽的敵人，也是蘇玥的敵人。當那些人之中的某些家夥對蘇玥出手的時候，她很憤怒。
    那個時候她恨不得用天地俱滅殺了他們所有人，但還沒等她動手，古青陽就動手了。
    起初她為此感到震驚。
    可到了現在，當她看到古青陽那種平靜地有些可怕的眼神，她就在無形中悟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這場“滅世”大劫背後隱藏的真相，那才是真正的現實。隻可惜隻有少數人才會明白。
    “他們注定毀滅。”
    接過蘇玥之後，流熒就讓天地俱滅自行護主，一心一意地守護她的摯友，不敢再讓蘇玥出任何事。
    與此同時流熒更是在她的心底默默地歎息著，對於那些與古青陽為敵的人心生幾分憐憫之意。
    這真是一個瘋狂且荒謬的世界。
    每天都有新的生靈誕生，又有新的生靈毀滅。這生生滅滅之間，演繹著的始終都是無止境的瘋狂。
    “此身此骨為罪所天成。”
    “此命此魂為自由而留。”
    “然——”
    “血若鋼鐵，骨化神魔。”
    “出凡入世，與天相爭。”
    “吾曾縱橫無數戰場之上而不敗不死，未嚐敗績更未身隕。”
    “帝城之骨為敵者骨，今以二世映一世無限無垠之大輝煌。”
    “吾本無罪，而天賦吾罪，既天意而吾背負此罪，心無瀾。”
    “凡塵諸世之罪吾皆背負，罪若烈炎化吾之血中，號罪血。”
    “吾為古今未來第一帝者。”
    “吾名青陽，吾名罪血帝！”
    ……
    或許是因為蘇玥得到了及時的救治，古青陽的心境終於沒有那麽破敗了。他的聲音也恢複了很多。
    然而，當他以極其冷漠的語調開始吟誦這罪血帝經的時候，那些人可沒覺得他有多麽和藹可親。
    隨著古青陽將這些經文一字一句地吟誦而出，一種莫名恐怖的力量赫然便開始向他匯聚。
    這種現象讓那些骨修驚恐不已。
    但隨著古青陽開始吟誦，他們也震驚地發現，他們竟然再一次被古青陽以恐怖至極的帝威鎮壓了。
    “古青陽，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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