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睡，夜瀾謠歌在這十年的時間裏成長了太多。別看她確實是一直都在沉眠，或是沉浸在夢境中。
    但即便是沉眠，她滿心所想也依舊還是古青陽。早在十年之前，她就對未來的時局作出過推演和預言。
    而在結束沉眠之後，她還是為古青陽做出過無數次推演。
    她一直都對古青陽有著遠超常人的理解，因為她是完全理性的。
    這個世界上喜歡古青陽的人真的不多，就算是真的關心古青陽、了解古青陽，那也是出於感性原因。
    隻有她……她擁有變異過後的天衍通幽骨，她這輩子就算是跟古青陽徹底綁在一起了。
    唯有留在古青陽的身邊，她才能一展她的才學，才能向世人證明她絕非那種一無是處之輩。
    所以她需要盡她所能地輔佐好古青陽，而對於這樣的她來說，感性的因素反而會影響她的判斷。
    故而……每當她為古青陽的未來展開推演，她都會放下心中那份複雜的情感，暫時忘卻她自己。
    在那之後，她會以絕對理性的姿態去看待古青陽。到了那個時候，古青陽該是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
    事實證明她的做法是正確的。
    當她剛醒來的時候，在妙音仙宗她為古青陽推演的結果都是大凶，預示著古青陽很有可能會徹底隕落。
    那個時候她也很慌，但她是強行控製壓製她自己的心境，硬生生地推演了無數次。
    無數次的計算讓她心力憔悴。
    好在……在經曆過無數次推演之後，她還是得到了唯一的變數。那個時候的她欣喜若狂，若頃刻登雲。
    可那個結果的確是讓她有些哭笑不得，因為她算到的這個變數竟然就是古青陽自己。
    妙音仙宗之主，始祖仙蘇玥。
    天下荒獸唯一真主，樊琳琅。
    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勢力……在古青陽入此殺局期間，這些勢力已經凝結在一起。
    雖然這勢力的形成確實是與紅顏二字脫不開關係，多多少少會讓世人以輕浮的目光看待古青陽。
    但沒有人敢質疑這勢力的強大。
    這的確是一股任何人都不敢輕易忽視的力量，更是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力量。
    在醒來之後，當夜瀾謠歌了解過種種情況後，她很快就看清一切。她知道，真正的滅世大劫已經開始。
    無論今日這場大殺局究竟要以怎樣的方式落幕，無論古青陽是成還是敗，大劫都已經降臨。
    人族、獸族……還有除此之外的所有生靈種族們，隻要還是生靈便無一能夠真正幸免。
    盡管所謂的滅世大劫已經不是第一次降臨，眾多生靈種族也對過往曆史的滅世大劫有所記載。
    但在真正瘋狂的欲望麵前，所謂的記載是改變不了什麽的。
    這世間最為貪婪的生靈種族莫過於人族，還有一些生靈種族，它們的貪婪程度也是絲毫不遜色於人族。
    夜瀾謠歌早就已經猜到，無論這場大戰是成還是敗，世人都將目睹古青陽的力量。
    古青陽的力量怎麽樣呢？
    強！
    毋庸置疑的強。
    舉世矚目的強。
    打破常理的強！
    ……
    事到如今，絕對不敢有任何生靈再去質疑古青陽的實力，更沒有任何生靈敢去質疑古青陽的潛力。
    古青陽用行動證明了一切，也在芸芸眾生的心底留下一樣東西。那是就是向往強大的欲望。
    那種欲望就像是一顆種子一樣。
    當擁有它的生靈還處於原來的境地中時，那顆種子可能還不會生根發芽，更不會茁壯成長。
    可若是讓這些生靈遭受一些與大勢有關的風波，那種對於強大力量的渴望便會被完全激發。
    到了那個時候，原本不曾向往力量的生靈是否還能如原來一樣，那就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了。
    夜瀾謠歌深諳人性。
    她知道，人族絕不會甘心就此沉寂。更何況如今的人族更有天道在明麵上幫扶加持，人族憑什麽退？
    故而瘋狂的時代必然到來，當芸芸眾生都懷著恐懼於“滅世”的心進入這個時代時。
    芸芸眾生絕不會知道，真正毀滅它們的絕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滅世之魔古青陽，而是它們自己。
    如果它們都能像曾經的古青陽一樣，明悟那樣的罪之真意，也明悟相對應的德之真意。
    那麽它們應該能避免這個結果。
    可問題是……它們能明悟到嗎？
    古青陽不是沒有幫助過它們，離開神荒秘境之後他幫過一次，在冥土他又幫了一次。
    這個整天被世人高喊“誅殺”去針對，被當成滅世之魔的男人，他已經在無形中救了眾生一次了。
    如果不是古青陽，這芸芸眾生又哪裏能有時間做這些破事兒？
    隻是一個冥土，隻是一個無名之地、一個魔之亂淵，便已經足以讓所有的強大生靈為之焦頭爛額。
    若非古青陽，它們怕不是早就該沉浸在解決“輪回”這個問題的過程中了吧？
    “其實——”
    “無論是玥兒姐姐也好，還是琳琅妹妹也罷，她們的力量都是毋庸置疑的強大。”
    “因為青陽大人，她們願意完成這冥冥中注定的一步。因為這件事已經發生，未來的大荒世界必亂。”
    “這是一件早就注定的事。”
    “我改變不了，青陽大人也改變不了，其他人亦或者是天道，同樣也改變不了。”
    “自從上一次大劫結束之後，芸芸眾生已經沉寂了太久。就算是偶爾有爭鬥也都是小打小鬧。”
    “固然是有生靈喜歡和平。”
    “但那樣的生靈終究隻是極少數生靈，大部分生靈還是有野心的，還是想要爭取的。”
    “有這樣的心思沒有錯，不管是向往和平也好，還是向往著戰爭渴望改變處境也罷。都不能算錯。”
    “我隻希望，有朝一日，當某些生靈淪為失敗者的時候，它們不會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裝可憐。”
    “它們最好不要把髒水潑到青陽大人的身上，否則……就算是做局滅盡它們這種極端的事，我也做。”
    ……
    夜瀾謠歌沉默著，思索著。
    她由古青陽本身的不凡想到了未來的天下大勢，隻是任由幾個念頭衍生之後再破滅，她便徹底明悟。
    然而當她發現她想遠了之後，她也立刻把思緒轉移到古青陽身上，重新開始構思。
    此時此刻——
    她是這片戰場上最為淡定的人之一，也是最緊張的人之一。
    她淡定，那是因為她太理性，知道她是沒辦法改變什麽的。
    她緊張，那是因為她知道古青陽的突破蛻變到底意味著什麽。
    相比之下，蘇玥她們也很緊張。
    當然了……她們那是因為感情。
    不過蘇玥倒也是除了夜瀾謠歌之外唯一淡定的人，蘇玥淡定，倒不是因為蘇玥對古青陽的認知有多清晰。
    蘇玥淡定，是因為蘇玥是真的可以不考慮任何因素，純粹地、無條件地相信古青陽。
    “所有人都輸得不冤。”
    在察覺到蘇玥看向古青陽時的那種純粹眼神之後，夜瀾謠歌不由得暗自在內心深處苦澀得感慨。
    過分完美的人總是很容易就能得到別人的喜歡，因為這樣的人往往擁有很多不同的麵目。
    古青陽就是這樣。
    當初在神鹿書院，古青陽對洛水仙明明是刻意保持著距離。可到頭來他還是在人家的心裏留下影子。
    當初是這樣，現如今到了十年之後，和洛水仙一樣的人又變多了，而且那些人……每個都是用情至深。
    樊琳琅、劉心玉……
    這些姑娘都是萬中無一的絕世好姑娘，當夜瀾謠歌知道她們和古青陽的故事時，夜瀾謠歌都羨慕她們。
    因為某些命中注定的因素，夜瀾謠歌深知，她這一生是沒辦法像樊琳琅她們那樣的。
    敢愛敢恨，還有足夠的勇氣。
    無論是這兩件事情之中的哪一件事，她夜瀾謠歌都敢做。可若是讓她把兩件事一起做了，她就做不到。
    因為她必須把她的位置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是夜瀾謠歌，是古青陽的追隨者。
    她必須要保留絕對的理智，憑此為古青陽在必要的時候出謀劃策。必要的時候，她甚至還得指揮戰爭。
    在未來，她的一個念頭一個決定甚至就能主宰無數生靈的生死。
    但她不能輕易下決定，因為那些生靈都是她青陽大人的追隨者，輕易傷害這些生靈，就是傷害古青陽。
    而樊琳琅她們就不一樣，她們的舉動固然是任性了一些。可她們的任性是可以被允許的。
    反正天下大勢就是如此。
    人族與獸族之間的大戰，就算是這一次沒有爆發，到了以後也還是會爆發的。
    相比之下，與其等到以後讓人族發難，讓獸族陷入被動。還不如隨便找個理由直接跟人族開戰呢。
    隻是剛好，這所謂的理由是營救古青陽。如此一來，倒是順了樊琳琅她們的心思。
    總而言之——
    開戰之事，於樊琳琅她們而言就是既符合她們個人的利益，又符合她們身後那些力量的利益。
    而相比之下，這件事於蘇玥而言卻不是如此。如今的妙音仙宗可是擁有五個十六境強者的。
    這是什麽概念？
    這個概念就是，哪怕是真的到了亂世，也沒有哪個骨修道統或是生靈種族敢向妙音仙宗開戰。
    五個啊！這五個十六境強者隨便拿出去一個都可以單獨開宗立派，單獨支撐起一個超級道統了。
    偏偏這五個人是同一個宗門的。
    一門五主宰，誰敢隨便去招惹？
    偏偏能決定一切的人是蘇玥。
    所以結果就是這樣，蘇玥來救古青陽就是純粹地奮不顧身。願意把一切都犧牲掉，包括她建立的大業。
    故而，夜瀾謠歌對蘇玥有的不止是羨慕，更是還有欽佩。蘇玥能把事情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證明一切了。
    “神話道？”
    “他的確是一個神話啊。”
    “無論他今日是成是敗，無論他以後是成還是敗，大荒世界的萬千生靈都不可能將他遺忘。”
    “他的敵人會記住他，記住他的冰冷記住他的凶殘和暴戾。他的魔名將會成為那些生靈的夢魘。”
    “他身邊的人也會記住他，記住他的溫柔和他的真實。對於他身邊的人而言，他是神是魔根本不重要。”
    ……
    眼看著古青陽身邊的神秘符文已經衍生到一定程度，夜瀾謠歌有一種一切都要落下帷幕的預感。
    她知道，這一戰多半是要徹底結束了。在這種時候，她本來是一種想要遵循習慣的衝動。
    她是想要再為古青陽卜卦。
    可她還是抑製住這個衝動。
    因為她的本心在告訴她，無論是她還是誰，都已經在盡可能地幫助古青陽了。
    所有前來幫助古青陽的生靈都已經把事情做到了極致，現在古青陽能依靠的就隻有古青陽自己。
    這也是唯一的變數。
    除此之外，她在過往算到的一切可通通都是敗，是定數，是注定就不可能會被更改的一切。
    雖然她自己也有些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但她知道她隻需要相信古青陽就夠了。
    而同一時刻，古青陽也在以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待他自己。
    他感受著那些符文的律動，就像是一個人在照鏡子，在以類似的方式重新看待他自己一樣。
    “在最近一段時間，我偶爾也會提醒我自己，讓我自己換一種全新的方式看待我自己。”
    “可我總是會習慣性地遺忘，最後又像以前一樣，還是隻把自己當成是前世未成道時的古青陽。”
    “其實，我的想法是錯的。”
    “我犯下了太多太多的錯，錯在對自己認知地不夠全麵，錯在對於時局的分析總是會出差錯。”
    ……
    古青陽的內心世界無比平靜。
    平靜到整個世界都被無形無色的水淹沒，水麵之上不曾泛起一丁點波紋，更不曾有任何波瀾出現。
    時至此刻，他對於他自己的認知已經是愈加地清晰了。
    他的狀態，正無限地接近他前世最後一次悟道的狀態。
    而在前世，他通過最後一次悟道可是硬生生地創造了太蒼枯榮經，然後又打破了十七境的桎梏。
    這一世，他距離那種狀態越來越近了，甚至也可以說他是有一隻腳已經踏入到那個境界之中去。
    這一次，他要創造什麽？
    對此……古青陽自己的回答就是大道。他發現，他在以前對他自己的認知還是太過於淺薄。
    所謂——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
    這是他以前的境界，也是他能夠與大道本源建立聯係並不斷加深聯係的主要原因。
    至高天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深深地忌憚他，才會遲遲不對他下太重的手，而是尋找其他的機會殺他。
    而現如今，他主動走出這個境界了。不過他不是選擇後退，而是選擇大步前行。
    他想通了。
    作為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帝族，作為真正的帝者，他確實是特殊的。而在過去是他自己把自己想簡單了。
    天地與他並生，這當然可以。但天地覆滅他就一定會跟著覆滅嗎？不見得會是這樣吧？
    萬物與他為一，這當然也是可以的。可還是那句話，若是萬物皆得以被終結，他就也要跟著完嗎？
    不。
    他可以是天地也可以是萬物，歸根結底他也可以是“道”之本身，但它們卻不是他。
    若是從生滅的角度來解釋這種全新的關係，那他和它們之間的關係根本就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和它們之間真正的關係是，他若滅亡則一切通通都要滅亡。一切通通都要滅亡，他卻不會隨之滅亡。
    因為他是古青陽。
    他可以是這大荒世界的道，他也可以是他自己的道。這才是真相，是至高天一直不願讓他看清的真相。
    “神話道成，大荒碑現！”
    突然，無數新生的符文通通湧入古青陽的體內，附著在古青陽的命骨之上與他的命骨進行融合。
    古青陽的低吟聲響起，聽上去更像是一聲發自肺腑的歎息。可偏偏就是這一聲不是歎息的低吟。
    它讓天地震動，讓日月失色。
    當眾多生靈的目光被古青陽所吸引的時候，它們就看到，這戰場之上的黑暗竟然在緩緩消退。
    而將這黑暗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光明，那光明並不璀璨，更是一點耀眼的感覺都不曾有過。
    可它一經出現，便引得一塊巨大的石碑在這天地間顯化，帶來一股無比蒼涼的氣息。
    “帝！”
    古青陽沒有多言，隻是順勢抬手在半空中以手指為筆。他的指尖就是他的筆鋒，微微滑動後留下一字。
    那個字既不是人族的文字也不是其他生靈種族的文字，而是一種所有生靈都沒見過的全新文字。
    可……眾多生靈在看到那個字在石碑上顯化之後，便紛紛憑借本能直覺明白了那個字的含義。
    這一下，它們頓覺震撼！
    “來！”
    古青陽又是一聲怒吼，隨著這怒吼聲響起，他的身形竟是在以極速上升，向天穹雷雲飛騰而去。
    “他瘋了嗎？”
    很多人族強者愣住了，卻也不由得喃喃自語。而獸族這邊倒是也有不少生靈有一樣的想法。
    隻有至高天，隻有他是臉色愈加鐵青，看到最後更是散去光人，化身無盡雷霆親自向古青陽衝殺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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