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客 第二章 上山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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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中午的,街道上有不少人,劉清年幼時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這會兒已經有不少人圍在遠處竊竊私語。

    “好嘛!這家夥才回來就不安生,也不知道好好好收拾下家裏,這就出來禍害人了。”

    還有人附和道“可不嘛!這一腳就給人幹飛了,天曉得踢成啥樣子了,這劉清是真不曉得自己幾斤氣力怎地?咱們這劉大少,十歲就敢背走衙門口的石獅子,據說連他家一處屋子換柱子都是他一個人換的。”

    “行了,別說了,也不知道這孩子現在什麽脾性,要是多說幾句,拿根竹竿追著咱滿城跑,那誰受得了?”

    一群本地人議論紛紛,多得是覺得劉清又仗著力氣大欺負人,可不遠處三個女子與那個趴在地上白衣變灰衣的青年可不這麽想。

    方才說要買槐冬的女子急退幾步,極小聲道“師姐,那個討人厭不是有黃庭修為麽?連這色胚一腳都挨不住?”

    三人為首的女子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別小看這人,起碼是武道二境了,一個修行符籙的黃庭修士還真打不過。”

    白衣青年終於起身,強作無事,拍了拍身上灰塵,輕笑道“小子有把子氣力,敢不敢報上名來?”

    劉清一臉不耐煩,雙腳用力,瞬間便到那白衣青年麵前,伸手輕飄飄按住其肩膀,淡然道“我旁的沒有,就是有把氣力,你可以再試試。”

    青年憋紅了臉也沒法子移動分毫,再也顧不上周遭人多,以手掐訣,手心蹭的就冒出一股火焰往劉清小腹去,還沒等火苗被周圍人看見,後者耷拉著眼皮又是一腳,撇了撇嘴,無奈道“這下子我橫行鄉裏的罪名就坐實嘍。”

    說著轉身幾步跑去先前女子身旁,笑盈盈看著她,“還買不買了?”

    女子咽了一口唾沫,賠笑道“不買了不買了。”

    劉清轉頭看向為首女子,眯眼道“神仙就不是人了?我覺得啊,修仙未半,先做個人多好。”

    打從那女子說了句小東西起,劉清就知道她們一行不是常人,他自己也是昨個才想通槐冬與前院那棵大槐樹的關係,可這些人一眼便看出端倪,顯然不是尋常人有的本事。

    至於方才兩腳,實在是沒忍住,白衣男子過於欠打了。

    誰承想那白衣青年瞧著人五人六,實則一腳都挨不住。

    正欲轉頭離去,那個為首女子以心聲言語開口“別覺得修行中人都這麽弱小,你一旦遇到四境凝神修士,自然會長見識。”

    劉清沒搭理這話,隻是大步離去時說道“我叫劉清,尋我麻煩沒事,不過勸你們別打我妹妹注意,我可就這一個妹妹。”

    劉清抱起槐冬,輕聲道“好像什麽事情不知道時就怎麽都見不著,一旦知道了,就滿處都是。小小扶舟縣而已,這就碰見四個稀爛神仙。”

    轉念一想,劉清有些得意,“我也是踹了仙人兩腳的人了,了不得。”

    可惜懷裏這個傻丫頭死活不知道自己跟那棵樹有什麽關係,就是打小兒都愛往樹下去,旁人問她,她說自個兒也不清楚。

    劉清走後,白衣青年訕訕一笑,走到三個女子跟前,苦笑道“這小子好大力氣,莽夫一個,我實在是打不過,畢竟人前沒法施展神通手段。”

    為首女子笑道“陳岩師兄,方才圍觀之人都說了,那小子天生神力,十歲就有托梁換柱之力,瞧著還是個武道二境,你打不過他很正常。”

    說著轉頭看向那個年紀較小的女子,“丘禾,以後不能這麽無理,人家都說了是他妹妹,就不可將那個小丫頭當做尋常精怪視之,山上修士把小精怪當成家人的可不在少數。”

    丘禾撇了撇嘴,嘟囔道“欒溪師姐不也沒攔著我。”

    另外一個女子掩嘴偷笑,丘禾翻起白眼,哼哼道“你還笑,就朝雲師姐境界最高,不幫著我教訓那臭小子就算了,還落井下石。”

    ……

    夜裏開始下起大雨,好似天河破了個口子,年久失修的宅子四處漏水,不多一會兒就成了水簾洞,半點沒有停歇意思。

    槐冬與劉清在房簷下搭起一口鍋,看著鍋裏的稀粥,小丫頭撇嘴道“哥哥,明天咱們就沒飯轍了,難不成真去黃芽兒姐姐家蹭飯?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劉清瞪了其一眼,“誰叫你那麽能吃?早知道白天把你賣了,還能換不少錢呢。”

    小丫頭泫然欲泣,少年人隻好低頭認錯。

    槐冬睡下後,劉清躺在一旁不住的思量,接下來該怎麽辦?

    自己離開書院其實是被人趕出來的,先生受了委屈,當學生的哪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沒忍住把那書院副山長錘了一頓,這不,給人趕走,連累先生也被囚禁藏書樓。

    這回家一看,瞧著倒是挺大一處宅子,可家徒四壁,連飯轍都沒了。倒是曉得了槐冬身份,也知道自己已經踏上武道之路,可窮文富武,手裏一個銅板都沒有,練個屁的武。要說去賣力氣掙錢,他劉大少還真拉不下這個臉。

    猛地想起那本拳譜最後幾張圖,劉清眼珠子滴溜轉,心說我有拳有劍,去別處降妖除魔,假扮道士捉鬼掙錢不就行了,甭管用什麽法子,把鬼捉了不就好了,西邊的梨茶鎮一年四季都傳鬧鬼,去看看也好。

    沒鬼最好,有鬼的話,招呼兩拳不就得了。他還就不信了,按那本書上來看,自己已經是武道二境巔峰,打個尋常三境修士玩兒似的,世上就那麽多四境修士?

    武道一共就九境,修士多少境界他就不曉得了,那本書最多隻說了,武道九境若是根基紮實,可以壓著合道修士打。

    說幹就幹,一覺睡醒,尋了兩件破破爛爛的蓑衣,背著劍帶著槐冬,冒雨就往梨茶鎮去,隻留下那隻毛驢看家。

    小丫頭睡的稀裏糊塗,趴在劉清背上,撇著嘴問道“幹嘛呀!都沒飯吃,還要走這麽遠的路,還不如躺著,餓的還慢一些。”

    劉清氣的不輕,伸手拍了拍小丫頭頭上鬥笠,沒好氣道“這不是去掙錢嘛!你要再這麽懶,我就把你賣給昨個那幾人。”

    槐冬一個激靈,手拍著劉清背部,輕聲道“不如把我放下吧,我覺得我一身力氣沒地方用,別把我的哥哥累倒了。”

    劉清哈哈一笑,搖頭道“放心吧,把我賣了也不會賣你的,哪怕過些時日我要離開,也會找個能照顧你的人幫我看著你。”

    ……

    一場大雨下個沒完沒了,扶舟縣境內的那條霧溪河水位暴漲,得虧早年間有位白姓讀書人跟朝廷求來銀子修了堤壩,若不然此刻已經鬧了水災。

    劉清背著槐冬,一路練拳,走的不快,隻二十裏地卻走了一整天,小丫頭已經餓的話都不想說了。

    成州府有九縣,扶舟縣是除了州城外最大的縣城。扶舟縣也有九個鎮子,梨茶鎮卻是最差的那個鎮子。

    因為常年傳說鬧鬼,沒什麽商鋪敢在梨茶鎮落戶,以至於本地人大多都要出門掙錢,那些在外的青壯一旦過得下去,極少人會回到家鄉,所以這些年來,梨茶鎮愈加的人丁不旺,大街上一眼看去,全是老弱。

    劉清兄妹倆實在餓的不行,隻好厚著臉皮敲開一戶人家的門,槐冬負責裝可憐,劉清負責說話。

    出來的是個老婦人,瞧著六十上下。

    槐冬在門口捂著肚子,劉清便腆著臉開口“老人家,我們兄妹是扶舟縣來的,到這裏實在是餓的不行,兜兒裏也沒錢了,能不能在您家裏討碗水喝?”

    老婦人笑道“光喝水能飽?”

    槐冬苦兮兮開口“有吃的最好了,可是我們真的沒錢了。”

    老婦人微微一笑,招呼二人進門,“雖不是什麽富戶,幾口吃的還是不缺的,等著,老婆子給你們炒兩道。”

    不多一會兒,老婦人端上來兩碟子小菜,是那白菜粉條、青椒茄子,還有好幾個白麵饅頭。雖都是素食,可槐冬就差口水流出來,兩人吃的那叫一個風卷殘雲。

    老婦人笑著開口“晚上就在我家湊活一晚上,天亮了再走吧,想必你們都聽過,梨茶鎮不太平。”

    劉清嘴裏塞滿了饅頭,含糊不清道“婆婆,既然知道不太平,為什麽不請些道人作法?”

    老婦人搖了搖頭,歎氣道“年年都請道士和尚來作法,可那些人自信滿滿上山,要不就是回不來,回來的多半都一身傷。說是那野鬼太厲害了,他們降不住。”

    劉清又問道“婆婆家中就自己一個?兒女都出門了?”

    老婦人手一抖,微不可察,可劉清看到了。

    沉默一會兒,老婦人才歎氣道“老伴兒死得早,前些年兒媳忽然失蹤了,都說是給那野鬼捉了去,兒子上山去找,就再也沒回來。這麽些年過去了,估摸著早沒了。”

    說著最讓人傷心的話,臉上卻還硬生生擠出一抹笑意,好像在跟劉清說,都是過去的事,所以都不叫事。

    可劉清明白,所有親近之人的離去,唯一個白發人送黑發人最教人傷心,最不可平。

    曾有人說過,萬事皆可過,隻看個時日長短罷了。

    劉清覺得這話不對,有些事在有些人身上,就是烙在骨頭上,刻在魂魄裏,哪怕埋進土裏最後爛成白骨,也還是抹不去。

    老婦人家攏共就兩臥房,不用猜也知道,劉清跟槐冬睡的這間,是老婦人的兒子兒媳睡過得。

    沒有半點兒住過人的痕跡,卻沒有半點兒灰塵汙垢。

    劉清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看著角落整整齊齊的兩堆衣裳,仿佛看得到一個老婦人步履蹣跚,顫抖著手整理著已經不會有人穿的衣裳,生怕哪裏有些褶皺,生怕沒忍住,眼淚弄髒了衣服。

    有些奇怪,好像屋裏的女子衣裳都是黑色。

    猛地聽到隔壁細微抽噎聲音,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爺爺,是不是那個老家夥最後一刻也在怪他自己?

    少年人深吸一口氣,猛地起身,將長劍背在身後,披上蓑衣戴上鬥笠,大步出門。

    “婆婆,我知道您還沒有睡,煩勞幫我照看妹妹,我去去就回。”

    老婦人急忙出門,語氣匆匆道“你這孩子幹啥去?都說了夜裏不太平。”

    少年人微微一笑,轉頭便一個縱身躍起,足足跳出去十丈有餘,落地時將地麵踏了一個丈許寬的大坑。

    有個青衫少年在雨中大喊一聲

    “扶舟縣劉清,上山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