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客 第五章 練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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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枯坐槐樹下一整夜,心神墜入的那處空間裏,白衣女子出劍不停,瀑布前方更是劍光四射,術法絢爛。

    劉清見到那白衣女子以劍仙之姿劃破天幕,劍術神通好似以劍為雨,傾盆之下,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正當劉清怔怔發愣之時,那位白衣女子笑著說道“劍乃古之聖器,短兵之祖,於山下縱橫睥睨,立身立國,於山上與神俱往。劍客對敵,須得內實精神,外示安儀。練劍時,須身與劍合,劍與神合。以身為柄,輕如猿鳥,謂之劍法。”

    劉清點了點頭,劍客尤其講究以身領劍,這是練劍之要。

    女子笑著開口“方才演示的劍術神通,其實是劍道意氣,一時半會兒你是來不了,所以我隻教你兩劍,行劍跟站劍,其實天下劍法,無論仙家還是凡俗,攏共就分這兩種。”

    白衣女子抽劍往前,舞劍好似大江流水,延綿不絕,時而至清至緩,時而洶湧淩厲。

    站劍也不是就站著不動,女子提劍折返,出劍沉穩迅速,密不透風。

    劉清疑惑道“教劍,其實是教我練劍,教我以劍對敵吧?”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湊到劉清身旁,以修長手指點了點少年額頭,笑著說“真聰明!世間一切對敵法子,哪兒有什麽一成不變?我的劍術,能打死人就行。”

    說著便將長劍拋回,繼續道“此劍有靈,你能見到我,說明它已經認你為主,想要發揮它的威能,就得以劍對敵,既是磨礪劍鋒,也是磨礪你。”

    女子身形緩緩變得虛幻,劉清輕聲道“你要走了?”

    白衣女子緩緩開口“若是我沒死,咱倆一定會見麵的,不過你要是學了我的劍依舊沒什麽作為,我可不會見你。”

    劉清還想問些什麽,卻被女子一把推走,眼前一陣恍惚,再看周遭,已經重回自家前院的那棵槐樹底下。

    少年人摩挲著手中長劍,看著其緩緩閃過的青光,笑著說“放心,我怎會讓你蒙塵。”

    ……

    這天黃椿不當值,一大早便去尋劉清,倒了一通苦水。

    劉清從袖口掏出來幾張銀票,塞給黃椿後輕聲道“黃大哥,你拿著這個錢,在城裏開幾間鋪子,賣什麽都行,掙的錢全是你的,不過鋪子得掛上劉家名號。你跟黃芽兒姐姐就住到家裏來,可以尋一些品行端正的人來幫忙,這麽大的宅子也不能老荒著。”

    黃椿皺眉不停,一把推開劉清手掌,沉聲道“這就打算走?我不要你的錢。”

    劉清苦笑不停,“現如今,我能相信的也就是你們兄妹了,不瞞你說,我家槐冬不是一般人,我得給她找個地方,讓她安安心心長大,直到有些自保之力,所以這宅子,還是需要你們幫忙照看。”

    想了想,又從袖子拿出早就謄寫好的煉氣法門,對著黃椿說道“這本書給你,你們照著練,能有所成最好,若是沒法子開辟靈泉,也別太過執著。”

    黃椿長大了嘴巴,劉清便解釋道“這些天有太多事了,說不清楚,我隻告訴你,世上是有仙人的,照著這本書,你跟黃芽兒姐姐也有可能成為山上仙人。”

    說罷便去喊槐冬,大中午的便帶著小丫頭直去城西,半道上碰到鬼鬼祟祟的餘衫,槐冬一臉驚奇,跑過去就掛在其身上,笑的十分開心。

    “老餘老餘,你回來了怎麽也不找我玩兒?”

    餘衫笑了笑,眼前小丫頭也是他從小疼到大的,怎麽能不開心?

    “我這不是來了麽?”

    三人一番嬉戲打鬧,不多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城西的尤家祖宅,劉清獨自一人上前,青衫背劍。

    餘衫在後麵笑著說“你這家夥又要欺負人了。”

    劉清淡然一笑,自言自語道“我欺負的都是欺負過我在意的人的人。”

    說著哈哈一笑,拗口了些。

    隻見那一身青衫的少年人猛地一跺腳,方圓一丈之內,石板路變得稀碎。一步上前,抬腳又是一下,整個大門便被踹成兩半。

    由打宅子裏跑出來一眾家丁護院,可瞧見笑咪咪的劉清之後掉頭就跑,皆是嘴裏喊著“不得了,那小瘋子來了!”

    宅子裏邊,有個花了極大代價才治好腿的年輕人,他咬牙切齒往大門方向,轉頭看向個灰袍中年人,沉聲道“師傅,不幫我殺了他,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灰袍中年斜眼瞪來,“你都是煉氣修士了,還怕一個凡人?自己去打殺了他不就行了。”

    這年輕人便是五年前被劉清折斷雙腿的尤家少爺,尤仲。

    劉清一腳踹翻門戶後便佇立原地,也不開口,更不往前,隻等著宅子裏有人出來。

    遠處被餘衫抱著的槐冬伸出小手捂住眼睛,悄咪咪道“以後我也要踹他們家門,叫他們再敢欺負我黃芽兒姐姐。”

    黃芽兒已經好幾天沒去劉宅,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尤家在發難,事實上是打從那個尤仲回鄉之後,就沒停過欺負黃芽兒兄妹。

    花錢讓城內的兵馬司孤立黃椿,尋了一幫地痞無賴天天尾隨黃芽兒,這些劉清都知道。

    餘衫笑著開口“現在可真不怕他家有錢有勢,來個王爺也白搭,你餘老哥可再不是之前模樣了。”

    黝黑少年傳音劉清,聲音頗為嚴肅,“尤仲拜了個元嬰境界的師傅,有些不好惹,不過也不用擔心,誰還沒個師傅。”

    劉清點了點頭,早就猜到了一點,先前挨家挨戶去還錢時,就知道是有人教唆,讓自己難堪。不過那家夥也成了修士,這點自己倒是沒猜到。

    不多一會兒,有個一身錦衣的年輕人快步走來,老遠便冷哼一聲“斷腿之仇在先,今天我就讓你死!”

    或許是尤家早有預料,所以此刻的尤家祖宅附近沒有一個人。

    尤仲掏出來一柄長刀,以他那微薄靈氣催動,揮舞起來就往劉清脖子砍。劉清微微側身躲過,一把抓住尤仲後脖領子,眯眼笑道“這可是你先動手的,我占理。”

    單手將那尤仲往半空拋起,蹴鞠似的一腳便將其踢飛十餘丈,撞爛了石頭玄關,暈死在地上,口中鮮血直流。

    此刻有個渾厚聲音響起,“誰人敢傷我徒兒?”

    劉清轉頭看去,原來是個灰袍中年人,腳踩飛輪而來,懸在半空冷眼看向劉清。

    劉清隻是堪堪入了煉氣境界,還做不到以心聲交談,隻好轉頭看向餘衫,以眼神詢問,意思是你師傅呢?

    連個第五境的金丹鬼修都打不過,更別說眼前中年人還是個第六境元嬰修士,餘衫的師傅要是不來,真得交代在尤家門口。

    餘衫苦笑連連,擺了擺手,無奈道“我老早就喊了,這老東西可能又喝醉了。”

    灰衣中年懸停片刻,卻沒出手,而是眼珠子直直看向槐冬,大笑道“真沒想到,這破地方還有這好東西,總算沒白來一趟。”

    餘衫一把將槐冬藏在身後,破口大罵“你才是東西,不,你不是東西,你全家都不是東西!”

    灰衣中年眯起眼睛,冷笑道“豎子,我殺了你無非也就沾點兒因果,別找死。”

    猛然一陣破空聲音傳來,灰衣中年頓時心弦緊繃,一柄木劍冷不丁出現在他麵前,直戳眉心。

    灰衣中年急忙運轉靈氣在額頭懸起護盾,可一劍之下,還是讓其暴退數十丈,砸爛了數間尤家房屋。

    餘衫這才舒了一口氣,拍著胸脯與劉清炫耀,“怎麽樣,我家這老東西還不錯吧?”

    劉清轉頭,原來是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道士禦空而來,在半空中搖搖欲墜,也不知多久沒洗臉了。

    餘衫捂臉道“就是模樣次了些。”

    道士打了個酒嗝兒,揉了揉眼珠子,使勁兒往前看去,好像是要看清楚,是誰這麽不禁打?

    灰衣中年人已經有些腿肚子打轉,再不敢爬升至半空,而是落在地上,恭恭敬敬抱拳施禮,結結巴巴開口“原來是真人到此,晚輩冒犯了。”

    劉清心中一驚,可不是什麽道士都能被稱作真人,在書院時先生就說過,真人,字如其意,隻有心境到了一種真我境界的道門中人,才有資格稱作真人。

    老道士醉醺醺的,抹了一把嘴邊口水,含糊不清道“我是李乘舟,要是嚇到了就死遠點兒,要是沒嚇到,死我眼前就行。”

    灰袍中年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一咬牙,卷起尤仲扭頭兒就跑,李乘舟倒也沒追。

    劉清上前抱拳,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前輩,誰知那邋遢道人理都不理,嗖一聲跑去餘衫身旁,一腳將其踹開,使勁兒扇了自個兒兩巴掌,擠出個笑臉對著槐冬,憨笑道“你這小樹精,以後就是我師妹了。”

    這一番舉動,差點嚇哭了槐冬。

    小丫頭往後退了幾步,猛地一陣狂奔跑去掛在劉清身上,皺眉撇嘴“老餘這師傅怕是腦子不好吧?”

    餘衫尷尬不已,隻得撓頭道“他就這個樣兒,人還是挺好的。”

    劉清搖頭道“太不靠譜了,我沒法放心把槐冬給他。”

    李乘舟轉頭看向劉清,咧嘴一笑,“誰我不靠譜兒?”

    還不等劉清開口,他就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力拎起來,懷裏的槐冬還在原地,隻劉清一人像是被李乘舟用繩子拽住往遠處飛去。

    老道士淡然開口“走,練拳去。”

    餘衫手拍著大腿,抱起槐冬就追,嘴裏念念有詞“這老東西怕又發瘋了,兄弟啊!我對不住你。”

    槐冬脆生生問道“他帶我哥哥去幹嘛?”

    餘衫哀歎一聲,心說還能幹嘛?不就是一個打人,一個挨打。

    ……

    不多一會兒,劉清便被李乘舟扯到城外到霧溪河邊兒。

    劉清皺眉道“前輩要教拳?”

    醉醺醺的老道士搖了搖頭,笑著說“不教拳,就打你。”

    說著便是淩空一指,一道靈氣化作的箭矢破空而來,實在太快,才提起躲的念頭便被打飛出去。

    老道士笑道“不錯,還知道躲。”

    說著已經瞬身來此,一個呼吸間便到了劉清麵前,抬腿就是一腳踹在腦門兒,劉清再次倒飛出去,打水漂似的越過霧溪河,趴在河岸邊上,腦袋嗡嗡響。

    老道士笑咪咪開口“我看你挺喜歡踹人的,怎麽樣?自己嚐了嚐,滋味挺好吧?”

    劉清猛地想起陳岩手中的折扇,沉聲道“你大爺的!”

    李乘舟再次瞬身上前,朝劉清小腹又是一腳,後者再次過河,吃了一嘴巴的泥沙,嘴裏吐出來的也不曉得是沙是血。

    滿身泥土的少年人剛剛掙紮著爬起來,卻有一隻大腳從天而降,狠狠踏在其背部長劍上,地麵都被砸了個大坑。

    老道士譏諷道“不是天生神力麽?這就起不來了?”

    劉清渾身顫抖,上次是受了極重的內傷,這次被這老家夥不知打斷了幾根骨頭。

    一身青衫已經沾滿泥土,少年人咬緊牙關,顫抖著手臂將自己撐起,跪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大喝一聲,將背部那條腿硬生生撐開,這才佝僂著身子堪堪站起來。

    李乘舟微微一笑,收了腳退到一邊,摘下腰間酒葫蘆狂灌了一口酒,笑著說“好了,現在開始練拳吧。”

    可劉清哪兒還有氣力?一次次上前出拳,一次次被瞬間打飛,艱難爬起後再次出拳,再次被打飛,如此往複了足足一個時辰,劉清終於走不動路了,用盡全力也才堪堪站著。

    李乘舟笑問道“明天還練嗎?”

    少年人昏昏沉沉,答道“練!”

    又是一腳,劉清倒在遠處再也爬不起來,背上長劍也掉落在一旁。

    老道士撿起那柄劍,搖頭道“到時候要打我一頓,我可不答應,我這也是為他好。”

    直到劉清暈死在河邊,餘衫才帶著槐冬,姍姍來遲。

    小丫頭一見自己哥哥淒慘模樣,發了瘋似的就衝著李乘舟去,一通拳打腳踢,邊哭邊打。

    老道士無可奈何,隻得任由小丫頭撓癢癢,隨手丟去一塊兒玉牌,歎氣道“裏邊兒有藥材,給他準備一口大鍋,連人帶藥一起熬。”

    小槐冬哭哭啼啼,“我哥哥要是有什麽事,我跟你沒完。”

    李乘舟無奈歎氣,看了看手中長劍,自言自語道“什麽世道,上下受女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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