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客 第十七章 皆是草包

字數:8731   加入書籤

A+A-




                      幾天之後,劉清終於駕駛飛舟落在孤水國京城外,此時已經冬月,天寒地凍,隻是尚未飄落雪花。

    遇秋一到京城,便急不可耐的跑去一處成衣鋪,買了一套灰色嶄新衣裳,然後四處打聽桐古郡來的趙大人一家在何處,尋來尋去卻沒有任何結果。長高了不少的遇秋頓時有些萎靡,千裏迢迢跑來京城,可思思姐卻不知在這偌大京城中的何處。

    龍丘桃溪一路上沒少聽柴黃打趣遇秋,就覺得這小子真好,從風泉鎮到孤水京城,走上萬裏路程就為尋一個姑娘。

    從前也聽過什麽青梅竹馬,又或是某人鍾情於某人,說什麽山海皆可平,隻是她就沒信過,實在是沒想到,如今卻是給這小家夥上了一課。

    黑衣女子走上前去,拍了拍遇秋肩頭,笑著說道“不怕的,京城再大,還有千萬裏遠?咱們每天去敲十戶人家的大門,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柴黃嗤笑道“你可真聰明。”

    眼瞅著兩人要掐架,劉清趕忙上前,笑著說“別鬧,咱們還是先買一處宅院,有個住處了再說其他。”

    有錢在手,買個宅子問題不大,以三百兩銀子在城西買了個前後兩院的宅子,一甲子光陰,總要有個安居之所。

    遇秋這小半年來長高了不少,人變黑了了,卻也壯實了。以劉清看來,這小子現在已經有一把力氣,可以試著練拳了。

    柴黃跟龍丘桃溪各自整天不著急,劉清知道,這兩個家夥是幫著遇秋去尋趙思思一家。

    這天清晨,京城終於零零散散飄落幾朵雪花,劉清還是起的最早,獨自在院中練拳練劍,等到天蒙蒙亮時遇秋才出來。

    劉清將謄寫出來的九式拳譜拋給遇秋,輕聲道“我就是個半桶水,二境而已,能教你的不多。你以後每天早晚要各練一個時辰,我會在京城開一間酒鋪,你還需時常來幫忙,能行嗎?”

    遇秋雙眼直放光,等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好幾個月了。

    一把接過拳譜,遇秋咧出個笑臉,笑道“劉師傅放心,練拳我可能差一些,打雜的本事卻是頭一份。”

    劉清笑著搖頭,將那九式平平無奇的拳法依次打了一遍,又看著遇秋打了幾,指正了幾處自以為的不足之處,然後便出門尋酒鋪。

    剛剛出門不久,大街上卻迎麵走來一個黃衣男子,劉清哈哈一笑,心說怎麽是這家夥?

    這不是風泉鎮那個要讓自己三拳的三境武夫麽?

    黃衣男子見著劉清,有些臊眉搭眼,抱拳苦笑道“劉兄終於到了,我家大人已經恭候多時?”

    這位所謂大人,自然是劉清猜測的那位山河境武夫了。

    劉清笑了笑,隨口道“你家大人是?”

    黃衣男子臉上露出自豪神色,仰頭道“孤水國太傅,魏無祖。”

    瞧瞧,又是個當官兒的。

    路上一通閑聊,劉清這才知道,這黃衣男子叫做章程,是那位太傅麾下,孤水國稽察司統領,就是負責調查劉清這類外鄉人的。

    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章程帶著劉清兜兜轉轉,到了皇城邊上一座大宅子,足足十三進的大宅院,要是在外界,那可是隻有王爺才能住的。

    有個紅衣鏽著仙鶴的老者等在一處水榭,這水榭是倚著一處假山而建,由水車搬水自假山上方,變作一道瀑布從水榭三麵傾瀉而下,流到下方魚池。

    老者一臉笑意,揮手示意劉清落座,斟酒一杯才緩緩開口“聽章程說了,你二境一拳打的他重傷,我便想見見你這個外來天驕,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

    劉清也是微微一笑,摘下背後青白倚在石桌上,沒落座桌前,反倒是坐在飛來椅上。

    老者也沒說什麽,就是笑了笑,淡然道“既然劉公子防備老夫,那我便開門見山了。”

    劉清還是一臉笑意,靜待下言。

    老者輕聲道“兩件事,請劉公子放棄斬殺神靈之事,請劉公子勿要破境,我自有法子讓你躋身十人,安然離去。”

    劉清猛地笑出來聲,一步朝前,端起那杯酒一飲而下,對著老者嗤笑道“太傅大人想的真好,不去寫話本小說,實在是可惜了。”

    老者也是一笑,抬頭道“意思是不答應?”

    一襲青衫甩了甩袖子,一臉笑意,“答應不了。”

    一道拳罡瞬發而來,青白自行飛出皮鞘,一道劍光劃去,拳罡劍光皆碎,順著屋簷下墜的水流都被兩者相撞震的斷流。

    劉清還未來得及言語,對麵老者已然一拳砸來,拳頭貼著劉清腹部,並未落實拳頭,眯眼笑道“骨頭硬是好的,但本事得夠。”

    一襲青衫以神行符加匿蹤符,瞬間繞至老者身後,提起青白便是一劍,兩人雙雙退後一步,水榭又是猛地一顫。

    劉清笑道“拳法不敵,用劍就好了。”

    背好青白,劉清轉身欲走,那老者卻譏諷一笑,淡然道“那你最好能活過一甲子。對了,風泉鎮那位趙大人,現在是個七品官兒,做了個翰林院編修,好像就住在城西馬尾巷。”

    劉清猛地轉頭,眯眼道“武夫要像個武夫,你有膽子招惹那一家人,就要有膽子挨住我的拳和劍。”

    說罷便轉身離去,等在門口的章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開口。

    離著皇城不遠,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正好有個酒樓轉手,劉清便以三十兩黃金將其買下,花幾天時間改建,過年前後便能開張。

    天黑後,劉清貼著匿蹤符走入了那位趙大人家的宅子,隻是個七品編修,自然沒有多大,不過也是尋常百姓住不起的。

    緩步到後方院子,劉清老遠便看到一個少女手捧一塊好看石頭,坐在門前怔怔發呆。

    劉清搖頭一笑,心說遇秋這小子真是好福氣。

    想來想去,便寫了一張紙條拋去趙思思身旁,看著少女想信又不敢信的模樣,又沒忍住笑了笑。

    轉頭離開時,不知不覺想起了漓瀟。

    “漓姑娘,我還好,你好嗎?”

    ……

    回到宅子,遇秋在不遠處練拳,一招一式打的極其認真,非要評論,也就是死板二字,劉清自己打拳,幾乎都是隨心所欲。可初練拳的死板,其實是好事,無論煉氣還是練拳,哪個不是在無味中尋味。

    石桌前坐著一男一女,衣衫一黑一白。

    龍丘桃溪甩過來一壺酒,極小聲道“不拿柴黃當朋友我能理解,不把我當朋友,你可得好好說道說道。”

    這兩位仙師可都是人精,劉清又要買酒鋪又買宅子的,肯定有什麽打算。

    柴黃無奈翻起白眼,心說一個拳頭硬,另一個嘴巴毒,自個兒怎麽就攤上這兩個貨了?不過這麽長時間下來,他也有些摸清楚劉清跟龍丘桃溪的脾氣了。

    一個是隻給自己一條決不逾越的底線,其餘事皆可隨心。另一個從頭到尾就好似刻著一句話,“雙刀在手,天下我有。”

    別看龍丘桃溪瞧著嘴巴不饒人,其實是個極其心直口快之人。而劉清,他娘的讀過書,肚子裏不曉得裝了多黑水,心思陰晴難定,他要是拿你當朋友了還行,若是他不在意的,真就是變臉如翻書。

    喝了一口酒,劉清掃了一眼遇秋,笑著說“趙思思我找到了,遇秋這家夥真是好福氣,我真想他忽然有一天跑來告訴我,自己想叫宋遇秋了。”

    柴黃是知道的,養著遇秋長大的,就是個姓宋的漢子。

    龍丘桃溪板起臉,沉聲道“我們也打聽到了,你先說說你到底想幹啥?”

    劉清笑著說“買個宅子沒什麽,開酒鋪卻是有些別的心思,我先找人裝飾一番,等開業時你們就知道了。”

    兩人隻好翻起白眼,柴黃悶聲道“年後我跟龍丘要走,老待在這裏是尋不到破境之路的,我們煉氣士在這裏破境隻會比你更難,所以得出去尋些機緣。”

    的確,煉氣士之破境與武夫截然不同,前者修的是靈氣,相當於從一開始就在向外求。而武夫是內練一口氣,由那一口氣在自身開辟山河,是在自求。小濁天內天道駁雜,對武夫與煉氣士都影響極大,可相對來說,武夫受影響要小一些。

    這也是小濁天武夫極多的原因。

    劉清點了點頭,思量了一番,還是對著柴黃說道“我不知道你想要幹什麽,但我現在可以肯定,也願意相信,你不會害我。有些事擺在明麵上要比藏在心裏好得多,我不是在旁敲側擊,隻是想告訴你,我拿你當朋友。”

    說完又對著龍丘桃溪,笑著說“若是換成那僧人道士,哪怕是樊雪,我也不會對他們放下防備之心,可我對你放的下,你知道為什麽嗎?”

    說完便走去遇秋那邊,說著一些自己的感悟。

    龍丘桃溪滿是疑惑,轉頭問麵色凝重的柴黃,“你知道為什麽嗎?”

    柴黃撇了撇嘴,“你龍丘桃溪心裏想著什麽,就差寫臉上了。”

    ……

    京城下了一場大雪,臨天亮前本該有種“燈下黑”的昏暗,可硬是被滿城雪花映的與尋常無異。

    有個穿著厚厚衣裳的少女從馬尾巷走出,到了劉清買宅子的那處清水巷,走到一處大門前,輕輕抬手叩了叩,由打宅子裏走出來個身著單薄布衣,滿頭大汗的少年人。

    遇秋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還是少女率先開口,“你是來找我的嗎?”

    這次遇秋沒有打結巴,一個是字脫口而出。

    少男少女,一個十二歲,一個十四歲。

    三個大腦袋擠在石桌前,劉清小口喝著酒,柴黃嘖嘖道“他們是不是還小了點兒?”

    一個大板栗敲在柴黃頭上,龍丘桃溪瞪眼道“說什麽呢?就非得是情情愛愛嗎?難不成他們不能青梅竹馬,過個四五年再談情說愛?”

    柴黃隻得抿嘴說是,這位姑奶奶咱惹不起。

    幾日後,那位編修大人親自登門,劉清換了一身新買的青衫,別上那根玉簪,並未背負青白,瞧著就是個年輕書生。

    龍丘桃溪與柴黃也打扮了一番,不為別的,就為給遇秋當一回大人。

    趙思思先一天便告訴遇秋,說明日他爹爹要來這裏,看看同鄉後輩,也看看如今帶著他的人是何人。

    在三人心中,這壓根兒不叫事,可那晚遇秋練完拳,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裏怔怔發呆,三人都看在眼裏。

    好像那個已經有了少年模樣的男孩兒,心中不住的問著老天爺,我是誰?

    劉清這才發現,遇秋不知不覺已經是武道一境了。

    劉清與趙努對麵而坐,兩側分別是柴黃與龍丘桃溪。

    那位趙大人笑著開口“遇秋這孩子差不多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小孩子間的情愫我也知道,可我是真沒想到,他會千裏迢迢追來京城。”

    劉清也笑了笑,輕聲道“趙大人是覺得小孩子間的情愫當不得真?”

    趙努搖了搖頭,“不,我其實早有打算,等京城這邊安頓下就把遇秋接過來,我是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孩子。”

    說著又詢問一句“劉公子不是江湖人麽,怎的今個兒就為了給遇秋長臉,扮作了讀書人?”

    龍丘桃溪撇嘴道“趙大人要這麽會說話,官運定然不亨通嘍。”

    柴黃頗有同感,笑著說“人家是正兒巴經的讀書人,隻不過年紀小,還沒有功名。”

    劉清瞥了二人一眼,笑著說“十一歲時就跟著先生於書院求學,期間也遊曆多處,隻不過後來把書院副山長打了,被趕了出來。”

    幾人都笑了起來,外麵的遇秋也終於放下心,與趙思思走去院子裏。

    劉清猛地神色一改,沉聲道“趙大人,說實話,劉某自認為有幾把子力氣,若是有人使絆子,也得問問我答不答應。”

    趙努微微一怔,苦笑著說“劉公子真是神機妙算,前幾日便有人給我放話,說要是思思與遇秋有什麽來往,我這編修就不用做了,不光要丟了官兒,思思跟我夫人都有性命之憂。”

    劉清皺眉問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來見遇秋。”

    這位編修大人笑了笑,輕聲道“幾年前我為了考中進士,累壞了身子,眼瞅著就死了,當時有個道士說是取來卸春江底的龍魚須熬湯才能救我的命,遇秋也不知從哪兒聽去了,一頭紮進汛期的卸春江,尋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一條龍魚。後來我才知道,這孩子幾次差點被江水衝走。人總不能忘恩負義吧?更何況,我家閨女喜歡的,我當然也喜歡,至於死不死的,我就不信了,趙某堂堂天子門生,他們怎敢?”

    龍丘桃溪與柴黃對視一眼,沉聲道“太傅?”

    趙努苦笑著點頭。

    柴黃看向劉清,問道“你在想什麽?”

    一襲青衫緩緩站起來,眯眼道“山河境武夫可以跟金丹匹敵,咱們三個聯手,做不做的掉一個山河境?”

    趙努滿頭大汗,顫聲道“你打算?”

    劉清微微一笑,“趙大人安心即可,”

    ……

    正月初一,離著皇城隻有二裏地龍門街,有一家酒樓改建後重新開張。酒樓門口貼著一副讓人看不懂的對聯。

    凝神黃庭內,不過幾拳。

    未開山河者,皆是草包。

    橫批四個大字,有我無敵。

    這座叫做酒仙廬的酒樓,一時間熱鬧無比。讀書人譏諷對聯的不工整,卻還要讚賞一通酒水夠便宜。

    也隻有煉氣士與武夫才看的懂這近乎白話的狂妄言語。

    龍丘桃溪與柴黃看著那副對聯直嘬牙花子,姓劉的這也太招人恨了。你說你惹別人就行了,別把我們也帶進去啊!誰還不是個凝神修士了?

    隻開張一天而已,便有數位尋釁滋事的武夫,都是二境,用不了幾拳,一拳足矣。

    皇城邊上,太傅府邸,章程站在水榭外,那位太傅煮著茶。

    太傅搖了搖頭,嗤笑道“真把我們小濁天當成淺水王八坑了?你去把孤水境內所有三境武夫召集來,排隊去試拳。”

    章程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大人,若……都不是對手呢?”

    太傅冷笑一聲,隨口道“以為有一柄劍便是劍仙了,若真這麽搶著死,我倒是能安排個山神差事給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