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客 第五十六章 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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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冬有了嫂子,小丫頭是又喜又怕。喜於家中終於不再是自己跟哥哥倆人了,怕的是哥哥有了嫂子在,以後不再疼槐冬了可怎麽辦?

    可往山下走的路上,槐冬才知道,原來不止有了嫂子,哥哥還收了個小徒弟呢。

    槐冬就覺得,這一趟遠遊,哥哥是不是光顧著往家裏招人了?

    龍丘桃溪三人帶著溪盉與紫珠,跟著王致明去了他結廬修行的小院兒,劉清這會兒也帶著槐冬也在往那處去。小丫頭可沒少說王致明的壞話,說這個道士壞得很,我去找他玩兒,他都不帶理我的。還說了,讓我別招惹他,惹急了他,立馬就變成樵夫。

    劉清笑道“咱們去看看,這位王真人要怎麽變做樵夫。”

    槐冬撓了撓頭,想來想去,還是小聲說道“上次一個姓喬的跟黃芽兒姐姐來看我,我可是聽了好多大秘密唉。”

    劉清好奇道“怎麽個秘密了?說來聽聽。”

    小丫頭踮起腳,劉清便彎腰附耳過去。

    槐冬笑嘻嘻道“您知道那個做絲綢布匹生意的姚家嗎?那家人的小姐,喜歡黃椿哥哥唉。不過黃椿大哥好像並不喜歡她,那個姑娘就天天跑去酒仙廬幫忙,結果黃椿大哥還是不願意搭理人家。”

    劉清哈哈一笑,猛地就想起小時候,與黃芽兒一起去霧溪邊兒上。有此黃椿跟著一起去,無意間搶了個小丫頭的風箏,於是被小姑娘記恨上了,見麵就要翻白眼。

    真沒想到,那位姑娘有如此手段。

    王致明所住的小院兒,是南山給前來借山修行的道門中人,安排的客邸。不大不小,有靜室、丹房、居所,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其實這就是道門中人修行模樣。

    好在是隻要是有譜牒的道門修士,但凡願意登上南山,修行居所分文不取。

    不過這也惹來了許多號稱看遍了凡俗紅塵,來此修行的凡人,多在邊緣側峰山下,卻是上不了山的。以至於南山周圍的小山村,村民全把屋子賣了高價,搬去城裏住了,村中住的,都是那些自稱看遍了人間事,要問山中事的。

    粗略打聽一番便能知道,那山村老宅售價,都要趕上長安城的房子了。

    小院裏,柴黃與路癡坐在一邊兒,龍丘桃溪拉著溪盉,跟紫珠坐在一邊,王致明站在兩隊人中間位置,像極了被審問。

    柴黃歎氣道“怎麽漓瀟不揍這個家夥?這家夥才最欠揍好嗎?”

    咱們都是自家人,下手都賊黑,這個外人,估計不好過咯。

    小和尚口念佛號,然後問了句能喝酒不?問完自己答了句能喝是嗎?然後舉起酒葫蘆,小口抿酒。

    王致明氣笑道“你這是打算問我?”

    路癡伸出手指指向王致明,笑道“哎!這就不像出家人人嘍!大度點兒,你要堅強。”

    待會漓姑娘來了,你不堅強也得堅強。

    龍丘桃溪則點了點頭,笑道“我覺得道士會挨打的。”

    紫珠大氣也不敢出,這些人見麵就說打架,要嚇死個人怎麽著?

    小丫頭溪盉就更奇怪了,她心說師娘挺好挺溫柔的啊,怎麽在你們嘴裏,好像師娘就是洪水猛獸。

    結果一襲青衫背劍而來,手裏拉著個黑衣小姑娘,後麵是漓瀟。

    溪盉掙脫龍丘桃溪,大步跑過去,在劉清麵前猛地停住,笑嘻嘻道“唉?我要叫姐姐還是叫什麽?”

    漓瀟走過來按住溪盉腦袋,笑道“那不就亂了輩分兒?叫姨好像也不行,那你就幹脆叫姑姑吧?”

    溪盉當即喊了一聲姑姑,就是覺得這個姑姑,個頭兒好像與自個兒差不多唉,就高那麽一丟丟而已。

    槐冬轉頭看了看劉清,小大人一般,拍了拍溪盉肩頭,怯生生說道“你叫溪盉嗎?以後跟著我混就行了,溪盉乖哦。”

    惹得在場幾人哈哈大笑。

    招手喊過來紫珠,按住少女腦袋,劉清笑著說“讓槐冬帶著你們,你看著她們倆,去四處逛一逛。南山景色絕美,又是冬季,堆個雪人兒什麽的。”

    紫珠撇嘴道“你得先答應我,專門給我一座山頭兒,讓我用以培育花草,而且得舍得花錢給我購置仙草種子,若不然我就不答應。”

    劉清當然點頭,其實心中已經給紫珠的山頭兒想好名字,就叫寸錦。不過倒是還要看看那九座山頭兒哪個適合栽培仙草。

    這位未來山主,其實很希望將來有一天,紫珠成了大藥師、釀酒師,不光賣那裸花紫珠酒,還賣什麽梨花酒,茶花酒,梨茶酒。

    三位小姑娘離去,劉清緩步走去小濁天四人那邊,漓瀟則是坐在不遠處的樹下,取下風泉,伸手摩挲。

    柴黃與路癡直咽唾沫,看向劉清時,都是憐憫神色。

    兩人心中,估計都在想著,劉兄走了千萬裏路去尋漓姑娘,這是給自己找罪受是麽?唉!千山萬水尋了個母夜叉,真是的。

    此刻漓瀟轉頭看去,目光清冷,二人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劉清揮了揮手,從乾坤玉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桌椅板凳,一張四方桌子,五張座椅,劉清獨坐一邊,揮手道“諸位請落座。”

    龍丘桃溪率先坐在左側,柴黃與路癡和尚坐在右側,留下一張板凳,在劉清正對麵,王致明緩緩落座。

    漓瀟與石桌石凳一齊瞬移過來,離四方桌子大約三丈。

    劉清笑著開口“師兄,我在此談個事情,需要遮掩片刻。”

    一道聲音傳來,“師弟自便就好。”

    青白瞬間飛出,高懸頭頂,一道劍氣穹頂籠罩此地,然後飛劍道門躥出,遊曳於劉清指尖,流轉跳躍。

    王致明氣笑道“有話就說,擱這兒嚇唬誰呢?真打起來我不一定會輸。”

    劉清笑了笑,開口道“王道長怎麽會這麽想,我可是拿你當朋友的。當年神都虧的你與樊仙子了。”

    說話言語溫和,卻將道門一次次以大拇指彈起來,劍氣陣陣如風。

    王致明開口道“我沒想過害你妹妹,不至於,無論你怎麽想,沒想過就是沒想過。”

    劉清卻猛地抬頭,笑盈盈盯著王致明,問道“宋知遠,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是病死?失足而死?劉清卻是不信的。若是你王致明插手致死,那我便要換個想法兒。

    王致明疑惑出聲“這都猜的到與我有關?不過,我要是告訴你,宋知遠並沒有死呢?貧道想要的不是不擇手段,而是一個共生卻互不幹擾,渾然一體,不分你我的全真我。”

    這位道士真是誌向宏大,劉清覺得王致明想要立教稱祖,真是問題不大的,隻要好好活著,隻要潛心研究道術佛法儒學,終有他能做到三教合一的一天。

    既然宋知遠沒死,那遇秋極可能本就是宋知遠的孩子。

    劉清眯眼笑道“那趙思思跟遇秋的孩兒呢?”

    王致明閉口不言,隻是微笑,

    剩餘三人,就這麽靜靜看著,隻覺得現在的劉清,瞧著笑咪咪,實則煞氣外露。

    漓瀟開口道“第一次見你,王致明,隻問你一句,要不要跟著我們去扶舟縣?”

    王致明氣笑道“你們倆嚇我呢?”

    結果漓瀟隨手一劍,王致明倒飛出去,嘴角溢出鮮血。

    漓瀟走上前去,劉清攔也沒用。其實今天這場議事就是漓瀟非要來的,劉清其實不想這麽早。

    漓瀟瞬身上前,沉聲道“隻給一次機會,斧子交出來。”

    轉頭看向龍丘桃溪三人,前者二話不說就取出槐枝兒,柴黃拿出冬青葉子,路癡和尚將筆取了出來。

    隻看一樣,和尚喝酒,必是性情中人。

    王致明站起來擦了擦嘴角鮮血,沉聲道“真要拿去?不顧後果?”

    漓瀟輕笑一聲,淡然道“真敢有什麽算計,四十年內我定不惜代價破入渡劫,到時我倒要看看,我漓瀟一入渡劫,船夫又如何,天官又怎樣?劉清會計較小濁天生靈死活,可他要是出了什麽事,我絕不會計較,隻會出劍不停,砸爛小濁天。你可以不相信我以甲子歲數就破境渡劫,所以你可以試試。我漓瀟剛滿二十,隨時可以連破三境。”

    這話說出來,竟是沒人覺得狂妄。

    王致明苦笑一聲,遞出斧頭,輕聲道“希望你護的住他。”

    劉清笑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轉頭看向龍丘桃溪,輕聲問道“還能不能感受到我的位置。”

    龍丘桃溪輕輕點頭。

    青白瞬間收回,就那柄道門,還在劉清手中飛轉遊曳。

    一襲青衫忽然消失,在場眾人竟然半點兒都沒有察覺。

    一處山巔,有一間茅廬,茅廬旁是一眼清泉,有個白衣少年人,正在此處。

    一襲青衫背劍,冷不丁就憑空出現此處。

    左看右看一番,見到那眼泉水,劉清瞬間了然,朝那位白衣少年抱拳,笑道“見過真人,槐冬這幾年多虧真人照顧了。”

    白衣少年並未轉身,而是輕聲說道“師傅當年出關之前,收了尹師兄,後點醒了我,後來才收的徒弟。沒想到你師傅卻成了小師弟,還不承認自己的身份。”

    劉清搖頭道“我隻是師傅的拳法劍術弟子,並不是道法弟子,頭戴逍遙巾出來,不過是因為他讓我來敬香。”

    白衣少年緩緩轉身,依舊骨瘦如柴。

    “你猜我守著這眼泉水有多久了?”

    劉清答道“萬年又萬年。”

    徐真人點點頭,輕聲道“哪怕十萬年,泉水依舊還是泉水,道法也半點兒不見增長。槐冬小丫頭,與我秉性相投,我收她做徒弟,便沒人有本事算計她的,這個你可以放心。”

    劉清點點頭,笑道“有真人在,我很放心。”

    那白衣少年微微揮手,一隻玉瓶便懸浮劉清麵前。

    “回去之後,讓槐冬自個兒把這瓶泉水倒在槐樹底下。然後你便可以放心,自此之後,除非十二境之上,否則無人能動槐樹分毫。”

    說完之後,微微一笑,終於轉過頭看向劉清。

    “天下渡,你是不是還想回去?”

    劉清點了點頭,“天下渡自然要回去,不過起碼也得等我結丹後,或是武道境界破開天門,若不然去了也不頂大用。”

    這位徐真人笑著說“家鄉事處理完之後,去一趟俱蘆洲,你爹娘應該在俱蘆洲某處。”

    不等劉清發問,白衣少年又是一揮手,幾人已然在渡船之上,連在踩鬆樹搖雪的三個小姑娘,都已經在渡船。

    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驚駭。

    這就是那種站在最高處俯瞰人間的修士,隨意施展的術法嗎?

    紫珠愣頭愣腦的,眨眼道“咋回事咋回事?怎麽一下子回船上了?”

    溪盉大步跑去船艙,嗖一聲又返回,拿著竹麓與槐冬說道“槐冬姑姑,你看,這是師娘送我的劍。”

    漓瀟直想提起溪盉一陣胖揍。

    死丫頭,送你東西你也別拿出來炫耀啊!這叫我拿什麽給槐冬?隨便給個禮物自然不行,不給禮物更不行啊!

    結果槐冬轉過頭,嘿嘿一笑。

    “多了個家人,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

    扶舟縣的尤家,有個中年人拚了命的跑回勝神洲,此刻剛剛回到扶舟縣,便直奔此處。

    那位尤家老爺見賈悟火急火燎的,急忙問了一聲,是不是我家仲兒出了什麽事?

    中年人沒好氣道“來就是說一件事,以後千萬不要再去亂墳崗子搜集鬼物。劉家的那個小子要回來了,若是被他發現你們做這等缺德事兒,定要拆了你尤家不可。”

    這位尤老爺一臉不敢置信,驚訝道“賈仙師,咱們怕那小子做什麽?莫不是那個自稱李乘舟的又回來了?”

    賈悟揮手將藏在某處的鬼物盡數受到瓶中,沒好氣道“話我說到了,你愛聽不聽。要是你們惹得劉清將你尤家踏平,尤仲回來複仇死在他手中,我是不會管的。”

    開什麽玩笑?短短五年多而已,那小子成了什麽樣了?賈悟一點都不懷疑,若是劉清打算殺了他,需要出第二拳。煉氣士十二層高樓,小小元嬰,隻是登山一半而已。

    這位尤老爺眼珠子一轉,沉聲道“莫不是賈仙師忘了王爺叮囑了?”

    結果賈悟伸手掐住尤家老爺脖子,冷聲道“就算覺得兒子吃了很多虧,也得掂量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一把將其拋飛,賈悟淡然道“話以說道,作為尤仲的師傅,我仁至義盡了,聽不聽的,由你們自己做主。”

    說完便瞬身離去,不再理會這作死的尤家老爺。

    就算是秦國的王爺又如何?四年時間,從一個初入武道的愣頭青,到隨手就能打爆元嬰修士的年輕天驕,若是再給他十年時間,說不定都能攆著八境修士四處跑了。你秦國哪怕有可斬登樓的利器,會為了一個區區王爺用出來?

    賈悟剛剛離開,便有消失來報,說袁縣令登門造訪。

    ……

    一位紅衣女子走進了酒仙廬,如今扶舟縣的酒仙廬,雖說是總店,可主要人物大多都去了新梨茶鎮。就剩下幾個從附近找來的淒苦少年少女還在,還能接著開張。不過倒是時常有個女子前來幫忙,那位富甲成州的高家的大小姐,今兒個隻是坐在酒仙廬,喝著酒,流著眼淚。

    紅衣女子緩緩走過去,笑道“妹妹哭啥呢?莫不是有人欺負你?我去幫你出氣。”

    這位高小姐一身粗布素衣,卻也掩飾不住出眾相貌。

    “不過是多情卻被無情惱。”

    樊雪笑道“不是還有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麽?”

    如同對那蘇子詞,高姑娘又來了句“我其實覺得,他是擔心枝上柳棉吹又少。都要三十歲的人了,不敢娶我罷了。”

    樊雪奪過那壺酒,笑道“高柚兒,你為啥喜歡他?是劉家那位黃管事?”

    高柚兒疑惑看去,樊雪卻笑著說“有人馬上到了,我不過替他先來問問而已。”

    那邊兒兩個酒鋪夥計在幫高柚兒惋惜,樊雪可聽的一清二楚。

    高柚兒奪不來酒水,便苦笑著說“小時候就喜歡啊!那時候就覺得他是個很好的大哥哥,後來卻去參了軍,回來時落下一身傷,卻不被中用,隻得守門。那時我就想告訴他,我喜歡他。可又怕他覺得咱們相差太過懸殊,就一直沒開口。五年前,我十四歲,跟著爹爹去了成州,好不容易才回來,他那時依舊是扶舟縣最掙錢的酒樓的二掌櫃,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去喜歡他。就每天來酒仙廬幫忙打雜,盯著他傻笑。可他就是躲著我,這都整整三年了。”

    樊雪笑道“不怕,有人馬上來了,會給你做主的。”

    高柚兒苦笑一聲,搖頭道“情愛之事,誰能做主?我一個女子,還能來硬的不行?大不了就等他到人老珠黃嘛!”

    紅衣女子微微搖頭,轉向那兩個亂嚼舌根子的年輕人,瞪眼道“曉不曉得你家東家是誰?”

    那兩個年輕人齊聲道“當然曉得,是劉家公子嘛!”

    一襲青衫,一道綠衣,緩步進門。

    青衫背劍的年輕人笑著說“還不錯,知道東家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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