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山熱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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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的心肝兒打顫,但還是想要四處轉轉,於是一個青衫年輕人,走幾步就要倒吸一口涼氣,罵罵咧咧一句他娘的。

    漓瀟去豫章還沒有回來,老道士也不曉得哪兒浪去了,就劉清跟餘衫二人,從仙人洞往前方走去。

    匡廬自古就是名勝之地,詩仙蘇子都有過詩文留下。也不是沒有人煙,山民起碼有過萬人的,不過大多聚集在山巔的雲中鎮。

    順著這純陽真仙的神像過去,有處叫做花徑的地方,不過如今卻是沒什麽花的。

    餘衫掏出一支煙杆,打了個響指生火,就這麽吞雲吐霧。遞給劉清,他便也吸了一口。

    年幼時餘衫就是個老煙槍,他沒什麽家人,讀書極好,深受私塾先生喜愛。隻不過時常與劉清廝混,學會了抽煙喝酒,以至於那位老夫子動不動就罵劉清,說他就是個攪屎棍子,自己不好好學,還要拉著餘衫學壞。

    可不知怎地,到最後,反倒是劉清成了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餘衫卻是譜牒道人。

    一路過去,幾乎都在半山腰,偶爾有極小的細流從山上下來,鳥叫猿啼,山風清涼,周遭靜謐舒適。

    不久便又到了一處小廟,廟門關著,無人在此,看匾額,供奉的該是那九天玄女。

    猛地想起那座天壽山,劉清笑道“我在贍部洲,稀裏糊塗走入一座山中,若不是機靈,估計就結廬山中嘍。”

    想在想來,其實也是那位前輩有意放自己離開的,若不然一句缺一書生過後,自個兒禦劍再快也跑不了。

    餘衫跟著李乘舟,那個自稱為元嬰修士的家夥,所知內幕極多,當徒弟的自然也知道不少。

    “四位女神,好像都是最早的真神。不知幾萬年前,三教祖師攜手登天,將那些古神拉下馬之後,才有了咱們後世這些娘娘。”

    高居九天之上的九天玄女,結廬昆侖,每千年都要在青唐西海辦一次蟠桃盛會的西王母,掌管人間大地、陰曹地府的後土娘娘,還有那鬥姆元君。

    劉清灌了一口酒,輕聲道“旁的我不太清楚,隻記得我先生說過,天下兵法術數皆由天上來,九天玄女,便是此道之祖。”

    說著已經走了極遠,對麵是一座石山,整個山穀之中,有不少碎石滾落,下方有一塊巨石,如同給人一劍削平,成了約莫十丈方圓的平台。

    餘衫說道“老家夥說這地方,是純陽真仙煉劍之處。”

    劉清哈哈一笑,輕聲道“記得咱們小時候,去的霧溪上遊那座飛龍峽嗎?有個石塊上,像是被人坐出來的印子,咱們當地人,不是傳說那是木匠的祖師爺落座所致麽?”

    各地風俗傳說千奇百怪,好像都要把名人古人拉到自家才行。

    餘衫猛地頓足,沉聲道“劉清,為天下人天下事著想,很好,可不能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若是不熟的,這麽說話肯定要打起來。

    劉清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在天下渡聽到過爹娘消息,說我就是生在天下渡的。這麽多年來,我如同棋子一般,任人擺布,人家想落哪兒就落在哪兒。比如我身上這把劍,還有後來去到小濁天,都是如此。”

    又灌了一口酒,劉清笑著說道“從來沒把自己太過當回事,隻是不想一直是棋子而已。雖然我對圍棋一竅不通,象棋也爛的要死,但我還是得做下棋人啊!”

    餘衫眼神古怪,猛地就想起當年先生教授周髀時給劉清的評語。

    當時那位教書先生說道“若是術算有個三六九等,你劉清,我最多給你打個丁等下偏下。”

    攏共也才甲乙丙丁,給個丁就算了,還下偏下。

    不過這個臭棋簍子,確實術算不咋地。又到一處台階,劉清無奈搖頭,如今見著台階就犯怵。

    先前登了三千階,相當於背上三千萬斤,相當於背著一座山登山,若不是背後小丫頭,他劉清說不定真要死在那飛瀑一旁。

    艱難登上去,這才發現,此地是一處石台,一顆歪脖子樹在此地,有個小房子,一位老者獨身在此,賣鎖,賣無事牌。

    餘衫眼神古怪,打趣道“要不然把媳婦兒喊來,弄一把鎖掛樹上?”

    劉清直接轉頭看向那老者,笑問道“老伯,有沒有姻緣牌?給我這兄弟弄一個,老大不小了,也沒娶個媳婦兒。”

    餘衫趕忙呸了一句,沒好氣道“老子是道士,你跟我鬧這幹啥?”

    劉清撇了撇嘴,淡然道“你們這一脈又不是不能娶媳婦。”

    兩個年輕人逗得老人哈哈大笑。

    老者笑著說道“老頭子我可沒扯姻緣的本事,不過這無事牌,卻是山中老木所做,若是信,可以拿一塊兒當做念想。”

    其實劉清一直就想自個兒篆刻閑章,曾經有一段時間,死皮賴臉求著蘇濡給自個兒買了一套刻刀,還有已經打磨成型的壽山石,結果那模子極少,大多是什麽清風明月、書情畫意。剛剛篆刻時,大半個時辰才能刻好一方印章,而且還是陰刻,一旦換作陽刻,成品就歪歪扭扭,湊湊合合。

    劉清問道“這無事牌多少錢?”

    老者笑了笑,輕聲道“木材不值錢,多是大雨過後倒塌的山中鬆木,隻不過打磨成型費了些工而已,一隻牌子,賣十文錢。”

    劉清便掏出二十文,買了兩隻。當然沒有餘衫的份兒,餘道長要是想要,自個兒花錢買啊!

    餘衫這個鬱悶啊!

    那老者笑著說道“瞧這位公子,雖然背著劍,可還是一副讀書人氣象,雲中鎮下邊有那宋村,賣的星子金星硯,公子倒是可以去買上一方。”

    說著又笑道“除此之外,好東西其實不少,如同那竹絲畫簾,三石,都可以去看看。”

    劉清笑著抱拳,說要是路過,一定去看看。

    走出去幾裏路,劉清沉聲道“等漓瀟來了,我就先走了。”

    餘衫疑惑道“不去逛逛了?”

    劉清歎了一口氣,輕聲道“逛個屁,方才那老人家不簡單,我要是去雲中鎮,保不齊又會遭難。得了兩塊無事牌,見好就收了。”

    說著拋去一壺裸花紫珠酒,隨口道“我家山頭兒落成,叫清漓山,有空可以去坐坐。我從神鹿洲帶回來個小姑娘,釀酒製藥極其厲害,你可以厚著臉皮去討酒喝。”

    一道綠色身影瞬間落下,冷聲道“亂跑什麽?鐵打的不曉得疼麽?”

    劉清隻是笑著說“見著外婆了?”

    漓瀟點了點頭,拿出一粒藥丸,走過去塞進劉清嘴裏,沒好氣道“接下來怎麽辦?”

    劉清笑道“雲中鎮我是不敢去了,咱倆還是直往東去,順著那條大運河背上,先去觀水書院吧。到時帶上溪盉她們,我們去風陵渡逛一圈兒,最後順著渭水逆流而上去長安就行了。”

    轉頭笑道“餘道長?就此別過?”

    餘衫翻起白眼,輕聲道“去酆都時記得喊上我。”

    劉清點了點頭,酆都城他定要去的。旁的先不說,他定要問問那一對夫婦,為什麽不跟楊婆婆說實話?

    ……

    一路東去,中間有幾個小國,夾在秦國與越國中間,可謂是腹背受敵,艱難求生。

    兩個背劍的年輕人,各自取出秦國頒發的通關文碟,蓋上大印之後,走入了這建水國。

    建水國,極小,約莫隻有方圓三千裏地,比不得秦國一個大郡。老早就對秦國俯首稱臣,一國之君再也不敢在秦國麵前自稱皇帝,而是稱王。唯獨在自家人麵前,還敢自稱天子。

    這座小城,叫做江遊,就在大江之畔。聽說此地江水,有一頭老蛟在此,保著一地平安數百年了,被當地人立廟塑起金身,稱作蛟王神。

    隨意打聽了一番,倒是沒聽到有什麽獻祭之類的不好的事情出現。所以說,用不著劉清多管閑事了。

    劉清以心聲傳音道“封神台其實是登天路,要搭建封神台,最主要的東西是建木,因為隻有建木才能溝通天地,為大道所認可。隻不過人間建木早已絕跡,反正我是沒聽說過哪兒還有。其次,便是這江遊縣產的五色石,傳說是當年補天的備選。妖族那邊,可正需要這些東西。”

    漓瀟輕聲道“你得意思是說,這老蛟在此,其實是為了收集五色石?”

    劉清搖了搖頭,“沒有證據,去看看就曉得了。”

    小半個月才到這裏,又是一年清明將近,大多人都已經提前上墳掃墓了。

    有兒有女早上墳,好像天下各地都有這個說法兒。

    劉清轉頭看了看天幕,笑道“千枚泉兒誘惑還是很大呀!”

    尋常山頭兒,賬麵上能有千枚泉兒,已經算是極其富有了,這蒲黃山剛剛成為宗門不久,居然這麽有錢,還真是讓劉清有些想不到。

    漓瀟輕聲道“是個神遊修士,他敢出手,我當即破境。”

    為了照顧劉清心情,漓瀟已經壓境很長時間了,其實在天下渡時,漓瀟便可以隨隨便便破入分神境界。甚至說,隻要漓瀟願意破境,隨時可以連破三境,直達煉虛。隻不過這樣一來,煉劍一事就很麻煩了。

    劉清笑道“不著急,匡廬那一遭,雖說過得不容易,卻也幫我穩固了人身山河。已經背了一座山走了那麽遠,如今體內那眼神泉隨我調動,應該是光憑力氣,一拳就能砸死個元嬰修士的。”

    說著一笑,“隻不過,修士一到分神,就可以分出天地二魂,相當於三對一了。神遊修士更是可以天地二魂遠遊,也不曉得這個神遊修士,是不是隻是分身。”

    煉氣士與人對敵,拳腳兵器都是次要,多的是絢爛術法,各種神通。隻不過曆來與人對敵,劉清都是貼身打鬥,壓根兒沒給那些人施展術法神通的機會。可一旦碰上神遊境界,他也就近不了身了。

    漓瀟傳音道“估計還在等人,若不然早就下來拿我們倆了。”

    劉清搖了搖頭,“不用管,龍丘家與百花仙山的人,已經到了,兩個登樓修士,已經在清漓山,如果這邊來個神遊以上的,她們轉瞬便至。”

    更何況楚續還在勝神洲,登樓劍修,常人都要掂量掂量。

    與你無冤無仇,你想要掙錢,也得有命掙才是。

    忽然瞧見一個卦攤,劉清拉著漓瀟走過去,抱拳道“老先生能否給我卜一卦?”

    是個一身黑色道袍的老人,端坐卦攤,手中正在畫的是那辟邪符籙。

    老道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手指頭,“二兩銀子一卦,概不賒賬。”

    掏出幾裏碎銀,掂量了一番,約莫就是二兩,擺在卦攤後,劉清笑著說“求一卦,問此地風調雨順是何故?”

    老道眯起眼睛,笑道“找事兒?凝神境界的小孩兒,要斬妖除魔不成?”

    一個七境老蛟,雖說皮糙肉厚了點兒,可還是挨不住幾劍的,漓瀟直想勸這人好好說話。

    劉清搖搖頭,笑著說“前輩莫要多想,不過是聽聞蛟王神為善一方,護佑百姓,想求個上上卦罷了。”

    老道皺起眉頭,劉清便坐在那小板凳上,笑問道“聽聞天下渡南邊兒,那些個存在撒了大把機緣,說隻要帶去某些東西,便可直接被接引飛升至妖族那邊兒。”

    老道士氣笑道“又來個給我戴帽子的?我說你們這些人一天天吃飽了沒事兒幹是麽?老子是孟津縣的黃河大鯉,走水越過龍門之後化的蛟龍,土生土長的勝神洲人氏。所說不是人族,卻也不是畜牲,禁不起你們這般侮辱。”

    劉清笑著說“前輩別著急生氣,我就是問問而已。對了,上一個做此問的,是誰?”

    老蛟一肚子氣,瞪眼道“我哪兒曉得是哪個殺千刀的!仗著自個兒境界高,打了我一頓就走了。他娘的今個兒又來一個,你們啊你們,早晚非得擠兌的我真跑去妖族那邊。”

    沒法子,這樣問是問不出來的,隻得與青龍說道“還是你幫我問問吧。”

    青龍笑了笑,躍出劍氣長河,直接一聲吼叫,龍威四濺,老蛟當即便傻了眼。

    青龍沉聲問道“是不是妖族那邊的細作,說實話。”

    老蛟有些語無倫次,指著劉清,結巴道“你……你……你?”

    青龍再次開口“問你話,你就答,你什麽你?”

    老蛟眼珠子滴溜轉,化蛟之後,自然算得上龍子龍孫,這股子真龍氣息,絕對不是假的。

    娘咧!老子今個兒得見真龍了?這世上還有真龍存在?

    趕忙答道“真不是,倒是有人傳信過我,可我沒搭理他們。”

    劉清問道“什麽人?”

    老蛟搖了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起碼也得是個登樓境界的大妖,若不然不至於傳音給我我都發現不了。”

    與青龍傳音道“這位蛟王神會不會撒謊?”

    青龍撇了撇嘴,淡然道“兒子在老子麵前都有可能扯謊,他在我麵前卻是沒法子撒謊的。天下水屬精怪妖物,我對他們有天然壓勝。”

    那就行了,劉清笑著遞去一壺酒,輕聲道“抱歉啊,見到了,就得管一管,前輩莫要生氣。”

    青龍的威壓撤去,可這蛟王神還是心驚膽顫的,顫顫巍巍接過酒水,苦笑道“該管的,該管的。”

    其實心中大罵不停,“你管你大爺的麻花兒腿兒!老子雖然不是人,可是土生土長的勝神洲精怪!太瞧不起老子了。”

    劉清笑盈盈開口“前輩有話直說。”

    這老蛟咬了咬牙,管他娘的,不吐不快,硬著頭皮開口。

    “總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吧?我雖說是個分神蛟龍,可也是有根兒的,難不成就給人許個飛升成神之路,就忘了老本兒了?雖說與天下渡南邊兒那些是一個族類,可那也是沾不到半點兒關係的遠房存在了。身在這天下,我希望天下人能把我當做個人。”

    漓瀟站在不遠處微微一笑,心說這老蛟真會說話,說到劉清心坎兒上了。

    果不其然,劉清緩緩起身,退後三步,抱拳道“再次向前輩致歉,晚輩劉清,受教了。”

    老蛟心中依舊顫顫巍巍,生怕哪兒躥出來一條真龍,二話不說一口就給自個兒吞了。

    見老蛟不言語,劉清緩緩走過去,拾起朱砂筆,畫了一道符籙。

    這符籙是在木秋山時,張木流教的。說是他年幼時給人算計,卻又保了一命的符籙。

    老蛟眼珠子都瞪直了,“這……這是道門正統的清微符?”

    劉清擺了擺手,笑道“我師傅教的,我也不曉得是什麽。他隻說,若是碰到心存善念的妖類,可以畫上一道,雖說沒法子幫其修煉,卻等同於道門承認了身份,不怕過路修士斬妖除魔了。”

    老蛟頓時感激涕零,這麽些年,小心翼翼活著,把一地百姓當成了親生父母,小心又小心的照看,不就是怕給人斬妖除魔了?

    如今好了,不怕了。

    漓瀟冷不丁開口道“多行好事,不一定是來世才報的。”

    劉清起身,笑著說“這幾日,估計雲海之上會有些不小的響動,煩勞前輩幫著遮掩氣極,免得驚擾一次百姓。”

    老蛟愣是沒敢問什麽事兒,隻是木訥點頭,與這位小真人說道“放心,我照看此地近四百年了,有人要在這兒惹事,我拚了老命也會阻攔。”

    劉清點了點頭,拉起漓瀟,往城中走去。

    走到一處小巷子,迎麵走來個麻衣漢子,腰間挎刀,頭發亂糟糟的。

    漓瀟淡然道“天上那神遊修士,交給我便是了。”

    劉清點了點頭,漓瀟便拔地而起,一道劍光直上雲海。

    遠處老蛟急忙返回江水,以多年積攢的功德換取部分水運,護佑一地平安。

    這位蛟王神懸停江水之上,歎氣道“娘的,原來真正的牛人是這姑娘。”

    那道綠色劍光穿破雲海,單手握緊風泉,眼神冰冷,淡漠看向遠處神遊修士。

    那處神遊是個中年漢子,一身黑衣,也不知擅使什麽兵器。

    “呦!這姑娘長得真好看,還是個真正劍修,就是境界低了點兒。”

    漓瀟淡然道“那我便破境。”

    一道漣漪由打漓瀟散發而出,風泉發出陣陣轟鳴聲音,劍氣延綿至方圓百裏。

    下方老蛟暗自擦了擦額頭汗水,輕聲道“娘咧!說破境就破境,玩兒呢?”

    小巷子裏,劉清搖了搖頭,淡然道“也太瞧不起我們了,一個分神一個神橋,就敢來掙那千枚泉兒?”

    挎刀漢子並沒開口,隻是緩緩拔出佩刀,冷眼看向劉清。

    周遭猛地一陣顫抖,四周房屋晃動不停,那持刀漢子已經一刀劈來。

    劉清歎了一口氣,雙腿微屈,不等那漢子長刀落下,一拳已經落在其麵門。那漢子被一拳砸的在空中翻轉幾周,重重落在地上。

    老蛟咋舌不斷,他娘的,這一拳頭落在元嬰修士頭上,估計跟爆西瓜似的吧?

    武夫本就是橫煉體魄,受了劉清這一拳,雖說腦仁兒嗡嗡的,可還是能硬撐著爬起來。

    那漢子一臉驚疑,哪兒還有方才的風輕雲淡?

    “怎麽可能?武夫還能越境對敵?”

    劉清笑了笑,淡然道“不怪我太厲害,怪你太紙糊了,使出真本事吧。”

    中年漢子將長刀丟去一旁,拉出個拳架子,沉聲道“太乙拳,蔣獄。”

    劉清笑了笑,也擺出拳架,輕聲道“星秋拳,劉清。”

    一襲青衫率先出拳,還是照著蔣獄腦門兒。後者左臂以肘擊別開劉清胳膊,右腿順勢提起直往劉清小腹,同是左臂變肘為掌,朝著劉清眼球橫劈過去。

    兩條腿互相碰撞,蔣獄退後足足三丈,劉清卻是紋絲不動。

    蔣獄沉聲道“這力氣怎麽練的?”

    劉清笑了笑,撕下一張負重符,丟過去給蔣獄,笑道“試一試。”

    中年漢子接過符籙貼在肩頭,猛地就是一個踉蹌,差點兒被巨力壓到。

    撕下負重符後,蔣獄麵色複雜,沉聲道“身上還有多少張?”

    劉清淡然道“約莫二三十張吧。”

    蔣獄苦笑一聲,退後抱拳,“無心要那千枚泉兒,隻是武夫問拳而已。”

    笑了笑,蔣獄沉聲道“能否全力互換一拳?”

    劉清麵色古怪,笑道“我天生神力,如今境界夯實到了極致,互換一拳,你受不住。”

    或許是覺得這話說的有些氣人,劉清接著又說道“我說的實話。”

    在木秋山時,給師傅一通操練,挨了那麽多天的打,早就把境界打通透了,破境神橋,差的隻是個契機。先前在匡廬山中,又扛著千萬斤走了那麽遠的路,幾乎已經到了臨界點。所以不知漓瀟在壓境,劉清也在辛苦壓境。因為他不想隻是吸扯來十三洲的武運。劉清要看看這天下之外,還有什麽?要將天外武運,也盡數吸扯過來。

    漓瀟緩緩落地,輕聲道“好了,不過給他的元嬰跑了,沒攔住。”

    轉頭冷眼看向那漢子,沉聲道“你們不是一夥兒的?”

    蔣獄搖了搖頭,苦笑道“半路朋友而已,我是聽說了劉清拳法過人,來切磋技藝,他是想著萬一劉清不敵,坐收漁翁之利而已。”

    劉清笑道“是實話。”

    再次看向蔣獄,笑問道“想好了嗎?”

    蔣獄抱拳,爽朗笑道“請賜教。”

    不遠處的漓瀟揮舞風泉,一道劍氣屏障籠罩住小巷子,就不怕再嚇到兩側住戶。

    方才其實已經嚇到了,得虧那位蛟王神威望極高,隻是神念顯化,就穩住了兩側住戶。

    兩人互換一拳,其實劉清還有留手,使出了八分力而已。可蔣獄已經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吐,半天才掙紮著爬起來。

    劉清跑去一壺裸花紫珠酒,歎氣道“這酒能治傷,你很好了。要是還想切磋,可以去清漓山,那邊兒還有一位武道前輩。”

    蔣獄搖了搖頭,抱拳苦笑離去。

    撤去劍氣屏障,漓瀟白眼道“也太不給人留麵子了吧?”

    劉清轉頭看去,意味深長,“你砍了幾劍?”

    老蛟瞬身來此,一臉驚慌。

    “你們趕緊跑吧!來個倆登樓修士,估計就是奔你們來的。”

    劉清淡然一笑,看向天幕,喊道“兩位前輩,不活動活動手腳?”

    風中一陣花香傳來,是那簷葡花香。

    簷葡仙子乘風而來,緩緩落在雲海,麵向兩位登樓修士,笑著開口“動他劉清與清漓山一根手指頭,就等同於與百花仙山開戰。”

    一道黑衣身影禦劍而至,是那楚續。

    “瘦篙洲楚續在此,可以出手試試。”

    又是一位登樓,瞬身到此,腰間挎著雙刀。

    “龍丘家的座上賓,不是你們能動的。要動也可以的,試試嘛!”

    前麵二位劉清都認識,後麵來的龍丘家人,劉清隻記得是當日在裸花山,站立渡船上的其中之一。

    那兩個登樓散修,對視一眼,笑道“三位道友什麽意思?我就是路過而已。”

    下方老蛟直想捂住腦袋,歎氣道“他娘的,比我還慫?”

    楚續笑了笑,隨口道“路過自然無事,不過還要煩勞二位傳個話。”

    “清漓山,我們三家罩著呢。”

    老蛟訕笑著開口“劉公子?你家山頭兒缺人不?”

    好家夥,登樓修士不要錢怎麽的?

    ……

    青鸞洲有個小國,幾年前還是有皇帝的,隻不過那個朝廷,大興文字獄。整個羈縻國就沒有種稻穀養雞的。

    隻不過幾年前一場婚事,被個背劍年輕人搶了之後,整個羈縻國就變了。

    有個和尚將羈縻國分成十二城,隻有城主沒有皇帝。

    也不知那和尚用了什麽手段,總之一國之地,靈氣濃鬱程度不亞於尋常山頭兒。十二城之中,但凡那幾日出生的嬰兒,都資質不錯,百年之內就又是一股子極大勢力。隻不過,這十二城的城主,皆由外來修士擔任,是那位布衣和尚親自一個個尋來的。

    這十二位城主,都不是什麽好人,可在如今的羈縻國,打死他們也不敢作奸犯科。

    那位布衣羅漢,可與旁的和尚大不相同。人家不跟你說什麽我佛慈悲,反倒是有錯就得改錯,殺了人就得償命。

    所以如今的羈縻國十二城,對修士約束極其嚴格,卻對凡人幾乎沒什麽約束。

    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若不是被那位劍仙救下,恐怕如今已經是量具屍體了。

    其實當時布衣和尚給了二人兩個選擇,第一,是留在羈縻國,十二城建設完畢之後,由這二人擔任巡查官。第二,去往瘦篙洲,在一處山中村莊,當那教書先生。

    當時那位一國狀元出身的年輕人,二話不說就選了去瘦篙洲,因為和尚說了,救他們的那位年輕劍仙,最早是打算將他們送去那處山村的。

    結果布衣和尚思量了片刻,還是讓他們二人去了金烏洲。

    布衣和尚從牛賀洲返回,卻有個一身黑衣,遊俠兒裝扮,背後長劍無鞘亦無鋒的中年人,等著布衣和尚。

    布衣和尚與那人坐在一處山巔,喝了幾杯茶才笑著開口“你們墨家不是不願管麽?老和尚我幫忙管,還不高興了?”

    黑衣中年人抿了一口茶,笑道“管不管的,都無所謂,隻是想來問一問佛爺,是不是打算將這羈縻國,當做一處試驗之地?”

    布衣和尚搖了搖頭,輕聲道“和尚我沒那麽大心氣,這爛攤子是留給某個人,讓他來看看,究竟要如何辦。”

    黑衣中年人神色凝重,沉聲道“你是想讓他瞧一瞧,有個高高在上,卻時不時插手人間事,幫著行雲布雨,抵擋天災的存在。與一個同樣高高在上,卻好也不插手,壞也不插手的存在,有什麽區別?”

    和尚雙手合十,口念啊彌陀佛。

    “何故,有人想要在這其中尋個答案,你覺得可能嗎?”

    這位墨家俠客搖了搖頭,苦笑道“諸子百家研究數萬年,來來回回也隻能給出一個答案。我們又能如何?”

    布衣和尚搖了搖頭,笑道“不一定的,最起碼也要敢想敢做嘛!”

    ……

    長安城裏,蘇濡領著杜亭聲去到一處客棧,極其悠久,起碼祖上三十代就在經營這座客棧。不過這些年來,生意卻愈加不好。

    走進遊方客棧,蘇濡笑著招呼來一位小廝,輕聲道“備兩間上房,燙兩壺好酒,我的弟子走了數萬裏前來趕考,怎麽都得好吃好喝的。”

    一整天沒來客人,都要愁死這夥計了,萬一客棧關門,自個兒也沒什麽手藝,喝西北風去?

    怕是覺得旁人都要睡著了,這小廝大喊一聲“兩位客爺,要兩間上房,再燙兩壺好酒。”

    說完才笑咪咪走去,招呼二人落座,笑問道“酒倒是能喝飽,可不頂餓啊!兩位就這麽幹喝?”

    蘇濡笑道“我記得你家那涼拌灰菜不錯,還有嗎?”

    年輕夥計笑了笑,輕聲道“呦!這位先生還是老主顧呢?我都在這客棧幹了七年了,許是眼拙愣是想不起來您了。灰菜倒是有,可那是去年摘出來晾幹的,泡好之後端上來,雖說與時興的沒什麽區別,不過還是得跟您說清楚。”

    蘇濡搖了搖頭,笑道“曉得曉得,快去準備吧。另外再來兩碗花麵,一碟兒土豆絲兒。”

    年輕夥計說了句得嘞,救跑去後廚了。

    杜亭聲詢問道“先生,曾經來過這個客棧?”

    蘇濡笑了笑,隨口道“來的時候有些早,這夥計才幹了七年,自然沒見過我,估計他要是幹個七十年,就認得我了。”

    杜亭聲眼神古怪,憨笑一聲,扭扭捏捏問道“先生?你到底多大歲數?神仙歲數都很大,且能駐顏,你是不是也已經活了幾千年了?”

    蘇濡瞪眼道“你家先生有那麽老,我還年輕呢,別把我說老了。”

    不一會兒兩碗熱騰騰的花麵便端了上來,土豆絲與酒也來了。

    年輕夥計說灰菜得泡一會兒,兩位先吃著,待會兒就上來。

    還沒吃幾口,有個發須皆白,但精神抖擻的老者緩緩走來。

    蘇濡並未起身,杜亭聲卻趕忙起身,對著那位老者作揖。

    老人笑著走來,拱手抱拳,恭恭敬敬喊了句蘇先生。

    遠處年輕夥計麵色古怪,心說怎麽一個老頭兒,對個中年人如此恭敬?還叫蘇先生?

    結果接下來的對話,更讓這小夥計嘴角抽搐不停。

    隻見那讀書人轉頭說了句再來一碗花麵,重新看向老者時,語重心長,歎氣道“小白啊!一晃多年不見,咋個長得這麽老了?”

    杜亭聲不敢落座,便在一旁倒酒。

    白老將軍緩緩落座,苦笑道“也差不多一甲子沒見了,我老成這樣是沒法子的事情,可蘇先生卻與當年沒有半點兒變化啊!”

    蘇濡擺了擺手,笑道“老了老了,瞧著不老,可年齡還是比你大的。”

    讀書人漫不經心道“說吧,所為何事?”

    白老將軍苦笑一聲,歎氣道“蘇先生來長安,所為何事?”

    讀書人淡然道“大弟子光顧著學拳學劍,不好好做學問,我這好不容易收了個二弟子,打算讓他考個狀元回去。”

    說著瞪眼過去,“小白,別給我學生穿小鞋啊!他的狀元郎,得堂堂正正考出來,要是給你們硬塞進來,我可就不高興了。”

    一旁的杜亭聲麵色愈加古怪,怎麽先生口中的穿小鞋,像是這位白先生會幫著自個兒作弊似的?

    白老將軍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天下渡新任的那人,也是蘇先生的弟子?”

    這話一出,蘇濡滿臉笑意,擺手道“唉!別提了,大弟子沒出息,修道資質與武道資質都差的不行,二十一的人了,才是個武道歸元,煉氣士的凝神境界。唉,丟人啊,不說了不說了。”

    說是丟人,你倒是別笑啊!

    二十一歲,已經是歸元武夫,凝神修士了,還要怎樣?非得一步踏入武道九境之上,或是那十二境之上的傳說三境嗎?

    白老將軍苦笑道“蘇先生,秦國無意跟清漓山有什麽爭執,我們也不會由著蒲黃山之流坐大的,能不能轉告劉清,讓他收一收性子,待過些年頭兒,他哪怕把蒲黃山連根拔起,秦國也不會說個不字。”

    蘇濡放下筷子,耷拉著眼皮,問道“是那皇帝讓你當說客?還是張戩讓你來的?”

    有個同是青衫的中年人,緩緩走來,滿臉苦笑,作揖道“蘇先生,人間為重啊!”

    不知為何,蘇濡一肚子氣。可他也知道,氣歸氣,就是不能朝著這些人出氣。

    誰讓那傻小子拳頭大,劍氣長呢?

    誰讓那傻小子偏偏是我的弟子?

    ……

    龍丘桃溪與柴黃,領著溪盉與槐冬,啟程望東去,打算去那觀水書院。

    溪盉想見師傅師娘,可一想到要去書院,腦袋就大了。

    臨走前,清漓山北麓已經梨花盛開,南麓的茶花也開了,半邊兒山上白茫茫,半邊兒山上粉嘟嘟的。

    可惜了,師傅師娘又不在,都看不見自家山頭兒的花開嘞。

    寸錦峰那邊兒,多了兩個人,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了。

    鍾靈兒早先在那成王府,就是在煉丹爐邊兒上打下手,如今在紫珠身邊做事,可謂是得心應手,而且再也沒有先前那種言語苛責了。

    紫珠一口一個靈兒姐姐,全然沒把鍾靈兒當做什麽下屬,就連研製藥方時,隻要鍾靈兒想看,紫珠是半點兒不會藏拙的。

    鍾繇就有些閑了,本想著能幫忙幹點兒什麽,可紫珠跟鍾靈兒都嫌棄他笨手笨腳的,一天就隻能拎著水桶,一趟趟從井裏打水,提去給田裏的仙苗澆水。

    這天喬恒走上了寸錦峰,拋給鍾繇一壺酒,老人在寸錦峰走了一會兒。

    喬恒笑著問道“我們這山頭兒,與旁的不一樣吧?別家山頭兒再如何,也得你幫著做些什麽才給你供奉錢,咱家山頭兒可不一樣。”

    鍾繇也笑著說“山主是個熱心腸,所以清漓山有一山的熱心腸。”

    喬恒搖了搖頭,沒有接話,反倒是問道“我已經破境神橋,願意當我徒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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