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閑事管也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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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劍光劃破天幕,徑直南下,灰衫青年背劍返回扶舟縣,拎起酒葫蘆,背靠槐樹,小口喝著酒。

    從前不愛喝酒,認識一位姑娘,又見那位姑娘離去之後,他才喜歡上了喝酒。

    如今劉清手裏的酒,估計跟二師兄手裏的煙鬥似的,渾然一體,半點兒不別扭。

    不過這次分別,劉清真是沒有多舍不得,最多不到十年見不到罷了,擔心甚?

    轉頭看了看屋子裏,劉清搖頭一笑,輕聲道“出來吧,躲著幹嘛呢?”

    槐冬訕笑著走出了,輕聲道“嫂子走了啊?”

    劉清點了點頭,兩柄飛劍由打其眉心躥出,一道逍遙巾也被劉清取出,係在發鬢。

    劉清沉聲道“槐冬,今年多大了?我要是沒記錯,年底就十六了吧?”

    槐冬點了點頭,歎氣道“就是不長個兒,愁死我了。”

    年輕人伸手按住槐冬小腦袋,輕聲道“很快就長大了,放心吧。”

    猛地轉頭看見那顆槐樹,已經攥在手心的那枚玉簡,劉清還是沒拿出來。

    隻是對著槐冬說道“你知道你自個兒的身份了吧?”

    槐冬卻驚訝一聲,指著槐樹底部,輕聲道“哥,你瞅瞅,這兒有一個螞蟻洞唉?”

    劉清沉默不語,看向槐南枝。

    實則心中心中大驚,腦子裏不住蹦出來四個大字,“南柯一夢。”

    人世間四大鬼樹,桑、槐、楊、柳。

    凡俗市井,風水先生之間,流傳一句俗語

    前不栽桑,後不插柳,院內不栽鬼拍手。

    宅院方圓,是不能種槐的,槐者,木鬼也!

    隻不過各地風俗不同,也有地方將槐樹作為神樹的。

    好在書上,有一株冬青。

    槐冬咧嘴一笑,直直盯著劉清,輕聲問道“這樹,是我嗎?”

    劉清不知如何作答,按理說,是的,可槐冬身上卻一點兒妖魅之氣都沒有,連根骨都是實實在在的人族。

    猛地想起張早早,大師姐說過,張早早就是種在神樹山的那顆巨大贍部洲,人世間的最後一顆贍部樹。但,張早早也如同槐冬這般,沒有半點兒妖魅氣息。

    劉清隻得說道“按理說,是的,可你是個人,不是樹精。”

    槐冬緩緩低下頭,硬生生擠出笑意,輕聲道“那小時候他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了?”

    年輕人一把抱起槐冬,將小丫頭放在肩頭,一起抬頭看向槐樹。

    “真的假的,管他作甚?你就算是一條蛆,那也是我妹妹啊!”

    槐冬撇嘴道“你才是蛆呢!”

    劉清笑了笑,取出十枚銅錢,輕聲道“爺爺給的銅錢,你自己個兒埋在樹底下吧。螞蟻洞,刨了吧,我來刨。”

    人身山河之中,許久沒說話的青龍,開口道“你想好了,此事瞧著沒什麽問題,但極可能牽扯出來很大的因果。”

    劉清笑著回複“接下便是,我就不信了,人世間能有多少個大槐安國。”

    轉頭看了看南邊一枝,繼續以心聲說道“又有多少個南柯郡?”

    有又如何?接下因果與讓這螞蟻啃食槐樹,壓根兒不需要選。

    槐冬點了點頭,劉清並指為劍,隨手劃過,便將那蟻窩搗毀,可謂是殺生無數。

    劉清轉頭看向槐冬,沒好氣道“結丹就結丹了,瞞著我作甚?”

    槐冬撓頭道“我修行的是火山大丹術,結了一粒火丹。徐師傅說我陰氣過盛,結成火丹才能平衡陰陽,才能長高,所以就著急結丹了。”

    修士結丹,最頂尖的,便是專修一道,結成的與其屬性相同的金丹。如同劍修結劍丹,此外便是煉氣士結成的五行之屬的劍丹,風雷二丹,也是頂尖存在,

    除卻這八種金丹,其餘的,先天便要弱上一等的。

    不過也有那種另辟蹊徑的,如同柴黃的藥丹,樊雪以一條蛟龍為丹。至於龍丘桃溪,劉清還真不太清楚。

    總之修行之路五花八門,境界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意外極其多。不一定結成屬性金丹的,就要比普通金丹殺力差。

    劉清氣笑道“是怕結成金丹之後,煉氣士境界比我高了,我會介意?”

    槐冬趕忙搖頭,“我可不怕哥哥介意,我是怕我自個兒介意。”

    年輕人頗為無奈伸手按住槐冬腦袋,輕聲道“先回清漓山吧,我去尋一趟袁縣令,隨後就回去。對了,漓瀟給你的刀,可以挎在腰間顯擺,但不能仗著境界欺負人知道嗎?”

    槐冬咧嘴一笑“曉得了曉得了!”

    劉清笑著走出門戶,默默收起那枚玉簡,他自己也暫時不打算看了。

    縣衙離著酒仙廬並不遠,算是在一條街上。

    劉清身穿灰衫,背著劍走到衙門口,當即有人阻攔。

    這兩位胖瘦衙役,十幾歲就在當差,也都早就混成捕頭,也不知咋的,居然又跑來看門兒了。

    胖衙役咧嘴道“劉大財主,進去是能進去,可背劍不行啊。”

    這兩位,當年沒少幫著劉清擦屁股,自然曉得這個被富家人罵的沒一處好的年輕人,是個什麽脾性。

    瘦衙役對著胖衙役擠眉弄眼,意思是說“死胖子你咋這點兒眼力見兒都沒得?”這小子本來就一身怪力,如今又學了武,還背著劍,你這不是給咱倆找事兒嗎?

    誰知劉清隻是微微一笑,接下青白,遞給胖衙役,“煩勞胖叔兒幫我保管,我去找袁爺爺聊聊天兒,出來拿走便是了。”

    胖衙役咽了口唾沫,眨眼道“值錢嗎?要是值錢我可不敢拿。”

    劉清笑了笑,一步邁進大門,背對著胖衙役說道“不太貴重,要是有人出的起錢,換下來估摸著也就能買下個成州而已。”

    胖衙役當即喊了一聲娘咧!轉頭去看劉清,那小子已經不見影兒了。

    趕忙把自個兒佩刀甩到瘦衙役那邊兒,脫下外衣,把青白裹了個嚴嚴實實,蹲在牆角,生怕有人跑來把劍搶走。

    瘦衙役氣笑道“嘛呢!你真覺得他買的下一個成州?”

    胖衙役瞪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小子都把梨茶鎮東北那三百裏荒山買下了。這劍不一定有他說的那麽值錢,反正我們是一定買不起的。”

    縣衙許是好些年沒翻修了,前邊兒瞧著還像樣,後麵兒卻破敗不堪,好在還算是整潔。

    袁明書為官半生,眼瞅著就要告老還鄉,硬是屁股沒挪開過扶舟縣令這個椅子。

    瞧著糊裏糊塗,有錢好辦事的袁明書,事實上每次都是收了那些富戶所謂“賄賂”,轉頭便該咋判咋判。結果那些富戶花了錢,袁明書卻沒辦事兒,以至於一個個氣勢洶洶跑來詢問,然後袁明書就隻是一句“狗膽!賄賂本官,我就當沒發生過而已,還竟敢找上門來?”

    也唯有那些個被欺負的窮苦人曉得,這些所謂“賄賂”,盡數落在了被欺負的人口袋之中。

    劉清緩步走去後院書房,一顆樹下,這位縣老爺靠著藤椅,穿著短褂,手裏攥著蒲扇,呼嚕聲震天響。

    劉清笑著搖頭,走去一旁石桌,取出來一個大西瓜,揮手切成小塊兒。又取出齊遠所贈的茶具,泡上了一壺小神峰。

    這小神峰,當然也是從楚續手中順來的。

    袁明書喜好極多,不過都是障眼法,也唯有時常來縣衙的喬恒曉得,這老爺子,鍾愛好茶。

    果不其然,蓋碗兒一揭開,袁明書當即睜開眼睛,猛地起身,好茶二字脫口而出。

    話音落下,這才瞧見劉清。

    袁明書笑道“你小子怎麽來了?也不提前打一聲招呼。”

    劉清遞過去了一杯茶,輕聲道“年後又要離開,山中雜忙,今個兒碰巧來了扶舟縣,便來看看袁爺爺。”

    一杯茶水,三口飲盡,袁明書深吸一口氣,露出陶醉神色。

    “這茶,是你們神仙喝的吧?人間少有啊!”

    劉清點頭道“茶葉叫小神峰,是牛賀洲所產,我從朋友手中順來的。”

    給袁明書喝茶,他自個兒卻下意識舉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

    這位縣老爺一連喝了三杯,這才開口道“是想讓我去給黃椿主婚?”

    劉清點了點頭,輕聲道“這隻是其一,還有個事,就是想問問袁爺爺,要是扶舟縣一縣城隍可以選人擔任,袁爺爺覺得誰好一些?”

    袁明書當即答道“那自然是我了。”

    年輕人笑著搖頭,輕聲道“得是死人才行。”

    這位縣太爺卻神色認真,“難不成我老頭子還不會死了?”

    扶舟縣已經有了山神,就是從前屬於扶舟縣管轄的大渺山。扶風縣整體東西狹長,估計還會與旁的縣合並,小西嶽起碼也會離著小南嶽數千裏遠。

    家門口兒的山水神靈,劉清沒打算將就,可他確實沒想過,讓袁明書死後擔任一縣城隍。

    霧江水神,必是那柳河夫婦兩人了,此後門神灶神土地,也會一應俱全。

    袁明書忽然說道“劉清,你知道當年我為啥老護著你嗎?”

    劉清搖了搖頭,這位老人緩緩拾起一塊兒西瓜,輕聲道“我隻是覺得,一個小孩兒,心中有著俠義,待他長大了,會不會長成一位俠客?我是給朝廷辦事兒,很多事情沒法子依照性子來,俠客不一樣啊!路有不平,便起而鳴之!”

    老者笑道“幸好,長大後,還是那個樣兒。”

    胖衙役火急火燎跑進來,沉聲道“劉清,你家酒仙廬有人尋麻煩,好像是那叫杜秀芹的姑娘,給人認了出來,人家拿出賣身契,硬要把人帶走。”

    袁明書啃了一口西瓜,含糊不清道“縣衙公務繁忙,今個兒就不出去了。”

    劉清從胖衙役手中接過清白,緩步離去。

    閑事管也不煩,又何況是自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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