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小巷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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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晃蕩蕩直到九月中旬,幾人才走到京兆府,不是走不快,是不願走快。

    客兒與簷葡仙子的事兒,百花仙山自己頭疼去,他劉清才不饞和。

    人與人交朋友,跟山頭兒之間,不同也相同。

    相同之處,便是兩個人與兩座山,要交朋友,都得有些人情往來。我麻煩你,你麻煩我,才能交心。

    不同之處在於,兩座山頭兒之間,既要互相麻煩,也要事事分明。不能說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也不能一口大鍋,稀裏糊塗。

    此中學問,比不得聖賢書中高深,卻也沒有那麽簡單。

    特別是那座送給清漓山的湖泊,劉清倒要看看,回山之後,她們怎麽給自己一個說法兒。

    離皇城不遠的插柳巷,裏頭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六部尚書幾乎都在這兒,還有個門下省的侍中大人,府邸也在此處。

    說起來,三省當中,就一個門下省跟皇族沒什麽關係。中書令是國舅爺,太子趙琰行的的親舅舅。尚書令是由趙琰行擔任的。

    秦國的三省長官,都是從一品,官位來說,差一丟丟就到頭兒了。

    迦米爾沒有同行,所以柴黃也沒跟來,就一大一小一對師徒,背劍走進插柳巷。

    插柳巷,來自於這條巷子,幾乎家家門口都有一顆大柳。

    有個老者坐在一顆大柳之下,樹下石桌石凳,桌上是那鑿刻的棋盤,有個老者作局外人,看左右手對弈。

    能如此的,反正劉清覺得,定是棋道高手。

    溪盉悄咪咪問道“師傅,這老先生瞧著好厲害,要不然你去與他殺一盤?”

    劉清這個氣啊!心說你什麽時候見過我下棋?象棋還則罷了,起碼那馬走日子象走田自己還是懂的。可這圍棋,就應了一句話,“十二歲的媳婦兒——啥也不懂。”

    幹脆沒搭理溪盉,走過那與自個兒對弈的老者時,那位老者忽然轉頭,笑著說“小友,來與老夫手談一局如何?”

    溪盉眼珠子直撲閃,心說看我師傅大殺四方。

    在小丫頭心裏,她師傅可比天神還天神,幹什麽都行。

    結果劉清一臉無奈,“這個真不會。”

    那老者哈哈一笑,示意劉清先坐下,然後開口說道“不過縱橫十九道而已,這有何難?老夫教你便是。”

    劉清眼神古怪,這老先生是第二個說要教自己下棋的。第一個,當然是自家先生,蘇濡。

    隻不過,蘇濡教了劉清三天下棋,結果劉清連那下棋規則都搞不明白。氣的蘇濡說,“教你劉清下棋,有如教木人!”

    隻得苦笑著答複老者“悟性太差,沒有慧根,怕老先生把自個兒教忘了。”

    給這老者逗得哈哈大笑,隻說教你還能把我教忘了?

    結果枯坐一個時辰,饒是這老先生脾氣再好,也有些堵不住自己心口那股子氣了。

    老者無奈看向溪盉,問道“你這丫頭學會了嗎?”

    溪盉點點頭,輕聲道“這有啥難的?我師傅是逗老爺爺玩兒呢。”

    溪盉當真覺得,劉清棋力極高,是讓著這老者。

    一旁的劉清羞愧難當,心說有這麽個把師傅當老神仙的徒弟,也不曉得是好是壞。

    這老者撚起一子,遲遲未曾落下,最好還是歎了一口氣,收回手,無奈道“我生平所見,你是第一人啊!”

    溪盉以為這老人家是讚歎自個兒師傅的棋力,事實上,劉清曉得,這生平所見第一人,乃是第一笨人。

    劉清先取出一壺槐冬酒,遞給老先生後,自個兒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咧嘴笑道“我還是這個在行些,雖說算是個讀書人,其實沒啥學問,倒更像個江湖人。曹先生,不妨有事直說。”

    老者稀奇道“這都能猜出來?”

    灰衣青年眼神誠懇,輕聲道“早就聽聞曹侍中乃是秦國棋聖,除了曹先生,誰敢說不過縱橫十九道?”

    老者斜眼瞥去,淡然道“我坐在那個位置,一天天聽的‘忠言’夠多了,你這個明顯有些生硬,功夫不到家。”

    劉清訕笑一聲,端酒灌下以掩尷尬神色。

    這位曹侍中也小口喝了一口槐冬酒,然後輕聲道“我被夾在門下省,你覺得陛下是何意?”

    凡國策政事上傳下達,大多都要有人獻策,中書省轉呈皇帝,有皇帝堅定要不要采納。但凡采納,便會下發給中書省草擬,然後交由門下省審議,通過後才交給尚書省。

    如同那運河修築一事,就得中書省草擬方案,交由門下省審核補缺,再交給尚書省,由尚書省所轄六部之一的工部去實施。之後工部再下發至其下的水部,如此才能開始挖鑿運河。

    都說中書令是首席宰相,總管國務。其實按秦國這樣,隻要門下省搖頭,中書省再有宏偉藍圖,也難以施展。

    劉清笑道“估計是趙煬怕大舅哥與大兒子串通一氣,才將為人正直的曹先生放在中間,以免有些大家都不願看見的事情發生。”

    曹侍中微微一笑,劉清可以叫趙煬,因為人家不是臣,但自己不同。

    他輕聲道“但新科狀元所在的那朝天府,級別與六部相同,可不受尚書省管轄,有事兒跑禦書房就行了。”

    這事兒劉清倒是真不知道,不過朝天府的職責與六部衙門天差地別,有杜亭聲三人,估計趙煬都已經後悔極了,上頭再架三個衙門口,那不要極大削弱皇帝對山水神靈以及山上宗門的管轄?

    劉清笑道“估計咱們那位皇帝陛下,覺得這最大權柄,最大戰力,握在自己手中才安穩。”

    曹侍中卻說道“聽聞劉山主拳法了得?我雖是一介文臣,卻也學過幾天拳術。”

    劉清趕忙擺手,站立起身,一把拉住溪盉,倒退著作揖,“曹先生可饒了我吧,我還得去拜訪白老,拳術一事,日後再說。”

    好家夥,萬一這老先生冷不丁要與自己切磋,咋個辦?

    院內忽然有人聲傳出,劉清先前壓根兒就沒發現。

    “白老,劉山主與你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竟然這麽著急去你那邊兒?”

    還有個年輕聲音,“我估計劉山主是想著討白老一碗酒水喝吧?”

    一陣腳步聲,四人由打前方院內走出,白老將軍未曾現身。

    太子趙琰行,國子監大祭酒薑夫子,還有一位與曹侍中年齡差不多的,估計就是那位中書令了。

    而劉清眼睛看去的,不是這三人,而是跟在他們身後的一位中年漢子。

    忍不住脫口而出“清微武夫?”

    直到如今,劉清壓根兒就沒聽過哪兒有武道境界踏入清微的存在。那些所謂一國武道第一人,多的是天門武夫。

    沒想到,今個兒居然見到了個清微武夫

    溪盉見過薑夫子,笑嘻嘻打著招呼。

    薑夫子也是對著小姑娘微微一笑,然後對著劉清輕聲道“是清微境界,巡遊秦國的夜遊神人選。”

    劉清皺眉道“可……”

    那武夫搶先開口“沒啥,空活幾千年,無法破境,行之將木,能巡遊人間,倒也是個事由兒。”

    劉清點了點頭,沒有問什麽。推薦夜遊神,是你薑夫子的事兒,願不願意要,是喬坤前輩的事兒,願不願意說真話,也是你這個清微武夫自己的事情。

    “三省主司都在,還有一個是太子儲君,國子監大祭酒陪在一旁,還跟了個清微武夫。這是要給我準備八百刀斧手麽?”

    一看這陣勢,就要軟硬兼施了。

    不過得看你這清微境界,拳頭有多重,能不能接住煉虛巔峰一劍了。

    青白被大師姐開刃之後,合道之下,保命手段還是有的。

    一顆柳樹的方圓三十丈,已經被駭人拳意籠罩住了。

    劉清微微一笑,拉起溪盉,坐回石凳。小口灌了一口酒,問溪盉“能不能憋住了?”

    小丫頭撓了撓頭,輕聲道“師傅都知道了啊?”

    一個腦瓜蹦兒,劉清無奈道“去破境吧。”

    灰衫年輕人抬起右手,指尖不斷點在石桌之上,每次觸碰都有劍意乍現,恍若遊絲。這劍意遊絲,瞧著虛無,卻不虛弱。

    青龍開口道“劉清,那塊兒石頭,煉化了吧,起碼能補全你那柄劍的水道,雖然還是不能劍開山河而出,卻也能陡增劍意。”

    劉清隻心念一動,便有一道聲音傳入人身山河,“嘖嘖嘖!真沒瞧出來,那塊兒石頭原來是你求我給我準備的?”

    這他娘的借花獻佛,好在這算是殺人越貨得來的,並未掏錢。

    劉清笑著開口“我尋白將軍,隻說一件事,貴霜願意稱臣,但是米爾皇族,得實際管轄貴霜國土,秦國可以派個行中書省長官過去。”

    院內老人聲音響起,“我答應了。”

    劉清這才看向依舊站立的三人,笑道“我猜幾位如此,沒跟趙煬通氣。”

    已經喝了半壺酒的曹侍中,猛地拍案而起,倒是嚇了劉清一條。

    這位清流出身,一步步爬到王朝權力巔峰的門下省侍中,指著對麵三人破口大罵

    “你們憑什麽就覺得,我們這等人手裏有了些力氣,就會把持不住?這什麽他娘的的狗屁道理?曹某不依!”

    劉清笑了起來,這次取出來身上為數不多的青棠酒遞給曹侍中。

    隻是覺得這位下棋老人,一句尋常言語,讓深秋重回和煦春日。

    年輕人嗤笑道“他們是覺得,人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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