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遠古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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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北俱蘆洲,一片濃霧彌漫的竹林之中。有個美貌女子,手中拿著個天青色春壺,望著前方濃霧,怔怔出神。

    若是有人見過劉小北,定會將眼前呆坐女子與那位劍神混為一談。

    劉景舟提著長劍返回,劍尖還在滴血。隻不過那血色,是詭異的藍色。

    劉景舟喉嚨動了動,不知怎麽開口,最後還是蹲到一旁小溪邊,以溪水清洗劍身。

    頓了頓,劉景舟輕聲開口“也算是個歸宿,起碼不用那麽勞累了,別太傷心。”

    共生姊妹,劉小北從這人世間徹底消失,何雅茹當然會有感覺。

    何雅茹倒了一杯茶水,輕聲道“說來可笑,她隻是想找到不願見她的姐姐,她甚至連離別之痛都體驗不到。我們這些個存在,生來就是可以毀天滅地,想要走出一條路,邁開腳步就是終點了。可是,最簡單的七情六欲,對我們來說卻是遙遠至極。我甚至覺得,那些個被藏在天下各處的深淵洞穴中的神像,要遠比我們本身存在有感情,起碼那些個泥胎,受著人間煙火。”

    劉景舟不知如何作答,便輕聲說道“沒想到咱們的兒子,無形中成了你們姐妹的一座橋梁。”

    其實劉景舟覺得,相比自個兒這一脈萬年時光的苟且偷生,那座小竹山也好,還是海上那座島嶼也罷,都要鐵骨錚錚的多。

    三界共處之時,小竹山掌管禮法,於兩界山駐守天地之門戶,相當於是那一條條規矩鎖鏈的執掌者。

    麻先生所在的海外仙島,皆是劍修,掌管人間刑罰,也負責對越界者出劍。

    而劉景舟這一脈,早在萬年之前便已經銷聲匿跡,現在提起來,說不定連張木流都半點兒不知道。

    何雅茹知道自家男人覺得憋屈、窩囊。明明手中有把子力氣,卻偏偏要為旁的事情苟且偷生,沒法子用盡氣力,去出上一拳一劍。

    於是換作女子安慰自家相公,“你宰了那些存在,也算是為清兒斬去眼把前的威脅,那孩子先前破境,硬生生把那八荒之外的氣運洗扯而來,那些蠻夷之地,都已經蠢蠢欲動了。”

    兩人言語不停,卻偏偏無人去說劉清目前處境,好像兩人都對自己的兒子,或者對那位遠古劍神,滿懷信心。

    劉景舟笑著說“人間之外,上有天庭下有地府。三界之外,八荒,是不是以後我們捅破一層天,才會發現天外有天?那你們這些個古神,真就是憑空出現?古神之前又有什麽?”

    也不是劉景舟好奇心作祟,隻是他這一脈,最早是與小竹山、晴雨島,都是一家人。三處地方分工不同而已,同為人世間。

    小竹山每千年會有一位守門人,而晴雨島,每千年會有一位遊人。至於劉景舟這一脈,從無固定居所,幾乎代代單傳,每千年會有一位尋路人,又叫做江湖人。

    最早的江湖人,就是從此處而出。

    所為尋路人,顧名思義,就是去尋找一條出路。而江湖人,是因為這一脈,常過江河湖海,常探江湖之外。

    張木流是正經的最後一位守門人,如今的劉工也好方蔥也罷,都是代替師傅職責,沒有名分,也得不到名分。

    晴雨一脈,最後一位傳人是孟晚山,他便是人世間最後一位遊人。

    而劉景舟,如今還是江湖人。

    何雅茹忽然問道“真打算讓清兒接任江湖人?”

    劉景舟笑了笑,輕聲道“我死之後,人世間總要還有一位江湖人。”

    事實上,漓瀟極可能,是最後一位守門人。

    到時候,人世間的遠古三司,肩頭擔子,會是有史以來,最重的。

    劉景舟笑著說“見過清兒之後,咱們是不是南下,去見一見親家?臭小子不懂禮數,咱們當父母的,可不能跟孩子一樣。”

    ……

    懷休縣上空天幕,雷霆湧動。

    如此異像,惹得縣內百姓競相抬頭,好似下一刻便會有一尊金甲神將從天而降,要斬平人間。

    酒仙廬內,最驚訝的,就是謝落落了。

    原來那家夥先前正不是劍修?方才一股子本命劍修成的氣息,謝落落最熟悉不過了,他也不是那種先天便有本命劍伴生的,自然知道要後天養劍,是多難的事兒了。

    一旁的龍丘桃溪臉上笑意不斷,好像劉清終於有了一柄本命劍,比她自個兒破境要令她高興的多了。

    魚嬌嬌手持長槍,神色自若。

    這個第一次去天下渡,還會哭哭啼啼的女子,是打從心眼兒裏相信劉清的。

    花簿晚直捂臉,嘟囔道“畜牲啊!真是畜牲,都不等等我?”

    其餘人臉上神色各異,多是喜色,唯有止幽三人,麵沉似水。

    此地就她們三個溫奴城修士,最裏外不是人了。劉清贏了,活著,她們不好辦,人已經得罪了。那中年人贏了,更不用說,她們三人逃不掉一個死字。

    而麵對劉清的中年人,此刻最想問的,是護道人在哪兒?

    因為眼前空空蕩蕩,可他明明白白的感覺到了幾道嚇死人的氣息。

    更令人恐懼的,是劉清眉心那道眼睛似的印記,還有那淡漠至極,好似觀天地萬物都如同螻蟻的一份無形氣息。

    中年人咬了咬牙,沉聲道“我偏不信邪!”

    說罷便揮舞長袖,與先前那次差不多,將在場眾人係數卷進一處幻境。

    等他施展完這術法神通,卻發現自己依舊身在酒仙廬,不過一座酒仙廬內,隻剩下一襲白衣,眉心金光閃閃,手中長劍轟鳴。

    中年人此刻終於守不住心神了,顫聲問道“為何如此?”

    話音剛落,中年人猛地皺起眉頭,揮手便是一記掌心雷,劉清的身影,當即破碎。

    天地變換,中年人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個兒身在一片白茫茫的虛無之地。

    一個差半步就能踏入合道境界的頂尖修士,此刻卻難以勘破這一片虛無。

    兩道白衣身影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其身旁,白色衣衫,好似於這白茫茫融為一體,若不是那古樸長劍,極難發現。

    白衣女子伸出雙指,輕輕按在劉清額頭,將那抹金色抹去,然後輕聲道“修道之人,追求的是無欲無求,因為這是捷徑,所以無情之人,往往境界高,殺力高。但其實這是錯的,因為每一次勘破瓶頸,心境升華,都是一次忘我。以至於好多修士,已經身在天之極高,想反過來尋根之時,卻理不清自己來處何地,初衷為何。神靈不一樣,壓根兒就沒這個東西。所以我尋了你娘親數萬年,尋得其實是那不知有沒有的初衷。這神眼並不是我們的神通,是因為你神靈軀體,意外之下獲得而已。以後還是要少用,我怕到最後你會與我一般,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言談之間,將那中年人,視若無物。

    中年人心神緊繃,不住往後退去,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結果依舊沒人理他。

    劉清氣息不再那麽冰冷,轉頭看向劉小北,輕聲道“小姨,真沒法子救你了?”

    劉小北搖頭道“苦於死不了,現在終於解脫還不好。”

    說著拍了拍劉清肩膀,笑著說“最後一縷神意,幫著你再次登上山巔,以後破境,總會輕鬆點兒。”

    白衣女子咧嘴一笑,身形逐漸虛幻。

    “這人你自個兒處置吧。還有,那個丫頭很不錯,好好珍惜。”

    說完話,劉小北化作一縷金光,沒入劉清體內。從此,人世間再無劍神劉小北,也再沒了那個苦苦找尋小紅豆萬年又萬年的,妹妹。

    劉清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中年人,淡然道“你應該之後再來算計,這次之後,若是隻以境界壓我,確實無人來救。但現在,你得說一說,你們到底是誰?”

    很明顯,這家夥與那以數字排名的家夥,是一脈修士。

    中年人此刻被壓製的如同凡人,是死是活,幾乎就在劉清一念之間。可這會兒,他反而鎮定起來。

    “天下渡與妖為敵,是鼠目寸光。你們人間封神,妄圖天地重開之時,與天庭地府為敵,不也是鼠目寸光?在我們看來,就像是一個窮極了的小山村,幾戶人家,為了爭奪那一磚一瓦的屁大地方喋喋不休。殊不知,別的村子裏,人家已經打好兵器,氣勢洶洶,就等你們幾家打起來,坐收漁翁之利。愚昧!愚昧而已。”

    劉清搖了搖頭,輕聲道“那就別說了。”

    背好青白,隨意探手,隻聽見一陣滲人的哀嚎,中年人的魂魄被劉清硬生生扯了出來。緊接著一道劍氣斬去,中年人的肉身便被斬做虛無。

    收起魂魄,年輕人微微跺腳,周遭虛空如同一張畫卷似的,緩緩卷了起來。最後化作一道劍光,被劉清收回泥丸宮。

    事實上,酒仙廬內,除了劉清,所有人都沒有動。隻那中年人冷不丁哀嚎了一通,隨後就化作一攤血水。

    此刻一道白衣憑空出現,眼睛卻是直直看向溫奴城的止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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